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13

祝尋懵了一瞬,慢半拍地從床上坐起來。他的視線跳過寧越之,環視了一圈。

房間的布局很是古色典雅,放眼望去少有現代裝潢的痕跡,讓人有置身古代室內的錯覺。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清淡的檀香,不知不覺中,就安撫了祝尋因為‘噩夢’而不安的情緒。

“感覺好點了嗎?”寧越之平靜的聲線再度傳來。

祝尋對上他茶褐色的眼眸,忽地想起沉睡時聽見的低喃,是緩緩而至的溫柔。他抿唇不語,一時分不清是錯覺還是真實。

“我沒事了。”祝尋對自己的情況心裏有數,只道,“寧先生,是你送我回來的?”

寧越之颔首,順着他的意思往下接,“宋清安被那兩人帶走了,喻言已經安頓好了宋家其他人。”

祝尋聞言,也覺得理所當然。他松了一口氣,自然地往後靠去。伸了個懶腰。眯眼間,就聽見寧越之淺聲問話,“舒服嗎?”

“……”祝尋慢了一拍,這才算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不僅待在男人的房間裏,甚至還躺在男人的床上。這副輕松作風,也太不見外了。

祝尋剛放松下來的身子猛然挺直緊繃,覆蓋在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那、那什麽,寧先生不好意思。我休息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起床離開。”

“……要不要我把床單換了?”

這話不經細琢,就脫口而出。不就是簡單睡了個覺,自己怎麽還想着換床單?總覺得怪怪的。

祝尋輕咳一聲,莫名覺得有些尴尬。他暗戳戳地擡眼,意外觸及了寧越之微晃的嘴角。緊接着,他就聽見對方說道,“想來我的住處風水不錯,院內又有千年古樹助益,或許對你的修行恢複有好處?”

祝尋聞言,合眼冥想着修煉術法。果不其然,周遭的靈氣充沛,連帶着體內的靈力運轉都順暢了幾分。

“寧先生這裏的确是風水寶地。”祝尋清明的目光中悅意漸顯。

寧越之看清他的神色,從容接應,“既然如此,就不必急着走。”他頓了頓,忽地靠近攏了攏掉在地上的被角。

祝尋才意識到這事,連忙伸手去拉,兩人的手背觸及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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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灼熱、一冰涼,溫度差頓時刺激了感官,連帶着激起了某些異樣的情緒。祝尋懵了一瞬,迅速抽回手臂。

原因很簡單。

他怕自己的陰涼戾氣傷了寧越之這個‘普通人’。

寧越之瞧見他的躲避,眸色黯了一瞬。瞳孔深處盛着旁人輕易看不出的脆弱,隐晦又模糊。

叩叩。

适時的敲門聲,打破了這段驀然變味的氣氛。

“請進。”寧越之側過身,冷淡開口。

喻言推門而入,他看見醒來坐在床上的祝尋,立刻問候,“前輩,你醒了?”

“嗯。”祝尋瞧他在門口傻站着,又問,“怎麽不進來?有什麽事情嗎?”

喻言聞聲,餘光往寧越之身上一瞥,依舊站在門口說道,“前輩,宋子替醒後就執意要見你。沒有寧先生的允許,我不好讓他進來,現在他屋外的巷子口站着。”

祝尋看了默不作聲的寧越之一眼,算明白喻言的顧慮。也是,寧越之在旁人眼中,一直是個淡漠的存在。他的屋院,他的房間,又怎麽好随意進出?

宋清安的事情雖然了結,可他的雇主畢竟是宋子替,是該好好把這單生意說清楚。

思及此處,祝尋幹脆翻身下了床,“我去見見他。”

……

宋子替站在院門口,懷中抱着一個黑色的手提袋,神色拘謹。他的脖子上還有一道輕微的紅色勒痕,微微的刺痛感時刻提醒着他淩晨所發生的一切。

院門被打開,祝尋從裏側走出,“宋先生。”

“大師。”宋子替立刻靠近他。

祝尋看見他的模樣,眸色微動,“這裏不方便說話,你跟我過來。”

“好。”

兩人繞到一處靜谧的小角落,祝尋回身看着宋子替局促的模樣,眼波微晃,“宋先生,你想和我說什麽?”

宋子替不由自主地攥緊手中的袋子,問話,“大師,我之前暈過去了。我想問問你,那個鬼的事情解決了嗎?”

“解決了。”祝尋回答得當然。黑白無常是閻王的左膀右臂,這回兩名鬼差親自來捉拿宋清安,想必出不了什麽差錯。

宋子替垂眸,用力地咽了咽緊張地口水,“那就好,那就好。”

他上前兩步,将手中的袋子交給祝尋,“大師,裏頭都是現金,是這次你勞心勞力幫我的酬勞,請你收下。”

祝尋見袋子鼓鼓的,又聽見‘酬勞’兩字,眉眼顯出幾分難得的松快——這段時間,跑來跑去還不就是為了這首單生意?

也好,總算有收獲了!

這價格是兩人事前談攏的,祝尋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他收下袋子,揚唇,“多謝。”

“大師客氣了。”宋子替抿唇,推了推眼鏡,一如既往的謹慎入微,“那大師,我就多打擾你了,我先走一步。”

話落,他便轉身離去。

祝尋唇側弧度更深,鎖定宋子替的背影,沉聲開口,“宋先生,事情已經結了,你也不必再僞裝下去了。”

“從一開始,不就是你一步步設計,引我入局?”

宋子替的步伐驟停,眸中的謹慎慢慢消失,逐漸化為沉色。

祝尋敏銳地察覺到他氣場的變化,玩味一笑,“你早知道宋清安的存在,只不過你自知抵不過宋清安,所以想借我的手除掉他。”

宋清安有殺心,而宋子替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自古以來‘活人占理,死人無權’罷了。

“大師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宋子替回過神來,平靜注視着祝尋。

“聽不懂?沒關系,我說給你聽。”祝尋将裝有現金的袋子丢在一側,雙手懷抱,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起初,我是沒有懷疑你。你身為丈夫和父親,可在那天夜裏,你抱着方女士看向鬼嬰的神色,未免太冷了一些。”

“再後來,你把我往家裏請,甚至還默不作聲地領我去了後院……”

每一次看似是祝尋的主動幫助,實際上卻少不了宋子替暗中的推波助瀾。

那日在院中勘測時,不盡木羅盤察覺出異處。所幸被及時被喻言收回,才沒有暴露過多。就在這種情況下,宋子替‘憑借直覺’将矛盾指向了儲存室。甚至在祝尋提出要收取報酬後,他又找借口把時間定在了兩日後的六月初一。

是他的生辰,更是宋清安的忌日。

種種巧合,不去細想,還真串不到一塊兒。

“大師,你說這些無非只是巧合。而我受到的傷害都真實存在的,難不成……你覺得我在拿自己的性命在賭?”

祝尋輕笑,只道,“是啊,你若是拿命在賭,才更顯得可怕。”

為了目的,連對自己都敢下手的人,還有什麽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宋子替凝滞了片刻,忽地低笑起來。只是這笑意裏,多了幾分痛苦的壓抑,“十歲那年的生日,我媽趁我睡着後偷偷溜去了後院。我半夜醒來口渴,想下樓尋杯水喝,卻意外地目睹了一切……”

陳莉懷裏抱着一名渾身通黑的鬼孩子,神情溫柔。

或許是因為恐懼,宋子替立刻躲入房間裝睡。他一直沒将這事告訴過陳莉,可年幼的好奇心,又使他忍不住去探尋真相。

“我常常趁我媽不在的時候,潛入她的房間,偷看了她的筆記……我知道,我是被領養的,也知道住在後院的那個鬼孩子,才是她親生的孩子。”

年幼的他在得知這真相後,一半是不安,一半慶幸。

不安的是,他生怕陳莉将他再度丢棄,失去現有的一切。而慶幸的是,那個時候的宋清安又黑又醜陋,是完全不能替代他活在陽光下的存在。

“我想殺了他,一直都想。”宋子替眼底顯出瘋狂,“我在陳莉裝着乖巧的樣子,私底下一直偷偷往家裏帶各種辟邪、驅邪的符紙用具。”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祝尋聞言,眸色微變,忽然就明白了宋清安那句話的含義。

——就因為他是世人口中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們兩人之間,他永遠都是對的一方?!

“你應該知道,宋清安早就明白你的手段。”祝尋做出合理猜測,“可他沒将這事告訴過任何人,也沒反過來報複你。”

宋子替冷哼,大喊,“那又如何!只要他存于這個世上一日,我就沒辦法心安!我拿真心對方悅,可他們卻聯手欺騙我!就連我一直又敬又愛的母親,也幫着他來殺我!對于他們來說,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替代品!”

“況且!他也已經對我起了殺機!”

既然注定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慘局,他必定奉陪到底。

“當然,我也想好了。若是到最後都沒人能幫我,那我就先殺了陳莉,再殺了方悅,最後再了結我自己。”宋子替的眼中的執拗和瘋狂更甚,“我定讓宋清安嘗嘗這痛不欲生的滋味!”

欺騙和背叛,使得痛苦加劇。漫天的仇恨在心裏紮根,理智偏離的軌道。被惡念浸染的人心,往往是比鬼神更可怕的存在。

祝尋雙眸微眯,揮手搖出一紙清心符,“宋先生,此局已破,切莫多想。”

宋子替驟然回過神來,猛吐一口濁氣。

祝尋沒去評判對錯,直接拎起地面的袋子。他走近,瞧見宋子替茫然若失的樣子,又将一枚定心用的符紙塞入他的手中,嘆息道,“宋先生,宋清安是該斷了塵世間的一切,轉世輪回。而你,也該斷了心裏的魔障!”

至于宋子替和方悅、陳莉等人今後的關系,祝尋作為外人,實在沒有繼續再摻乎的必要。

祝尋回到院門,就見守在裏側的喻言走了出來,“前輩,你們聊好了?”

“嗯。不過,陳莉那邊你還是得注意一下,那沒招魂符可不是誰都畫得出來的。”祝尋囑咐一聲,又把袋子遞給喻言,心情頗好地捏了捏他的小啾發,“這次賺的錢,你可得保管好了。到時候,我們去租一套好一點的房子。”

言行之中,完全把喻言當成了自己人看待。

喻言心中動容,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又想起另外一事,從腰間扯下一個精致的黑色錦袋,“前輩,這個東西給你。”

“什麽?”祝尋打開錦袋。

袋中裝着一枚白色玉佩,在日光下散發出溫潤的光澤。祝尋的視線觸及玉佩上的精密紋路,頓時擰起眉頭。

作者有話要說:  被惡念浸染的人心,往往是比鬼神更可怕的存在——阿尋。

【感謝】Meatball*3和清酒甜*1的營養液~感謝全體小可愛的追文~留個言吧嗚嗚嗚~~感覺看得人好少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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