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腦少女

“等很久了嗎?呵呵。”身着白色西裝的男人坐到對面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岑若。

岑若叫侍者端走已經冷掉的咖啡,然後微笑着說:“沒有。”

劉孝生的目光一寸一寸劃過岑若的臉、岑若的脖子。看到岑若的高領襯衫之後,他的笑容淡了一分,心想:還是這麽清高,這麽不懂事。

劉孝生說:“小岑好久沒有聯系我了呀,是工作太忙了嗎?之前怎麽約都約不出來。”

“實在抱歉,之前雜事太多。今天不是給您賠禮道歉來了麽。”岑若忍受着對方露骨的眼神,說。

許安笙在為岑若忙碌的同時,岑若自己也在想辦法。

這些年來,她積攢了一定人脈,其中有能互利互惠、愉快合作的,也有如劉孝生這樣,能量很大卻談不到一起去的。

劉孝生是圈裏前輩,跟締風好些股東都有這樣那樣的關系。總的來說可以用一句話形容他:說一句話就能讓岑若回歸崗位的人。

岑若跟劉孝生第一次見面,對方就用那種色眯眯的眼神打量自己。那時候劉孝生給岑若使了個絆子,想以此逼迫岑若到酒店房間裏去。

那個小麻煩被許安笙想辦法解決了,岑若才躲過一劫。

後來劉孝生陸陸續續給岑若發過幾條消息,岑若都敷衍地應付着,消息裏說“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實際上卻從未赴過約。

——直到現在。

岑若知道劉孝生不懷好意,但她賦閑這麽久,心裏慌得很。她一直被某種東西追逐着向前,被迫停下時便覺得愈發焦慮。在這種焦慮的作用下,她甚至願意來見一見劉孝生,問問他到底想要什麽。

即便有很大可能付不起,但看到動心的商品,詢價也是人之常情。

劉孝生說:“我可沒看見你賠禮道歉的誠意啊,呵呵。”

岑若還沒來得及說話,劉孝生又開口了。

“店裏溫度不低,小岑穿着外套,不熱嗎?”

岑若便知道劉孝生嘴裏的“誠意”是什麽意思了。

她頓了頓,表情如常地脫下外套,露出典雅的襯衫。這襯衫風格素淨,嚴實地籠罩着脖子和手臂,是她從陳行止那裏學來的穿衣風格,就是為了防備類似今天的情況。

她不帶任何感情地笑了一下,解開袖口,将袖子撩到了小臂。在其他場合,這将是一個頗為失禮的舉動,但在現在或許剛剛好……

劉孝生的眼神落在岑若白皙而光滑的皮膚上,他滿足地笑了,說:“小岑變了。”

岑若神情淡漠,自己都決定來見劉孝生了,還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嗎?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又有什麽好拿喬的呢?

岑若以為自己會惡心到起雞皮疙瘩,結果沒有。這說明她比自己想象得更沒下限。這很好。

劉孝生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道:“聽說小岑最近失業了?我向來體貼女人,這頓飯我請吧,呵呵。”

岑若說:“還沒到失業的地步,要看您願不願意幫我了。”

劉孝生說:“你想我怎麽幫你?想讓我幫忙,總得付出一些代價。你願意付出什麽呢?”

劉孝生身體前傾,一只手搭在岑若交握的手背上。

他手心有汗,顯得油膩膩的。岑若一瞬間聯想到昨天切的豬肉,十分不适。她強忍着抽回手的念頭,竭力露出笑容。

岑若搖了搖頭,說:“如果是我猜測的代價……那我或許無法接受。溢價太高了。”

劉孝生說:“如果說,我可以轉讓給你締風3%的股份呢?睡一次而已,我想我足夠大方。”

抛開後半句,締風3%的股份的确很令岑若心動。

主編的位置本來就是她的,不找劉孝生交易,許安笙也能搞定,只是時間問題。但締風的股份可遇不可求,屬于拿着錢也買不到的稀罕玩意兒。即使岑若要按照市場價支付一筆現金,但擁有股份意味着擁有決策權,而她幾乎沒辦法在很短時間內,從散戶手裏湊到3%這麽多的股份。

劉孝生看出她的心動,笑着說:“而這只是睡一次的報酬。如果我覺得你還不錯,我們也可以建立起長期的穩定的關系。我可以賣給你更多股份,當然,不會超過某個限額。”

劉孝生早已結婚,他這是想讓岑若做情婦。

岑若迅速思考起來。劉孝生和妻子各玩各的,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再加上岑若的道德觀念不強,“情婦”的定位并不會帶來困擾。

從方家媳婦變成別人情婦,看似是跌落,但劉孝生願意賣股份,也不可能在事業上“管束”自己,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倒是更符合岑若的需求。

劉孝生的确胖了點、油膩了點,但眼睛一閉鼻子一捏,似乎也不是不能克服……

岑若蹙眉沉思。

劉孝生“呵呵”笑了兩聲,說:“你要是願意,就在下周三晚上十點,去上次那個酒店。地址你應該還記得吧?”

留下這麽一句話,劉孝生便站起身離開了。

岑若維持着那個姿勢,在原處坐了很久。她像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許久,她眼神微微轉動,穿過店裏的櫥窗,落在了不遠處的奢侈品店裏。

季薔正從那家奢侈品店裏走出來,她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手裏拎着好幾個購物袋。

她身後跟着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那個女人保養得不錯,風韻猶存,散發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岑若認識這個女人,她叫陳巧,是隐退多年的雙料影後,如今應該已有五十多歲了。

陳巧年少成名,表演富有靈性,國內外大獎拿到手軟。三十多歲時便息影退圈,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視野中。五前,一篇關于陳巧的深度采訪橫空出世,雖然沒配任何一張照片,但還是刷爆了朋友圈,引發一陣懷念熱潮。

那篇采訪就是岑若寫的。

陳巧為什麽在這裏?季薔怎麽認識她的?

這個疑惑甫一劃過腦海,岑若便看見季薔踮起腳,親了陳巧一下。

被劉孝生摸過的地方傳來一陣瘙癢,岑若伸手去撓,發現遲到的雞皮疙瘩終于緩緩現身。

胃裏忽然翻江倒海。

岑若捂着嘴站起來,快步走向洗手間,然後在洗手池旁幹嘔起來。

岑若有好幾天沒有見到季薔。

季薔親陳巧的那一幕,時不時出現在岑若腦海裏。岑若又想起她和季薔的初見,總覺得心情微妙。

也對,季薔就是這樣的人,否則又怎麽會被送到自己床上呢?

再見到季薔,是因為季薔非要約她出去吃飯。

岑若本來不想去,但季薔說“有驚喜”,還說自己雖然還沒學會做飯,但至少想先回請一頓。

岑若想知道季薔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于是決定赴約。

岑若開車,季薔坐在副駕駛上,七彎八拐地指路。下班高峰期的上海非常擁堵,季薔定的餐廳又很遠,岑若壓着脾氣堵了快三個小時,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她對季薔的評價已經跌至谷底,所以連一點耐心都欠奉。再加上堵車三小時的煩躁,導致岑若一看到餐廳名字就爆發了。

“‘潇湘姐’的店?這又是你在微博上看來的推薦?”岑若抱臂,冷冷地說。

潇湘姐是美妝博主,這兩年在微博上很火,不僅有自己的淘寶店,還開了一家網紅餐廳。岑若早有耳聞,因為這家店風評不好,難吃,貴,服務态度不好,還曾經發生過食品安全事故……總之能踩的雷都踩了個遍,能開到現在全靠潇湘姐和她姐妹團的不懈忽悠。

而忽悠對象,正是眼前這膚淺、拜金、随波逐流的無腦少女季薔。

季薔沒想到岑若會突然發難,愣了一下,說:“你吃過嗎?”

岑若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來之前,就不會提前查一下點評網站上的評價嗎?這家店全靠營銷才能開下去。”

季薔被點醒,打開點評APP看了一會兒,說:“應該沒問題吧?我看有些人說還可以……”

雖然說不好的更多。

岑若說:“你知道有種東西叫水軍嗎。”

季薔便頹然地低下頭,她雙手無措地攪弄着衣角,說:“那怎麽辦……我是不是又搞砸了啊,岑若?我明明說了要請你吃飯的……”

季薔真的很擅長裝可憐。岑若咬牙切齒地想。

無論是語氣、動作還是神态,季薔都在傳達着一種楚楚可憐的氣息,就像是被丢在馬路中央的動物幼崽。

人類怎麽能跟動物幼崽生氣呢?她本來就沒什麽智商。

注意到行人圍觀的眼神,岑若側過頭,語氣硬邦邦地說:“還能怎麽辦?來都來了,進去吃吧。”

季薔擡起頭,眼神茫然又感激。

岑若刻薄地嘲諷道:“不知道吃起來味道如何,但至少能拍照啊,你說對不對?”

……事實證明,這家店也的确只能拍照而已。

每道菜的色彩和擺盤都相當好看,很能激發食欲。吃到嘴裏卻味同嚼蠟,讓人興趣全無。

岑若表情不是很好,季薔嘗過之後自知理虧,便也不敢掏出手機光明正大地拍照。

季薔小心翼翼,說話都膽戰心驚的。她覺得自己害岑若堵那麽久的車,又害岑若吃這麽難吃的菜,真的很對不起岑若。

岑若卻是知道,自己本來就生季薔的氣,現在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看着季薔戰戰兢兢的樣子,岑若心底生出一絲殘忍的快意,那股無名火竟然慢慢平息了下去。

岑若問:“你先前不是說有驚喜麽?驚喜是什麽?”

與今天更早些時候相比,岑若的态度可以算得上如沐春風了。

季薔立刻忘了先前的壓抑氛圍,高興地從包裏掏出一個桃木盒子。她遞給岑若,說:“你打開看看!”

岑若打開來看,發現是一串水晶手鏈。盒子內部刻着“轉運”兩個字,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岑若漫不經心地戴上,說:“這又是在哪裏買的?”

季薔說:“我在小紅書上看的!他們都說這個轉運珠很靈的,所以你不要擔心工作的事,只要你戴着它,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的!”

岑若心情複雜。

一方面,這個“轉運珠”的存在又一次證明了季薔的愚蠢,可另一方面,季薔對她的關心是真的。

季薔無法在職場上提供任何實質幫助,以她的智商,只能在玄學領域提供一些心理安慰。

岑若早已确信季薔是一個淺薄的人,但正因如此,岑若知道這體貼已經是季薔能拿出來的全部了。

岑若有片刻動容,不禁反問:“你多少錢買來的?你知道這個其實用不了多少錢,全靠營銷才能賣這麽貴嗎?”

季薔望着岑若,堅定地說:“心理作用也是作用嘛。你要一直戴着它哦,馬上就會有好運啦!”

岑若終于弄懂了季薔的腦回路。她很嫌棄這種東西蠢,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扣在了手腕上。

好運麽。我不需要。岑若想。

岑若還想了更多,比如季薔沒有回答轉運珠花了多少錢……她好像并不在意金錢,也沒什麽野心。

這樣天然且純潔的性格,只有在相當富裕的環境下才能養成吧?

如果非要在優渥的家庭條件和獨立思考能力之間做出選擇,自己會怎麽做?岑若無聲為自己設問,但又很快搖頭,驅散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因為根本沒得選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