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怒06
祝尋這一覺睡得很沉,再度醒來時已到了次日下午。他從床上爬起,垂眸看見身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裙子,思緒斑駁了一瞬。
喻言小心推門,看見他呆坐在床上,輕聲問道,“前輩,你醒了?”
“嗯。”祝尋揉了揉自己突突作疼的太陽穴,蹙眉問道,“昨天晚上,我是怎麽回來的?”
“我和寧先生趕過去的時候,前輩你已經暈倒在地了,邊上還落着一把桃木劍。”喻言走近,将一早就想好的說辭講出。他抿了抿唇,刻意補上一句,“前輩,昨晚發生什麽了?”
祝尋合了合眼眸,只從簡開口,“我用陣法封住那個鬼物後,就從納靈袋裏随意搜了一把桃木劍。沒想到那劍上戾氣過重,我一時大意沒能控得住它。”
“不僅讓鬼物趁機逃走,還弄暈了自身。”祝尋無奈嘆了口氣,将目光移至旁側的桃木劍上,“還好我暈倒後,這把桃木劍沒脫離控制鬧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話落,他便揮動靈力将靜置的桃木劍重新裝回納靈袋中。
“寧先生呢?”
“好像出門了。”喻言回答。
祝尋從床上起身,一襲紅裙飄飄。昨晚喻言還沒太注意,如今一看,竟是忽然鬧了個耳根子通紅,移眼不敢再看了。
前、前輩扮女人,怎麽還有點好看呢?
祝尋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只覺得自己在帶壞小孩子,“那什麽,我先去換套衣服。遲點你同我一起出門辦點事情。”
“好。”喻言不做多想,便應了下來。
……
祝尋和喻言來到酒店大廳時,遠遠就瞧見觀景臺上兩道熟悉的身影。
“前輩,寧先生旁邊的人好像是……”喻言眼尖,一下子便認出了來人,“是我們上回在檔案局遇見的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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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祝尋臉上閃過驚訝,幹脆快步走近,喊道,“寧越之。”
兩人聽見喊聲,同時轉過身來。寧越之默不作聲地打量着祝尋的身體狀況,确認他安然無恙後,冷然的表情才略有松動。
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尤忘率先迎了上去,“祝尋,我們又見面了。”
尤忘還是穿着一身黑衣,顯得身材卓越。他目光輕垂,穩穩當當地落在祝尋的身上,狹長的眼尾透出細碎卻真切的愉悅。和第一次見面相比起來,倒是少了許多的冷肅感。
“尤先生,原來真的是你。”祝尋勾唇,視線朝四周的石屋探了探,疑惑道,“我聽孫經理說,酒店暫時關閉營業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尤忘聞言,餘光睨了一眼邊側的寧越之,語氣微壓,“你喊我尤忘就好,‘先生’兩字也太見外了。”
祝尋本就不喜歡故作客套,聞言低笑,改口重問,“尤忘,你怎麽會在這裏?”
“來工作。”
“工作?”祝尋眉間露出疑惑。
尤忘點頭,面不改色心不跳,“人口普查。這個島離陸地太遠了,上頭領/導只能派我來一趟,尋訪登記原住民。”
“……”
寧越之眸色一凝,顯然沒想到對方會想出這麽不着調的借口。其實,他也是剛剛才碰見尤忘的。兩人一個淡漠,一個不屑,相互沉默對峙了幾分鐘後,便等來了祝尋。
“人口普查?原來是這樣。”祝尋點點頭,對于這個理由接受良好。現代的分工本就五花八門,他實在沒必要去一一了解清楚。
“對了。”祝尋忽然想起一事,又問,“北半島都被劃入了酒店範圍,沒有原住民。你要做人口普查的話是不是要到南半島去?”
尤忘一噎,顯然沒想到祝尋會追問得那麽詳細。他握拳抵唇,慢半拍道,“是、是吧?我剛來,還不清楚情況。”
祝尋正想着昨日在石屋村裏所見的怪狀,沒能察覺對方答複裏的遲疑。他略作思考,索性抛出邀約,“我正打算再去一次南半島的石屋村,尤忘你要跟着一起去嗎?”
“當然!我……”
“你還想去那個石屋村?”
寧越之開口,默不作聲搶斷了尤忘的話。
祝尋當即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擡眸對視,正色道,“你還記得,昨日下午那個老人和我們說了什麽嗎?”
“記得。”寧越之颔首,淡聲回複。
——天色不早了,太陽就要落山了。你們再不離開,晚點這路可不好走。
太陽落山,晚點,不好走……
這些詞乍一聽,像是老人在囑咐他們注意安全。可祝尋總覺得,這其間還蘊含着什麽深意。
那個村子白日無人,那麽,晚上呢?
“你在懷疑那村子晚上會有什麽?”寧越之轉瞬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嗯。”祝尋眼色稍沉,從中透出一絲犀利,“這島上藏了不少秘密,我定要把這些秘密給一個個揭開。”
石屋村白日的情況,只有他們親眼見過。如今兩人一問一答、一來一回,默契得竟是沒了尤忘和喻言插話的餘地。
喻言習以為常,等到兩人對話停,這才開口道,“前輩,我們現在就出發嗎?”
“不急,步行路程也就半小時,等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再動身。”祝尋頓了頓,又将視線投在尤忘身上,提醒道,“南半島的那個村子有些特別,如果你……”
“你放心吧,我不怕旁人口中說得那麽些鬼神。”尤忘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出聲打斷。
“那就好。”祝尋笑笑,“我去找孫經理拿些照明用的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山路難走,村子裏又幾乎沒有現代照明設備。他是鬼眼,喻言因為修行又通了陰陽眼,只剩寧越之和尤忘這個兩個普通人,怕是夜裏眼神不好使。
當然,這話祝尋是不會說出口的。
喻言看着前面的兩個男人,總覺得有些發怵,立刻應話,“前輩,我跟你一起去。”
“好。”
等到祝尋離去後,寧越之這才側身對着尤忘,眸中暗含審視,“你來這兒只是為了接近他?”
“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尤忘雙手環抱在胸前,哼笑道,“我怕你能力有限,和千年前一樣護不好他。”
寧越之臉色驟然一沉,瞳孔深處的痛楚壓抑到了極致,“尤忘,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沒理會你的再三挑釁。你張口閉口就提及當年,是怕他忘得不夠徹底,想讓他再痛苦一遍嗎?”
“你!”尤忘的雙手猛然握緊,刻意壓制的戾氣突然散出,驚得四周鳥兒皆散。
寧越之眼色冷然,絲毫不受他氣場所控制,鎮定開口,“要麽保持立場一致,護着他找回散盡的七魄。要麽現在就當着他的面動手……”
“後半句話得了吧。”尤忘掐斷他的話,數落道,“以阿尋的性子肯定會來攔架……你舍得讓他受傷?反正我是不舍得。”
話落,尤忘便轉身遙望着碧波大海,低聲開口,“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次前來一是為了祝尋,二是為了地府正事。我一朝入定,醒來時就過了幾百年。地府鬼差辦事不利,百年間的确出了不少纰漏,就像現在這片海域和這座石屋島……”
他停了幾秒,像是做下什麽決定,“我和你立場一致。方才我暗中探測他的命魂,其中一魄你已經幫他找到了?”
“喜魄在他身死魂消後,重新歸入祝氏家族給的玉佩中。”寧越之明白對方已經和自己達成共識,便沒了之前的冷厲針對,“之前宋清安在陵城荒山墳意外撿得,機緣巧合便回到了他的手裏。”
“原來如此。”
……
兩小時後。
等到祝尋一行人抵達石屋村時,太陽早已落下。只可惜天色尚亮,還得再等等才能完全天黑。
“從村口的石屋開始,挨家挨戶敲門試試,看有沒有人回應。”祝尋望着小路兩側的石屋,對其餘三人說道,“昨天時間緊急,我們只探了相鄰的幾家。”
“嗯。”“好。”
四人分散開來,依次敲開村裏的石屋門。只可惜,怎麽都沒找到半個人影。
祝尋朝昨日去過的一幢石屋走去,剛邁入門檻,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桌上的茶杯被移動了位置,漁網的缺口又補全了一點,就連祭臺上快要燃盡的紅燭也換上了新支。
這間石屋,被人動過的!
正當祝尋蹙眉思索間,裏間的內屋突然發出‘嗞啦’的鈍聲,原本算得上輕微的聲響在石屋壁上慢慢放大。
緊接着,幽暗的內屋驀然生起零星點點的鬼火。
祝尋驟然定在原地,眼色銳利。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至近。
幾秒後,一雙裹足的小腳映入祝尋的眼簾。
是個女人?
祝尋的目光慢慢向上移動,直到停在了來人的臉上。
來人是名中年婦女,身上的裝束宛如活在古代。最離奇的是,她的面色泛青,體內的青筋都爆在膚表。一雙眼沒有瞳孔,全然被凸起的眼占據,空洞得可怕。
婦女手中端着一盞油燈,方才幽綠的鬼火就是由此發出的。她步伐極為緩慢,一步、一步坐在了桌前。她将油燈放在桌子上,開始低頭動手修補漁網。
又一道腳步聲響起,這回出現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外表所露出來的詭異現象和桌前的中年婦女一模一樣。很顯然,這是一對夫妻。
祝尋故意沒有走動,那個中年男人緩步走近,竟是頭也不轉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咚。
中年男人擡了頭,用全是眼白的雙眼注視着他,嘴角慢慢咧開一個微笑的弧度。即便祝尋身經百戰,還是被這個笑臉給激得身子一僵。
他後退一步給男人讓開路。
中年男子呆呆站定了片刻,神色又變得麻木。他走了幾步,完全沒有痛覺般地重重跪在祭臺前。雙手合十,顯得十分虔誠。
不知不覺間,天色全暗。夜風拂過,帶着前所未有的驚人涼意。
“祝尋。”“前輩。”
幾道腳步聲從外面響起。祝尋輕呼一口氣,沉住情緒轉身。
喻言手舉照明燈走在最前方,寧越之和尤忘一前一後跟着進入。三人看見屋內的情況,神色各異。寧越之對上祝尋的雙眼,最先開口,“其他石屋也是相似情況。”
喻言眉眼間藏着幾分不符合年紀的凝重,斷然開口。
“前輩,整個村子裏都是活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的村子又來了~~小可愛們的留言能積極些嘛~麽麽噠!本章評論抽/送紅包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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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本文設定(含百度百科):三魂(天魂、地魂、命魂),七魄(喜、怒、哀、懼、欲、惡、愛)。注:文中的七魄不是指通常含義裏的情緒,‘喜’‘怒’……只是對于七個魄的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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