第45章
等林厭洗漱完換上睡衣走到床邊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了的林溪月還是強撐着沖他笑了笑,挪動着身子讓出一大片位置。
這裏的床鋪很大,說是雙人床也不為過,可林厭剛一躺下,小少爺就跟看到了主人的貓兒似的蹭了過來,一股香味掠過他的鼻尖,甜甜的。
……所以之前的動作有什麽必要嗎?有些失笑的想着,林厭拉上被子,翻了個身。
“晚安。”
因為他的動作,本來已經足夠親密的二人之間又多出了一道距離,這一次,林溪月沒有再度貼上去,而是看着兄長黑暗中的背影,緩緩閉上了眼。
等到了半夜,林厭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醒,睜眼發現林溪月不知道什麽時候,整個人幾乎挂在了他身上,修長的手臂攬過他的腰,力道之大讓人無法忽視。
……這小子怎麽睡個覺都不安穩。
就在林厭打算把對方弄下去的時候,卻突然聽見了幾聲抽泣,青年毛茸茸的腦袋抵在他的肩頭,細碎而急促的呼吸噴灑在裸露在外的側頸處,一片濕熱。
“別、別推開……嗚……車……”
對方像是被夢魇住了,嘴裏斷斷續續的說着夢話,林厭停了一會兒,大致推測出是先前的車禍留下了的陰影,心中暗嘆了一聲,擡手拍了拍身上挂着的胳膊:“喂,醒醒……”
結果不但沒把人弄醒,還差點被勒斷氣——Alpha的臂力真不是蓋得,林厭和被子擠在一起,只覺得快要窒息了,連忙扭過頭,喚着對方的名字:“林溪月,你——”
話還沒說完,腿上又是一沉……這小子變本加厲的手腳并用,像只八爪魚似的趴在他身上,還頗有越纏越緊的架勢——林厭翻了個白眼,突然就沒了脾氣。
……算了。
畢竟不久前才發生了那樣驚心動魄的事情……這小少爺從來都被保護的很好,也是第一次直面鮮血和死亡……感受着對方身體的顫抖,林厭艱難的擡起一只手來,在那人起伏的脊背上輕輕拍了拍。
就算怕成這樣,當時的你還是選擇擋在我身前……
或許是席卷而來的睡意讓大腦變得感性,他居然也會糾結這麽矯情的問題……輕輕嘆了口氣,林厭重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快點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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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如此,習慣了一個人睡的他幾乎是一夜未眠,次日清晨的鬧鐘只響了一聲,就被飛速按掉。從淺眠中睜開眼的林厭精神不佳,他把弄着手機在床上清醒了一會兒,才終于下床洗漱。
當然這個過程也并不順利,林溪月抱的太死,光憑借蠻力是不夠的,無奈之下林厭只好玩了招“金蟬脫殼”——抓起一邊的被子塞進對方懷裏。
就這麽也折騰了十來分鐘,弄得他滿頭的汗,将濕了的前發向上梳起,林厭坐在床邊歇了一會兒,側身望着林溪月熟睡的臉,昨夜的噩夢似乎已伴随着時間過去,如今的青年睡得很安穩,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
真是的,都二十多歲了……怎麽還像個孩子一樣。
如此想來,心下多了幾分嫌棄,林厭啧了一聲,卻又彎腰拉好對方蹭掉的被褥,這才起身離開。
今晚有一個大型的慈善晚會,會拍賣他之前的幾部作品,說起來,自從被牽扯進這堆破事之後,他已經被動“罷工”了快一個多月……看來還得回家收拾收拾畫具挪過來。
晚會是下午六點入場,在這之前,林厭準備去醫院把繃帶拆了,不管怎麽說,頂着受傷的腦袋着實有些丢人,加上這些日子恢複的還算不錯,沒必要繼續綁着。
先前的那次事故,因為有林溪月的保護,他後腦只是磕了個一指寬的疤,連針都沒縫,反倒是腦震蕩有些嚴重,才弄得如此狼狽。
正盤算着今天的行程,結果一下樓就見着了遲縱,那小子穿着一身簡單居家服,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咬着新鮮出爐的包子,聽到動靜,跟嗅到了獵物的狼似的擡起頭來,一眼就看見了旋轉樓梯上的林厭,差點沒站起來……但好歹忍住了。
冷靜……冷靜!遲縱在心裏反複警告着自己,昨晚是他喝了酒腦子不清醒,但現在不一樣了!
“早、早啊……”為了掩飾慌亂,大少爺囫囵的咬了一口包子,結果汁水濺了出來,淌了他滿手。
林厭看着對方手忙腳亂的拿紙巾的樣子,一時猶豫着要不要出去吃飯的時候,管家看準了機會上前,十分親切的問他想吃點什麽。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再推舉未免有些不給面子,于是林厭挑了離遲縱最遠的座位,要了一碗白粥。
等後者終于把手弄幹淨,一擡頭對方已經離他快有五六米遠……這是遲縱第一次恨自己為什麽要搞這麽大一張餐桌,一點都沒有吃飯的那種溫馨感嘛!
如果這時候再起身挪位置未免太過明顯,他無奈之下只好三下五除二解決完自己那份,在座位上呆坐了一會兒……打了個飽隔。
他有些尴尬的捂住了嘴,偷偷瞥向林厭所在的方向……發現對方的注意力完全在手機上,不免又有些失望。
遲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明明那人已不下一次的劃清關系,可他偏偏就是不樂意就這麽徹底斷了;可要他說個理由吧,腦子又亂成了一鍋粥,上頭咕嚕咕嚕的滾着泡,鍋底卻已經糊了。
他與林厭之間橫着一筆算不清的爛賬,早在當年林厭就已經果斷将賬本撕了,而那時候的遲縱沒勇氣面對,如今時過遷境了卻突然想起還有這麽一茬,可等他回頭去找,卻連撕碎的紙片都收不齊了。
換句話說,就是活該。
遲縱當然知道如今林厭對他怎麽不好都是自己作的,所以遲縱從沒有過怨言,他只是、只是……有些難過。
一昧的逃避無法真正消除記憶,只會讓愧疚不斷加深……林厭畢業以後,遲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醉生夢死的生活,睜眼不知身在何處,入夜長與酒精成友。那時候的他太害怕了,只是一點點糾結的時間,雙手卻沾上了血……他甚至恨過林厭,恨他的狠心和決絕,但後來醉酒扶着洗手臺吐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他又懷念起那個人的好。
那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第一個主動結交的朋友……為何結局會如此慘淡?十八歲的遲縱想不明白,到了後來他甚至不敢去想,整日三五結交狐朋狗友成群,在學校裏一呼百應;新來的學生會長根本壓不住他,而家裏也三番兩次的警告——遲羽最終被趙家接走了,他是唯一的繼承人。
連最後一點兒壓力也沒了,他開始可勁兒的放飛自我……同時卻拒絕了所有貼上來的愛慕者。或許是第一次的經歷不甚美好,又或許是自作多情的想為林溪月守身……總之,大少爺縱游歡場卻守身如玉,至于到了後來還有他不舉的傳言……然後他把背後嚼舌根的人揍進了醫院。
又這麽胡鬧了幾年,大學畢業了,林溪月也終于迎來了分化期——結果卻大出所有人的意料,遲縱這下徹底崩潰了,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傷心地,跑去了國外。
他幾乎屏蔽了一切關于林家的消息,一心撲在學習上,所有課餘都被數不盡的資料和書本堆滿,也就是在夜深人靜的某個時候,他從疲憊的課業中擡起頭來,看着四周安靜的公寓,身處異國他鄉的孤寂感倏然來襲——卻什麽都不敢想。
壓力和責任一點點磨平少年鋒利的棱角,讓他變得不再那麽的沖動、幼稚,已經足以擔起整個家族的重量——原本是這樣的才對。
可當下的遲縱,卻連一句道歉都猶豫糾結,他想要說,卻又怕再一次受到冷漠的回應……這近乎是肯定的了,但就算如此,他還是想親口告訴對方……
“對、對不起!”站在對方的身後,遲縱木然的盯着那人頸後的碎發,聲音緊張的微微發顫:“我、我昨天喝多了……說了些唐突的話。”
林厭放下手裏的勺子,就在遲縱以為對方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見他扯過紙巾優雅的擦了擦嘴。
……果然是無視了。
遲縱搓了搓手指,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做了……林厭就像一扇嚴絲合縫的、緊閉鎖死的門,他連鎖孔都找不見,根本是無從下手。
因為這扇門曾經對他不設防的敞開過,以至于他下意識認為此處有路,直到撞上才明白是牆。
就在大少爺茫然的時候,林厭已經走到玄關換好了鞋,他剛吃飯的時候就叫了車,這會兒已經在門口等着,結果剛一出門,管家就帶着司機和保镖追了上來……反正基于安全的說了一大堆,林厭怕他們再叨叨下去輪到遲縱出場,匆忙的應下了。
去醫院的過程沒什麽好說的,傷口恢複良好,開了點藥定時擦就行了,還要注意暫時先不要碰水……林厭百無聊賴的聽着醫囑,心裏想的卻是時間還早,他還能回一趟家。
距離出事到現在半個多月過去,林厭第一次踏入家門,家具上已經落了一層薄灰,他拿起工具簡單打掃了一下,轉身進了畫室。
架子上還放着他先前的畫作,揭開白布,是一副畫到一半的風景畫……說起來草稿還是半年前他在C省取的景,本想着畫完前再去一次,結果就被卷入這些事。
林厭嘆了口氣,也不去多想,将常用的畫材和草稿收拾起來,讓司機幫忙送回去。
不管怎麽說,老本行不能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