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卧室被小少爺“強行征用”，加上這麽一番折騰下來，林厭先前那點兒困意也沒了，空氣裏還飄着Alpha的信息素，像是新開了一盒空氣清新劑。
換做從前，他估計會覺得這味道嗆得慌，現在或許是習慣了……竟還覺得有幾分好聞。
糾結的嘆了口氣，林厭久違的點了根煙。
自戒煙以來，他已經很少碰這玩意兒了，上一次抽，還是在……的時候。
說來也是奇怪，跟林溪月做了那樣的事，再接觸時林厭竟也不覺得尴尬，或許他心底裏還真沒把對方當弟弟看吧……想到這裏，仿佛指間的香煙都變了味道。
但林厭始終覺得，他和林溪月多少還是有那麽點兒藕斷絲連的親情在裏面的，一聲“哥哥”叫了那麽多年，就算再不喜歡，也該習慣了。
而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似乎已經逐漸明白了這份……有點兒扭曲的情愫，以至于在剛才，那小子口不擇言的說了些混賬話時，也不見得有多麽生氣。
按常理其實這是不應該的……林厭吐了口煙，冷漠的想：那關我屁事？
若是林家那群畜生還活着，這會兒指不定要怎麽針對他，可如今樹倒猢狲散，禍害他最狠的那幾位不是入土就是入獄，就剩下這麽個幹幹淨淨的小少爺，偏要纏着他發瘋……
這麽想竟然還有點兒解氣。
于是林厭笑了一下，覺得那心口的郁結舒暢了點。
然後又覺得林溪月有些可憐。
他雖然厭惡林家，卻也沒到咒那些人去死的地步，可林溪月是實打實的林家人，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的感覺，光是想想都觸目驚心，何況是親身經歷？
如果林家沒有出事，那小子應該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仿佛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敢放手……吐出最後一口煙霧，林厭掐滅了剩餘的火星。
這就是命吧，他想。
這時候裏屋突然傳來一聲動靜，林厭打開門的時候，就看見林溪月半個身子都滾到了地上，被褥亂七八糟的卷在四肢裏，枕頭不知為何飛了出去，弄倒了床頭櫃上的臺燈。
他深吸一口氣，上前拖着已經睡死過去的醉鬼往床上搬，可那人似乎是被什麽魇住了，拽着他的胳膊死活不放，嘴裏含含糊糊的喊着媽媽。
林厭：“……”
他沒好氣的扯起對方的衣領用力晃了晃，冷笑道：“你叫我什麽？”
林溪月給他晃得清醒了點兒，沉重的眼皮掀開一條縫隙，幹燥的嘴唇煽動幾下：“……爸？”
林厭：“……”得，這下一家三口算是齊了。
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卻見那醉醺醺的小少爺突然笑了一下，笑得像是在哭：“不對……我爸他……跳樓……了……”
說完又像是睡過去似的，軟趴趴的歪着腦袋，任憑林厭再怎麽叫也沒了動靜。
後者先前的那點兒煩躁盡數化成了無奈，他嘆了口氣，認命的把人搬到床上放平整了，又去扯被對方壓在身下的被褥……林溪月意識不清醒，隐約只覺得有什麽要從身下溜走，瘋了似的掙紮了幾下。
像是意識到他已經沒有爸媽了，這一回，小少爺喊得是哥哥。
他一連叫了幾下，一半因為發不出聲音，只能勉強看清口型，另一半則帶着哽咽的哭腔，淩亂的黑發落在濕漉漉的臉上，黏成了幾縷。
林厭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彎下腰，伸手摸了摸林溪月潮紅的雙頰，觸到了一手的水漬。
有汗，也有眼淚。
他不是第一次見林溪月哭了，可但凡哪一次，對方都沒像這麽安靜過……
不自覺的，林厭在床邊上坐了下來，扯起被褥的一角，毫不溫柔的給Alpha擦了擦眼淚。
做完這一切後，他望着那人狼狽的睡顏，出神了好一會兒，直到林溪月哭累了，失去意識之前，落在床單上的手指動了一下，按住了林厭的衣角。
他太沒有安全感了，這會兒将被子團在一起抱在懷裏，修長的雙腿蜷了起來，高大的身形縮成了一團……像只精疲力盡的，孤獨的小獸。
林厭當時就想，他或許還是有那麽一點兒對于親情的渴望的，如今看來，這段無處安放的情感，最終也無可奈何的落在了一個人身上……哪怕它已經不那麽純粹。
但有些東西再怎麽變，都只有一個出發點，所以林厭摸了摸林溪月汗濕的頭發，又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睡夢中的Alpha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指尖顫抖的收縮了一下，劃過林厭的掌心……後者也有點困了，家裏只有一張床，他向來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主。
于是他扯過一旁還沒被醉鬼糟蹋的毛毯，潦草的蓋在了身上……林厭在那人身邊躺下來，閉上眼睛，伴随着小少爺清淺的呼吸聲一起，很快進入了夢鄉。
意識消失的前一剎，林厭突然反應過來，這小兔崽子處心積慮了這麽久，為得似乎就是這個。
為了讓自己能在他身邊安眠，并主動握住他的手……
罷了。
就……這樣吧。
林溪月睜開眼的時候，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或許是酒精助眠，他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夢裏的林厭是林家的養子，沒有背負着什麽要為他鋪路的責任，他們像普通兄弟一樣的長大，林厭沒有被困在那豪華冰冷的籠子裏，可以自由的決定自己的未來……那些隐忍的傷痛都将不複存在，他仍舊是他最敬愛的兄長，哪怕……只是兄長。
他依舊會照常向哥哥撒嬌，會在半夜偷跑來爬上他的床，确保自己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會是對方……就算是最終也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但至少那個人的人生是光明而燦爛的，沒有一絲的陰霾。
……就像現在這樣。
林溪月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這份夢境一般的美好……他已經忘記了昨晚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可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于是他便這麽平靜的躺了一會兒，眷戀的目光描摹着枕邊人英俊冷淡的眉眼，不帶**的、幹淨虔誠的仿佛信徒。
直到響起的鬧鈴驚醒沉睡之中的人……林厭迷迷糊糊的擡起手想要按掉聒噪的鈴聲，突然發現，手上似乎拽着個什麽沉甸甸的東西。
他連忙睜開眼，就見林溪月正支着下巴，笑盈盈的望着他：“哥哥，早安。”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林厭連剩下那點睡意也沒了，他面無表情的坐起身，推了推一旁還攤在床上的Alpha：“起來，滾去洗澡。”
“……你不應該也跟我說一句早安嗎？”小少爺也不是第一次見他哥破壞氣氛了，當即癟了癟嘴：“何況我又不臭，不信你問問。”說着就作勢要往對方懷裏拱。
林厭被他折騰到了半夜，這會兒見人清醒了，也便不心軟了，冷笑一聲提着對方的後衣領把人扯開，翻身下了床。
“我去準備點早餐，吃完了你就給我滾蛋。”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外走，還半點機會不留的把門甩上，發出“砰”地一聲響。
林溪月坐在尚且淩亂的被褥中間，抱起兄長睡過的枕頭嗅了幾下，直到聞見那股淡淡的煙草味兒了，才像是終于滿足似的，下床洗漱去了。
林厭的手藝說到底也就那樣，早餐就是平平的煎吐司夾糖心蛋，這會兒他正将最後兩包茶包撕開丢進水杯裏，推到了林溪月面前。
“你的衣服……你先穿我的，回頭洗幹淨了記得還。”
林溪月乖巧的聽着，咬了口手裏的食物，溢出來的蛋黃黏在他唇邊，又被很快舔去。
“哥哥，”他問：“你的意思是，我下次還可以過來嗎？”
林厭沒搭理他，專注的吹着尚且滾燙的熱茶，末了抿了一小口。
林溪月還想不依不饒的問上幾句，對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是遲縱發來的早安短信……雖然內容明顯不止早安這麽簡單。
林厭不想應付這聰明的小少爺，有些話他雖然想明白了，但要說出口還為時尚早……于是他掃了兩眼那長篇大論的短信，拉到最後卻發現還有一句。
遲縱：“……我快到你家樓下了，這個點你也應該醒了吧？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約會好不好？”
滑屏的手指一僵，林厭下意識想要關上，誰知道林溪月也是個眼尖的：“哥，你們待會要出去玩嗎？帶我一個好不好？”
林厭都麻木了：“……你又亂湊什麽熱鬧。”
“昨天是我的生日，結果被飯局糟蹋了，害得我那麽晚才來找你……”小少爺理直氣壯的撒着嬌：“哥哥，你不覺得應該補償我一下嗎？”
“……不覺得。”林厭眯了眯眼：“你昨晚說得那些混賬話，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我昨晚有做什麽嗎？”林溪月面露茫然：“我什麽都不記得了，要不哥哥，你來告訴我？”
林厭：“……”他怎麽可能複述那種話！
這小子是真難對付……有些頭疼的按着太陽穴，林厭突然覺得還是跟傻子在一起舒服些，但很快，他又被自己指向性極強的想法驚了一下，陷入沉思。
直到一雙白皙漂亮的手蓋住了他的手背，林溪月剛才握過茶杯，掌心暖的驚人，在這冬日的清晨尤為明顯。
“別糾結啦，哥哥。”那人道：“天氣這麽好，出去放松一下，不好嗎？過了今天，我可能就……沒那麽多時間來看你了。”
說到最後，他有點兒無奈：“沒辦法呀，落後了太多，想要追上去總得拼一把……你可別嫌棄我就好啦。”
林厭沉默了片刻，直到餐盤裏的吐司蛋都有點涼了，才終于開口：“……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林溪月收回手，将剩餘的食物優雅的放進嘴裏，含混不清道：“我知道我現在還差得遠……不過放心吧，只要你在家等我，就算是地獄我也會活着爬回來……”
他咽下了發幹的面包，聲音有點啞：“……不然白便宜了那SB。”
“……”
“……我知道他才是你的理想型，”林溪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我也知道，其實你已經有點心軟了……噓，別不承認，哥哥，之前你讨厭我倆的時候，可也沒分個高下。”
“……”
“所以比起逼着你做出選擇，比起去賭那百分之五十被放棄的幾率……不如維持現狀，比較好。”林溪月平靜道：“那SB也是這麽想的……啧，不過他肯定不會承認，但他也沒辦法——誰讓他欠了你……當然，林家也欠了你，所謂父債子償，自然就要由我來還啦。”
“你們不欠……”林厭剛一開口，便被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僵**一下，只覺得空氣都有點凝固。
小少爺卻不動所為，甚至還壞心眼的沖他笑笑：“你說如果我去開門，那SB會不會氣得厥過去？”
林厭：“……那還是我來吧。”我怕你倆又在我家門口打一架。
抱着某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心情，他心煩意亂的站起身，才走出兩步，林溪月卻突然開口，聲音又輕又暖，有點悲傷，又帶着點釋懷。
他說：“哥哥，比起不顧一切的占有你……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而這份幸福之中，也一定要有我。
哪怕……只占了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