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啓明星 11

有了江戈加入, 長明整個隊像找到了帶節奏的主心骨一樣,在江戈淩厲、猛攻的球風帶領下, 打得非常激進,而附中一時間找不到進攻的機會,只能一味防守。

所有人都開始熱血沸騰, 從比賽一開始前的寥寥幾聲加油, 逐漸連綿成響徹雲霄的吶喊助威聲。

這時,附中的高個子慢慢感覺出來,江戈在針對自己。

他拿到的球,江戈跟瘋子一樣來斷。

他要投的籃, 江戈不要命似的蓋帽。

打球的時候免不了身體碰撞, 而江戈也不知道什麽東西做的,硬邦邦的,一撞到高個子就一陣疼。

一來二去, 高個子開始冒火, 手腳又不幹淨了,一次試圖掰江戈手指頭的時候,江戈就像能預料他的想法似的, 轉過來抓着他的手指就是狠狠一扭。

高個子痛的叫不出來, 額上都冒了冷汗。

這還是輕的,一次他要投籃時,江戈一腳踩到他的腳踝上, 害得他腳一扭, 摔了個狗吃屎, 還把球送到了長明的手裏。

他氣急,罵罵咧咧地暫停比賽,要求裁判調錄像,判江戈違規。

裁判去調錄像視頻了。

場外議論紛紛。

“怎麽了?江戈犯規?”

“沒有啊,沒看見啊,附中的人沒犯規就不錯了,以為人人都跟他們似的玩髒球?”

謝星闌問陳厲:“江戈打球都這麽激進的嗎?”

陳厲點了下頭,“是啊,他從不防守的,頭特別鐵,無論是誰跟他對球都會很煩躁,根本找不到進攻的時候。”說完他四處看了眼,趁沒人注意,悄悄給謝星闌說:“剛剛江哥絕對犯規,髒了附中一手,不過他陰人角度和時機都抓的特別好,就算調錄像也看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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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闌挑了下眉:“這麽牛逼?”

他忍不住看向默然站在場上的江戈,他身姿颀長挺拔,眉眼清冷,像是跟場內外所有的嘈雜聲隔絕。

最後果然像陳厲說的,裁判沒有判江!江戈犯規。

比賽繼續。

進入最後十分鐘,比分已經被拉平,所有人都激動地快跳起來,而江戈越打越猛,在秋日涼爽和煦的天空下,他淩厲地像劈開風的一把利刃,閃着冰冷而充滿戾氣的寒光。

到最後,附中的人都怕了打法完全跟瘋子一樣的江戈,漸漸顯出頹勢,再也抵擋不住長明越戰越勇的進攻。

倒數半分鐘,江戈拿到球奔向籃下,高個子心裏窩了把火,怒吼着跟上去,他臉部表情都扭曲猙獰起來,用盡全力跳起來想擋住江戈的灌籃。

而江戈半空中果斷換手,避開高個子的攔截,用力将球扣進網中。

高個子腳剛落地,那球就直撲他面門,還殘留着灌籃的力道,直接把他砸得摔倒在地,鼻腔又酸又熱,兩道鼻血很快湧了出來。

比賽結束哨聲同時吹響,現場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所有人都在為這場逆風翻盤的比賽亢奮不已,沒人注意到附中的高個子摔倒躺在地上,眼神又驚又怒地瞪着面無表情垂着眸睥睨他的江戈。

高個子咬牙切齒道:“你他媽是故意的……”

江戈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透不進光,仿佛在看一個死人。高個子心裏一怵,随後,江戈慢慢蹲了下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繞到他脖子後邊,在其他人看來,江戈就像在扶他起來。

而只有高個子自己知道,江戈正拽着他的頭發,逼迫他仰頭與他對視。

頭皮劇痛,高個子額頭上冒出冷汗,随後聽到江戈輕描淡寫般說:“你應該慶幸今天他在場,否則就不是見這點血的事了。”

那語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輕柔,可高個子看清江戈濃黑一片,像是潑了化不開的墨一樣的眼睛,內心的驚怒變成了畏懼膽顫,他瞪大眼睛,喉嚨裏發不出聲音,只剩下含糊的一點嘶嗬聲。

附中的幾人很快跑上來去扶高個子,江戈站直了,平靜地睨了眼他們的背影,而高個子自始至終都像是被吓破了膽一樣,垂頭喪氣,再也沒有!有先前那嚣張的氣焰。

長明的隊友們朝江戈跑近:“江哥!!救世主!——”

“從來沒打得這麽爽過!感謝江哥!一人搞崩他們全隊,我能再吹五年!!”

江戈平時性格冷漠,獨來獨往,看人時永遠都是漫不經心般一瞥,由于長了幅無論怎麽樣都不會讓人有惡感的好皮相,女生們還能戲稱他是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可很多男生都看他挺不爽的。

高冷又孤傲怎麽了,沒實力的叫裝逼,有實力的就是爸爸!

謝星闌遠遠地看着,心裏有點欣慰,挺感慨的。

也許這一世真的能不一樣了,上輩子的江戈,終身都困在輪椅上,除了總是能在成績排名的首位看到他的名字,其餘時間,他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孤僻、冷漠,把自己鎖在暗不見天日的角落。

如果不是最後謝家出了事,才有了那麽一點交集,謝星闌估計翻着畢業照都想不起他這號人。更不會知道他的生命軌跡、他的處境遭遇。

謝星闌頓時有種看着自己兒子長大成人的老父親成就感。

江戈被人圍着,眉頭蹙了一下,目光朝謝星闌的方向看去,看到謝星闌也在笑着給他鼓掌,他眼裏的堅冰仿佛被春風吹拂,逐漸化開一角。慢慢地,變得柔軟得不可思議。好像只要謝星闌在他的視線內,他的世界就不再遍布荊棘,而是溫暖了起來。

李小彬看看謝星闌,再看看江戈,這兩人隔着這麽遠還能看這麽久,什麽意思?

他陷入了沉思。

很快,隊友們就勾肩搭背,興奮地離開,有人扭頭喊了江戈:“江哥走,一塊去搓頓火鍋慶祝慶祝,這可是長明第一次拿籃球聯賽冠軍,必須要讓老師!師請客!”

江戈嗯了聲,正想邁開步子走的時候,突然身體一頓。

場內的人陸陸續續散了,這時已經五點多了,看完比賽,大家都想趕着下課那波人之前去到食堂。

謝星闌正跟李小彬讨論晚上是吃烤肉還是吃火鍋,最後決定蹭一頓陳厲的飯卡,吃食堂。陳厲突然說:“江哥還站那幹嘛呢,想我們過去迎接他??再不來我們都趕不上食堂大部隊了。”

怎麽回事?

謝星闌遠遠地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睛下意識地看向他的右腿。

猛然他意識到什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想也不想地朝江戈跑了過去。

一定是他的假肢出問題了——

籃球框下。

江戈像棵孤立在山峰頂的雪松,脊背僵硬着挺直,自尊不允許他在衆目睽睽下低眉順目尋求他人幫助。

他能感覺到,他的假肢松開了,這個時候,只要他自己再走上幾步,假肢就會徹底斷開。

他要麽卷起褲腳,去重新裝好假肢。要麽像個小醜一樣,拎着那只假腿,單腳跳着離場。

無論怎麽做,都會有人看到,他的右腿膝蓋往下,是空空蕩蕩的一截。

很快,連沒看到的人,也會聽到各式各樣的傳言,知道他其實是個殘廢。

江戈表情依舊平靜無波,他默然站立着。

過去的幾年,假肢也不是沒有斷開過,他都是這樣,一直站到沒有人了,才慢慢蹲下去收拾自己,像只怕自己的傷口吓跑別人,而躲起來獨自舔舐的野獸。

從來沒有人!人來幫他,他也不想任何人來幫。

這時,一道清亮幹淨的嗓音穿透了他與世隔絕的屏障:“江戈!”

江戈微微一怔,目光看向來人,遠處夕陽沉入雲層,暈出橘紅一片,落日熔金的絢爛景觀都淪為了朝他奔來那人的背景色。

謝星闌身上寬大的校服被風吹得烈烈翻飛,黑發下一張明豔的面龐鍍着光,眼睛更是明亮到不可思議。

江戈心裏那些糾結、猶豫,一瞬間,全部破碎成灰。他徹底宣告投降。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兩手擡起,朝謝星闌張開,謝星闌還以為他快站不住了,趕緊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了他,給了他支撐的力氣。

江戈順勢兩手一收,強勢又有力地把謝星闌整個人納入懷裏。

力道大得像是恨不得把人永遠禁锢住。

他不想謝星闌後悔招惹了他這個怪物,不想謝星闌徹底厭棄他,所以一直逼着自己不要離謝星闌太近。

謝星闌喜歡無拘無束的自由,可他這麽沉重像枷鎖的感情,一旦失去了控制,就會像開閘放洪一樣,徹底淹沒他們兩個人。

初中時,他偷窺着謝星闌的動态。那時候的他,看到他與某個女生合照,那一個晚上,他印出了幾十張照片,把那女生剪下來,撕得面目全非。

他自己也知道,他是個可怕的怪物。

所以他已經很努力地保持距離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謝星闌總是要這樣,一點也不怕他,一次次地在他要堕入深淵時,把他拉回陽光下。

“阿招,以後,會不會恨我?”江戈微微側過頭,臉埋在謝星闌的頸窩裏,聲音低得仿若自言自語,“恨我……也沒關系。不準離開我。”

他也想活命啊。

是謝星闌自己跑過來的,所以,就算謝星闌以後後悔了要離他遠遠的,他也絕不會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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