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空氣中漂浮着咖啡的清苦，混淆着甜品發出的香氣，配着悠揚綿長的小調，連氣氛都悄然暧昧了些許。林厭擡起頭來，目光掃過曲淮有些發紅的臉頰，又毫無波瀾的落回眼前的畫紙上。
筆尖輕掃，三兩下便勾勒出五官的雛形，林厭吐了口氣，突然不知道怎樣拒絕才顯得更加委婉。
他認為自己的态度已經非常明顯了，奈何對方頗有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讓林厭十分無奈，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将眼前這小東西弄哭了。
但不把話說開無疑是另一種傷害，沉默片刻後，林厭低聲開口：“抱歉，我……”沒有那方面打算。
話未說完就看見曲淮眼裏浮現出一層淚花，頓時收了聲。
其實早在開口的時候，曲淮便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在事情發生時卻還是沒忍住，這會兒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抽了抽鼻子：“我、我知道了……你不用說完。”
像是掩飾什麽的，Omega舀了一勺奶油蛋糕送進嘴裏，卻嘗到一股鹹味。
林厭有些尴尬的停下了畫筆，這個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安慰幾句，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最終他只能說：“你會遇到更好的。”
曲淮本來已經很難過了，聽到這句話卻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想到你也會說這麽俗套的話。”
林厭見他笑了，心裏頭放松了一些，将紙巾盒推到對方跟前：“我本來就是個俗人。”
“……可誰不是俗人呢？”曲淮抹去眼角的淚花，嘆了口氣：“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帥，所以産生了好感……因此後來還誤會過你。”提起這件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是遲羽那小子嘴賤……還好你不計較。”
“也就是那時候，我覺得你……似乎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說到這裏，Omega端起了手邊的咖啡，表面的拉花因為放的時間稍長有些模糊了，但隐約還能看出是個心形。他喝了一口，破壞了那個形狀：“我覺得你很好……不光是因為你在被誤會後還能出面救下我，當然我承認我是在那一瞬間心動的……”
說到這裏，曲淮的臉更紅了，他用力将下巴縮進圍巾裏：“當然現在說這個沒用了，反正你已經拒絕我了。”
話裏多少還有些撒嬌的意思，林厭哭笑不得：“我們真的不合适。”
“試都沒試過，你怎麽知道？”曲淮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末了又跟洩了氣似的彎下腰來，趴在桌子上：“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歡我……強扭的瓜不甜。”聲音悶悶的，像是又要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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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厭見他這樣了，手裏的畫一時也進行不下去，只好尋思着開口安慰幾句：“我這個人缺點很多的，性格冷淡又刻薄，而且沒朋友……對藝術吧更談不上敬畏之心，畫畫也只是賺錢工具之一……至于你之前說我救了你，那是因為事情因我而起，換做別人，我未必會那樣做。”
他數落了自己半天，擡頭看見曲淮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臉色的淚痕未幹，神色卻十分平靜。
到最後，Omega笑了一下：“其實你挺溫柔的，不是嗎？”
林厭想我還真不這麽覺得，卻聽對方又道：“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大可在拒絕我後起身就走，而不是繼續坐在這裏……靠貶低自己來安慰我。林厭，你為什麽……那麽怕被人愛着呢？”
“……”
“對不起，我有些冒犯了……”曲淮揉了揉臉：“我就是覺得……覺得很難過，可能連你自己也沒有發現，你在本能的抗拒一切親近……不僅僅是針對我。但是先前約你喝酒的時候，我沒想過你會答應……”他放下手，看向男人微微簇起的眉心，“所以，你也想要改變的，對吧？”
“我……”林厭張了張口，第一次，他有些無話可說……曲淮的目光太幹淨了，哪怕言語上已經過界，卻不會讓人感到不快，反而有一種被關心的感覺，這讓他多少有些不适應。
“反正已經做不成戀人啦，做朋友總行吧？”曲淮眨了眨還有些發紅的眼睛：“朋友的話，關系彼此不是最基本的嗎？……還是說，你那麽讨厭我嗎？”
“……沒有。”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就有些撕破臉了，何況他真的不讨厭曲淮，多一個朋友……似乎也無所謂。
“那就來說說吧，說說你自己的想法。”曲淮又喝了口咖啡，語氣輕快起來：“我先說我觀察到的——你這個人，看起來對所有事情都不上心，卻又在抗拒別人親近你……之前喝酒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酒量很好，卻還是……非常的克制。”舔去唇邊的奶沫，曲淮嘆了口氣：“為什麽不試着放松一下呢？不要繃那麽緊……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去試試看接受別人的關心……”
小Omega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就連林厭都懷疑魏鶴軒給對方的咖啡裏是不是兌了酒……但除了他以外，似乎也沒有誰能對自己說這麽多話了。遲縱和林溪月那倆小崽子不敢，魏鶴軒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查覺不到，唯有曲淮……這個，嬌氣卻也敏感的小Omega，比誰都膽大包天，這會兒跟個老媽子似的苦口婆心了半天，林厭居然也不覺得有多煩。
或許是曲淮身上沒有Alpha所帶來的壓迫感，讓他本能警惕；又或者是……對方的确言之有理。
林厭沉默的聽了半天，中途一直沒停下畫筆，不知不覺幾十分鐘過去，曲淮喝光了兩杯咖啡，中途還加了一塊蛋糕，這會兒打了個滿足的飽隔：“總之，我希望你能幸福……嗝……”
“……謝謝。”林厭失笑，幫他要來一杯溫水，又将已經完成的畫板翻轉過來：“你看看……沒問題的話，我就收起來了。”
曲淮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止住了打嗝，一眼看見畫上的自己，耳尖一紅：“我、我有這麽好看嗎？”
“……咳，喜歡就好。”林厭小心翼翼的撕掉邊緣的膠帶，将素描紙卷起來，遞了過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窗外的街道張燈結彩，曲淮晚上似乎還有約，高高興興的收下畫像，起身告別。林厭一路送他到門口，臨走時曲淮問他：“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這一次，林厭沒有拒絕，只是他注意到，對方轉身的時候，似乎又哭了。
等到曲淮被私家車接走，林厭才終于松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轉身走回店裏。
魏鶴軒一直在吧臺悄悄注視着兩人那邊的動靜，看見曲淮頻頻抹淚也能猜到個大概，這會兒唉聲嘆氣的拍着他的肩膀：“你說說你，Alpha你不喜歡，Omega倒貼你又拒絕……你到底喜歡個啥啊，難不成喜歡Beta？”說完自覺不對，警惕的倒退了一步：“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林厭差點給噎的一口氣沒喘上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魏鶴軒玩笑開過了，又開始本能的擔心起來，“你說說你……也快三十歲了，身邊一個伴兒也沒有。是，我們Beta是不像Alpha那麽種馬，但哥們，你這簡直讓人懷疑有硬件問題……”
“……”林厭深吸了口氣，冷笑：“你遲早要被你這張嘴害死。”
魏鶴軒賤賤的笑了兩聲：“我這話也沒說錯啊，你也沒出家，不至于這麽禁欲吧？都說凡事必有果……你不是生理障礙，那就是心理障礙了，要不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林厭沉默片刻，無奈道：“……沒找到合适的人罷了。”
“什麽叫沒找到，你是壓根沒去找，”魏鶴軒啧了一聲，上前攬住他的肩膀：“這樣吧，今晚我就帶你去開開葷……你別露出那種表情嘛，要是實在不想，那就喝點酒也行。我知道你酒量好，就去圖個氛圍，行不行？”
林厭上次去的酒吧是個清吧，又被包了場，循環了一晚上民謠和生日快樂歌……的确不算是什麽勁爆的體驗。如今魏鶴軒這麽一提，他居然還有那麽一點兒好奇……
“不去，”林厭說：“太吵了。”
“就是要吵起來才有氣氛嘛，出來玩不熱鬧點怎麽行？”魏鶴軒不由分說拉着他往外走：“正好今晚有個活動，我本來想是下班後去放松一下的，正好你也在……就當陪我去喝兩杯行不行？你知道我酒量，萬一回頭醉倒了，還不是得叫你來救……”
林厭被他這一籮筐歪門邪道的理由弄得有些暈，等回過神來時，已經在出租車上了。魏鶴軒怕他跑了，還特地坐到了後排，一手抓着他的胳膊。
“……行了，松開吧。”林厭有些無語：“我去還不行嗎？”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性格真的變了很多。
換做以前，別說拽上車了，他會直接選擇翻臉，大不了以後不相往來……從前都是魏鶴軒第二天主動找上來，繼續嬉皮笑臉裝作無事發生，才讓這段友誼延續了這麽多年。
曲淮的話還在腦海中盤旋，林厭看着車窗上被光影模糊的臉龐，一時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