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胡氏不由自主地和孟四爺對視一眼,面上露出些許浮躁來。

孟雲煙當年雖是在沒告知任何親人的情況下一走了之,也确實是将孟老太爺和孟老夫人氣了個半死,但那“逐出孟家”也終歸只是句氣頭上的話。

想要将一個人驅出家門、名字從族譜上劃去,照律法還是相當繁瑣的。

孟府當年并沒有對孟雲煙這麽做。

因此,孟雲煙的名字當然還完完整整地留在孟府的族譜上。

孟四爺原本只想打着這個幌子恐吓一番盛卿卿,誰知道她竟然一點也不上當,沉了沉臉,道,“族譜?她犯下那般大錯,又嫁給了別的男人,難道還想将孟府留給她的嫁妝也歸于自己名下?”

“那你想怎麽?”孟老夫人陰沉地問。

孟四爺彎腰低頭對孟老夫人行了一禮,“兒子以為,雲煙在逃婚私奔時,就已将這些錢還給孟府了,這些自然是孟府的錢,合該由孟府人保管。”

孟老夫人被他氣笑了,“怎麽,你意思說,我不是孟府的人?”

“母親當然是孟府人了,可我這馬上要嫁出去的外甥女便不是。”

盛卿卿聽了半晌,沒從孟四爺的話中聽出要錢以外的意圖,不由得好奇道,“照四舅舅這麽說,我母親交由外祖母保管的這些,該由孟府大家均分是嗎?”

胡氏立刻條件反射地道,“當然不是!”

盛卿卿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便不是什麽公不公平之說了。我還當四舅舅是想将另外三位舅舅喊過來,一同商量怎麽分錢呢。”

——這拿一份,和四份全部拿走,差的可有點多。

四房見財起意想要一口吃成個胖子也就罷了,卻口口聲聲想将自己擺在仁義道德的祭壇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盛卿卿無視了胡氏的怒視,她和和氣氣地建議道,“其實我也不太需要這些身外之物,若是能讓孟府大家都高高興興的話,便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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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爺和胡氏的臉色同時變了。

“你耍什麽花招!”胡氏喝道,“這麽多錢,你舍得放?”

“不過是些死後也帶不走的東西罷了,于我而言哪有親人來得重要呢。”盛卿卿笑着道。

孟老夫人神色一凜,“不可”兩個字都已經到了嘴邊,門外嬷嬷匆匆進來通報道,“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來了。”

“——你居然真敢!”胡氏愕然了一瞬,伸手直指盛卿卿鼻子罵道,“你這是看着反正錢也保不住了,就破罐子破摔?”

盛卿卿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來之前有沒有時間去喊人,四舅母應當很清楚吧?”

胡氏皺眉放下手,正要再說話就被孟老夫人打斷了。

“讓她們你都進來。”孟老夫人說,“既然老四家的覺得我瞞着你們,那就幹脆捅開來說吧。”

原本和孟四爺商量好用“捅穿出去”來威脅孟老夫人和盛卿卿就範的胡氏有些慌張地和身旁的孟四爺對視了一眼。

若真被孟府其他三房知道了這事,錢就會被分走,全然夠不上要給胡貴妃的數目了!

孟四爺緊皺眉宇朝胡氏使了個冷靜的眼神,轉臉看着孟府的另外三位夫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道,“大嫂二嫂三嫂一同來給母親請安,這是什麽好日子?”

孟二夫人輕輕地笑了一下,她說,“別的院裏我不知道,我院裏今日忙着清掃落葉呢,再不掃去埋了,那些掉落的葉子恐怕都要爛了。”

這話幾乎就是指桑罵槐地在說胡氏是顆老鼠屎了。

盛卿卿訝然:孟二夫人看着跟水做似的,居然用話紮起人來這麽疼。

孟三夫人站在最後,她動作小心翼翼地護着還未顯懷的肚子,道,“今日注定熱鬧,我便想着四弟妹這麽費勁巴拉的,我總得來捧個場。”

“坐下說話。”孟老夫人道。

盛卿卿上前幾步扶着孟三夫人坐下,動作十分小心。

孟三夫人畢竟年紀不小,卻是第一次懷胎,萬事都謹慎得不行,若無大事,一個月都不會出一趟院子。

今日她會來福壽園,大抵是為了給盛卿卿撐腰。

想到這裏,盛卿卿便心中一暖。

盡管到孟府的時間不長,但她已經逐漸找到了久違和家人相處的感覺。

孟三夫人動作不明顯地在盛卿卿手背上拍了一下,動作像是安撫。

即便本來對着氣勢洶洶的孟四爺和胡氏時并不覺得害怕瑟縮,盛卿卿還是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

孟四爺有句話說錯了。

他覺得孟府其餘人知道這筆巨款後都會和他一樣見財起意、四分五裂,然而孟大夫人卻是和盛卿卿同一天知道那大筆錢財的存在,卻從來沒有過要搶奪的心思。

大抵度量越小的人,看別人便越覺得度量小吧。

“四弟和四弟妹來找母親請安得也很勤快,我尋思我不能落下,幹脆喊上大家一起來福壽園唠嗑。”孟大夫人揮了揮手,她揚眉道,“方才說什麽呢?外間聽着聲音不小。”

“我聽着,是四弟妹的聲音說‘耍花招’。”孟二夫人柔柔地說。

胡氏轉了轉眼睛,又和孟四爺交換了個眼神。

盛卿卿立在孟三夫人身旁笑了起來,“是我剛說了句大實話,四舅母不信,便說我耍花招呢。”

胡氏狠狠瞪了盛卿卿一眼,那眼神好似要将她生剝活吞下去。

“老大家的,”孟老夫人在座上發話道,“郊外我那座溫泉宅子已經給了卿卿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大夫人颔首,“當然了,我是那日同去的,回來後,過戶還是二弟妹幫着着人辦好的。”

“那宅子确實不錯,卿卿這樣的年輕小姑娘拿着正好。”孟二夫人點了點頭。

胡氏忍不住道,“宅子一個當然不算什麽——”

“宅子裏的,也全部是卿卿父母留下給她的東西。”孟老夫人沉聲喝道,“那便自然都是她的!”

“雲煙逃離孟府的時候,她就心甘情願把一切都還給孟府了。”孟四爺一步不讓,“就算她仍然姓孟,也沒資格拿這些,更沒資格再傳到她女兒的手裏。”

盛卿卿好奇地道,“四舅舅怎麽知道我母親給我留下了什麽東西?”

孟四爺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這你不必知道。”

盛卿卿笑了一下,她背着手道,“四舅舅說得是,外祖母所保管的、我母親留下的財物,若孟府真決議出來不該屬于我母親,那我倒是很樂意給孟府大家分的,母親若還在世,定然也不會反駁我的做法。”

盛卿卿說到這裏,有意停頓了一下,觀察了胡氏的眼神。

胡氏正瞪大眼睛看着她,滿臉都是不甘的神情。

——四分之一甚至更少顯然并不符合她的預期。

“丫頭,不可。”孟老夫人輕斥。

“外祖母見諒。”盛卿卿低頭行禮,語氣十分輕快地接着說完了下半句話,“但那前提是,這些錢必須是留在孟府裏的,而不是……像四舅舅四舅母剛才說的那樣,流去了外人的手中。”

慢條斯理地說完後,盛卿卿果然見到胡氏和孟四爺的表情同時僵住了。

——果然有人在背後給這對夫婦出謀劃策,圖謀不小。

若是錢就能讓四房夫婦不顧親情對孟老夫人發難,那同樣的錢應該也能讓他們背叛給他們出主意、下命令的人吧?

胡氏幾乎是跳了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在孟府這麽多年,你覺得你我之間誰才是外人?!”

“我看你就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孟老夫人厲聲喝道,“給我閉嘴坐下!”

胡氏被孟老夫人的斷喝吓得肩膀一縮,倒退兩步坐進了椅子裏,心中煩躁驚慌不已——孟老夫人恨死了胡家,如果真的知道胡家想要這筆錢,肯定會激烈地反對,那胡貴妃的要求就完成不了了。

思及此,胡氏六神無主地側臉向孟四爺求助,一眼掃過去卻發現孟四爺的神情和她完全不同。

孟四爺不自覺地前傾了身體,他凝視着盛卿卿道,“你真願意拱手送給孟府四房平分?”

盛卿卿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只要大家都覺得這般合理,我自然是願意的。”

孟四爺舒了口氣,面色也和藹了不少,“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知道你這孩子是很懂事聽話的,和你母親小時候一樣乖巧可人。”

胡氏握緊了扶手,陰晴不定地問,“均分?為什麽是均分?”

“住嘴!”孟四爺不悅地喝道,“我們兄弟四個,怎麽分以後再說便是,你一個婦人家插什麽嘴?”

“沒有我,你連這筆錢被藏了幾十年都不知道!”胡氏怒不可遏地起身劈頭蓋臉罵了孟四爺一句,“你忘了這些錢我們做了什麽打算嗎!你把我當成什麽阿貓阿狗來用了?!”

孟四爺萬萬沒想到胡氏居然在這時候急紅了眼地和他發難,驚愕了一瞬。

——能拿到兩成半,不比什麽都拿不到的好?

再說,有了這些錢,他也不必仰仗胡家的鼻息當個靠妻子家裏往上爬的廢物。

孟四爺簡直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做法有理,他拉下臉威脅地道,“母親和嫂子們面前,你瘋了不成?趕緊坐下閉嘴,別給我丢人現眼!”

胡氏冷笑一聲,她叉着腰看了會兒孟四爺,又扭頭從房中其他幾人面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孟二夫人和孟三夫人身上。

“大嫂早就知道了,我沒話說。”胡氏陰森地問,“可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二嫂三嫂要伸手拿錢,不占理吧?”

孟二夫人輕笑,她将茶盞放下,才幽幽地問,“四弟妹,大哥和三弟兩家怎麽想我不知道,我可沒說我覺得這錢不該歸卿卿呀。”

“二嫂将我的話搶了,”三夫人失笑,“我正想說,我可不想從卿卿這樣的好姑娘口袋裏硬是掏錢出來呢。”

孟大夫人聳了聳肩,“我早知道了,四弟妹聽過我一句反對沒有?”

胡氏笑了兩聲,“那是你們不知道有多少錢——都夠裝滿大半個國庫了!”

孟二夫人詫異地哎了一聲,突地發問道,“等一等,四弟妹的意思是,二三十年前,孟府拿得出那麽多錢來給女兒置辦嫁妝?”

三夫人低頭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接話道,“這得問掌家的大嫂,不過我覺得怕是現在的孟府也尚不能一口氣拿出這麽多錢來。”

胡氏怔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留意這個問題。

哪怕是皇帝家的女兒出嫁,也不會準備一千多箱嫁妝的。

一來沒必要,二來……拿不出。

孟老夫人直到這時才再度開口,她眯着眼道,“雲煙的嫁妝是一部分,其餘是卿卿的父親留下的。因此這就是卿卿丫頭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聽到這裏,就連盛卿卿也訝然地擡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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