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盛卿卿心道我現在也不怕你,但這話到底是不敢在這關頭說出口,只眨了眨眼,又安撫地嗯了一聲當做回答。

也許是她百依百順的态度平息了孟珩的怒氣,在發間穿梭的手指動作越發輕柔,早起的盛卿卿被撫弄得有些犯困,眼皮子也跟着打架起來。

孟珩不再說話,注視着她的目光似乎也不再那般充斥着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盛卿卿漸漸放松下來,心想孟珩其實也不難安撫,怎麽整個汴京都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選嗎?

迷迷糊糊之間,盛卿卿聽見門被人悄悄敲響的聲音傳來,她下意識想睜眼,卻叫一只手蓋了眼睛。

盛卿卿眨了眨眼,睫毛尖從對方的掌心裏唰唰地掃了幾下,“大将軍?”

孟珩沒回答,門外的人也沒進來。

盛卿卿逐漸清醒過來,有些詫異于自己在這情況下也能犯困,遲疑地擡手,只碰了碰蒙在自己眼上的手背,“怎麽了?”

孟珩沒敢松手,有苦難言。

就算昏暗的屋內看不真切——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臉色同往日大不一樣。

窘迫?羞惱?

孟珩拿不準。

可盛卿卿已經醒了過來,他沒法一直将她留住,只好深吸口氣,道,“起來。”

盛卿卿哦了一聲,聽話地伸手往旁邊探了兩下,按住了一只凳子,而後一撐便站起了身。

孟珩跟着站起,還沒來得及松手,盛卿卿輕輕呀了聲,身子一晃。

孟珩下意識地去扶,這下捂着盛卿卿雙眼的手就松開了。

重見了光明的盛卿卿趕緊扶着桌子站穩腳跟,輕輕動了動發麻的左腿,嘴上道,“大将軍沒事了?那就好,外祖母擔心得緊。”

孟珩緊閉嘴唇不應她的話,不想自己一開口就露餡。

盛卿卿活動了兩下腿腳很快适應起來,她遠離兩步孟珩,領會了孟珩緘默不語的意思,“您別在意,我這便離開。”

她說着福身行禮,而後便跟個沒事人地往外走去,孟珩張了張嘴都沒找到能留她的理由。

——他難道要将長達十年的荒謬夢境說給她聽?

盛卿卿信不信是另說,那夢裏的她可是已經死了!

盛卿卿行至門口,發現原先将她帶來那壯漢就站在門口,方知之前的敲門聲她沒聽錯。

“不負所托。”她笑着同壯漢點點頭,在對方欲言又止的注視中緩步出了門。

這十年下來,孟珩身邊知道他常做個夢、夢裏有個小姑娘的也就那麽幾個心腹兄弟,知道那叫盛卿卿的就更少了。

不必多猜,孟珩就知道盛卿卿剛才會到他身邊來,是誰的主意。

“進來。”他冷聲令道。

兩三息後,壯漢大步從門外邁入,神情有點恍惚,“大人,我是方才混亂之中聽孟二姑娘提到‘盛卿卿’三個字,才死馬當作活馬醫去跑了一趟,誰知——大人既然找到了她,為何不……”

“我和她說什麽?”孟珩打斷了屬下的話,他握了長刀起身,自嘲似地冷哼,“記得的只有我。”

這日孟府裏的風波并未傳得太廣,反倒人人三緘其口,盛卿卿的存在更是被從中抹去無人知曉,倒叫她輕松不少。

第二日孟娉婷倒是來同盛卿卿講了前日發生的事情。

“我原是想裝作有賊人闖入孟府想偷盜錢財卻被撞見、倉皇逃跑。”孟娉婷頓了頓,“你別笑,我知道這乍一聽漏洞百出,可要的正是如此。若是人足夠冷靜,事情發生當下便該想到不妥當之處加以應對,而不是當個事後孔明。”

盛卿卿忍着笑點頭,“好,二姐姐接着說。”

“所以等人都齊了,我便打暗號叫人出來,裝賊的裝賊,捉賊的捉賊,這祖母都是知道的。”孟娉婷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可我沒想到,大将軍他不知道。”

盛卿卿支着臉想了想,“那大将軍一人大發神威将小賊都拿下了?”

孟娉婷搖了搖頭,眼裏仍有些懼怕,“他……他險些将扮賊的下人殺了。”

盛卿卿一怔,這才明白過來昨日前頭一片混亂是怎麽回事。

“雖他最後認了出來,也沒戳穿是我叫下人演的一場戲,但還是一陣兵荒馬亂。”孟娉婷回憶着昨日的種種,慢慢地道,“我只看見大将軍收刀時身上氣勢特別吓人,我也算見過世面的人了,卻也吓得渾身發抖,然後他突然掉頭就走,祖母便讓我們都散了。”

盛卿卿撐着自己的下巴想,也不知孟珩是不是征戰太久,反倒太平日子過不了了?

因而稍有刀光劍影,他便好像一瞬被拉回到了屍山血海之中,不得安寧。

“倒是苦了你了,”孟娉婷轉而道,“我聽說後來是你去同大将軍說話、安撫了他?”

盛卿卿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擺手,“我也沒做什麽,我去時,大将軍看着已經清醒不少,也挺好說話的。”

孟娉婷聽罷遲疑了一會兒,才說,“你是不是心裏覺得,大将軍那時換個不是你的人也安撫得下來?”

盛卿卿沒答話,但孟娉婷看了眼她的表情,便接着說了下去。

“其實他有時連祖母都不認得,有次險些鬧出事來,才搬出孟府去住了。”孟娉婷說得小聲,“能在那時同他說話到他醒轉的人還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我只聽過你一個。”

盛卿卿轉念一想也是。若真有這麽個人,孟珩少不得日日帶在身邊以防萬一,孟老夫人昨日也不該那般手足無措。

可問題就出在,盛卿卿覺得自己昨日除了耐心些,也實在是沒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她前兩次見孟珩,不也都是這般恭恭敬敬的聽話态度?

“大伯母這幾日不在孟府,等她回來知道了這事,一定會來找你的。”孟娉婷提醒道。

盛卿卿歪了歪頭,“可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麽呀,萬一下次,我就不頂用了呢?”她回想一番,對孟娉婷道,“我心裏覺着大将軍指不定是将我錯認成誰了,對我态度可熟稔,還說他等了我好久,可我才剛到汴京呀。”

更別提孟珩清醒之後,看她的眼神又回到了前兩次那樣生人勿近,盛卿卿才立刻識趣地告了退,免得遭人嫌。

孟娉婷聽罷蹙眉沉思了會兒,她道,“可能将你認錯,或許證明你同那人極像,那也是少不了日後幫忙的。”

盛卿卿眨眨眼,心道也是。

孟珩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誰也不敢談起,對孟府來說也必然是心中的一根刺。

盛卿卿扪心自問,若她是孟珩身邊親近的人,恐怕也不會放過這絲來得莫名其妙的機會。

“可我……”盛卿卿嘆了口氣,“我原是來汴京準備嫁人的呀。”

孟娉婷抿了口茶,她面不改色地道,“指不定還能親上加親呢。”

話一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僵了臉色。

“我的錯我的錯,這玩笑我不該開的,自個兒都汗毛倒立。”孟娉婷率先道歉。

盛卿卿也撫了撫自己的手臂,提壺給孟娉婷續了熱茶,“這玩笑你以後是開不得,叫別人聽見我吃不了兜着走——我來汴京,可沒這麽大野心。”

她也給孟娉婷剛才那話激出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孟珩的玩笑哪裏能随意開?

別的不說,光想想孟珩那雙眼睛,盛卿卿便想不到誰能同他過一輩子。

許是個也縱橫沙場、氣勢不下于他的女将軍吧?她天馬行空地想。

……

“……以柔克剛,我看是這個理。”孟大夫人面色沉凝,“您說是巧合也好,不是巧合也罷,總得讓她試了才知道。這麽些年了,我還是第一次抓着救命稻草,說什麽也不會放開的。”

孟老夫人沉吟不語,慢慢地轉着手中的佛珠,垂眸仿佛在思索着什麽。

“母親不應,我便去尋那孩子親自問問,求也好怎麽也罷,總歸到她願意為止。”孟大夫人半是賭氣地說,“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好似所有人都想瞞着我似的?”

孟老夫人這才緩緩開口,“不是瞞着你。”

“那母親為何不和我說?”孟大夫人按捺不住,“這都三日了——”

“你兒子讓我三緘其口的。”孟老夫人不冷不熱地掃了孟大夫人一眼,道,“那日他走前特地來找我,話裏話外我看那意思是不想要卿卿幫忙,他脾氣什麽樣你不知道?我倔得過他?”

孟大夫人聽見兒子的名字,頓時有些洩氣,“珩兒他怎麽這樣!”

“他不願意,你當母親的也勉強不了他。”孟老夫人道,“我知道你脾氣急耐不住,才特地沒告訴你,省得你心煩,也不知道哪個傳到了你耳朵裏去。”

孟大夫人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兩聲,又插着腰理直氣壯地将黑鍋甩到親兒子頭上,“珩兒真是瞎胡鬧,我回頭就好好說說他——真是一點分寸也沒有!”

孟老夫人眼皮也不擡,“你也不必去找卿卿那丫頭,那孩子機靈、耳根子軟,你勸她容易,勸得動珩兒才是難處。”

大夫人聽罷想了會兒,最後若有所思地道,“母親說得對,我先去探探那小子口風。”

“去吧,”孟老夫人淡淡地說,“卿卿是個聽話的丫頭,不用操心。”

大夫人笑着告退,轉頭便直奔孟珩府裏,打定主意要問問清楚盛卿卿到底特殊在什麽地方。

——別人不知道,她這個當親娘的還能不曉得?

盛卿卿能将毫發無傷地将那會兒六親不認的孟珩勸住,那就絕不是湊巧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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