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師無陀佛(一)

陸清吟再次醒來有片刻的恍惚,他先是醞釀好一會的情緒,等待着感受回到原世界的熟悉感,他嗅到空氣裏熟悉的陽光味道,也嗅到剛出籠的鮮菜包的味道,這兩者讓他不禁勾唇一笑,終于回來了。

眼睛還沒睜開,話先溜出了口,“哎,真好。”

“好什麽啊,師叔你再不起床可就要挨打了。”臨近傳來稚嫩的孩童聲,陸清吟懵了一下,接着虎軀一震。他可不記得家裏什麽時候有過孩子,難道是楚牧遙趁他晚回來的幾個月,弄出來的?

唰的睜開眼,陸清吟呆了,無話可說了,趴在床前的是個看起來六七歲、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的小男孩,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孩子光着頭,身上穿着出家人才會穿的衣服。他想,他大概是沒睡醒,出現幻覺了。

所以,他自欺欺人的閉上眼睛。

“哎呀,師叔,我看見你醒了,你不要想着裝睡騙人啦,主持師叔說你今天再賴床,就罰你連連撞上一個月的鐘喔。”小沙彌清脆如珍珠落瓷盤的聲音抖落着,“撞鐘可是要天不亮雞不叫就起來,對師叔而言,是否過于殘酷了吶。”

陸清吟想,申京甲真夠可以的,這是最後陰了他一把吧?說好的回到原世界呢?

可他仔細想了下,昨天在墓前,申京甲和他說的,醒來就會換個世界,沒錯,醒來的确換了個世界。陸清吟睜開眼睛,定定的凝視着面前的小沙彌許久,久到小沙彌懷疑他丢了魂,伸手在他臉上拍了兩下。

陸清吟揮開小沙彌的手,坐了起來。他睡的這間房十分簡陋,只有一桌一床,連個凳子都沒有。窗戶上也沒有窗紙,陸清吟看見外面的陽光毫無阻擋的探進室內。

他渾身無力,也沒有提起力氣的念頭,他想這又是哪裏?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原主的記憶沒讓他等上一個月,只稍稍想了下,原主的記憶一一分沓覆上心頭。

原主叫予引,是一名修真和尚,皈依在歸隐寺,掌管吃喝香火,這職位相當于財務總監,陸清吟沒管那些東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修真這兩個字上。

搜腸刮肚半晌才粗粗了解到,修真是指通過某種修行的途徑升為仙人,與天同享無邊無際的壽命。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陸法醫嗤之以鼻。直到他看見丹田內轉動着的金丹,臉被打得很疼。

臉被打得很疼很疼的陸清吟低頭看着小沙彌,“你……”

他剛開口說一個字,小沙彌立刻搶過話頭,“師叔,睡多了會成傻子的,山下村莊裏有個傻子,聽說就是睡覺睡多了,師叔,你要吸取教訓啊。”

陸清吟:“……”

吸取什麽教訓?吸取不要睡多了,還是吸取成傻子?

“你有什麽事?”陸清吟勉強從他話尾搶過一點點的話語權,但這點為數不多的話語權又風馳電掣般的淪陷了,小沙彌上輩子大概是被不能說話憋死的,乃至于這輩子的話格外的多。

上嘴皮子搭着下嘴皮子,壓根不嫌累的嘚啵,“師叔,師叔,你起來吧,太陽都曬到後腦勺了,你再不起來,主持師叔可要提着戒條來打你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被主持師叔追着打,寺裏有多少人在笑話你。”

陸清吟:“……”

小沙彌說的事在原主記憶裏發生的概率猶如家常便飯,是每天都要上演一次的場景,陸清吟已經坦然接受他再次穿到另一個人身上的事實,只不過這次穿的人比上次的陸大将軍要坑而已。

對,坑了點,僅此而已。

就是鐵公雞了點,邋遢了點,懶惰了點,平日裏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多了點。

也就這些缺點,不,除此之外予引還是個好酒肉,總想着還俗的和尚。陸清吟想跪倒在佛祖面前,他想問問,是不是有人想玩死他?

陸清吟簡直想瘋,瘋之前他摸遍了渾身上下,在脖頸處找到申京甲送給他的小象。

旁邊的小沙彌撲淩着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他,見他從內衣裏拎出一件從未見過的東西,一下子嚷了起來,“師叔,你什麽時候藏了個美人在懷裏?主持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怎麽能……”

“閉嘴。”陸清吟兇巴巴的瞪着小沙彌,原主怕是長得鬼斧神工,氣勢磅礴後發起來,話痨似的小沙彌居然被鎮住了,兩眼包着一泡淚,幾欲要脫出眼眶,陸清吟一眼瞥見,有點頭疼。

陸清吟對孩子類的生物避而遠之,哪怕楚牧遙喜歡小孩子,他也不願意和這種軟萌萌有時候殺傷力強大的小生物接觸。看見小沙彌泫然欲泣的模樣,陸清吟內心不知所措,面上卻依舊努力板着臉,不讓小沙彌看出他的窘迫。

小沙彌将哭不哭了半晌,見陸清吟沒有要哄他的意思,眼淚一收,皺着鼻子微微擡着下巴斜睨着陸清吟,哼唧道:“師叔,你今天很奇怪喔。”

只要小孩不哭,萬事好商量。陸清吟穿着衣服聞言從餘光裏撇了他一眼,“靜和,你再這麽狗仗人勢,我可要告訴主持了。”

“哼,”靜和不屑的冷哼一聲,冷哼之後扭過頭看了他一會,腦筋轉過來後指着陸清吟,癟着嘴委屈的控訴,“你居然說我是狗,我要告訴主持。”

“哦。”陸清吟神色冷淡的應了聲,“主持師兄是不會信你的。你的信譽在他那跌至谷底,比我的話還要不可信。”

小沙彌靜和,是七年前主持在山窩裏撿回來的,和予引如出一轍的出生,巧的是兩人從小長大的德行都大同小異,如果不是年齡懸殊大,怕是要被人誤以為是孿生兄弟。就因為如此,歸隐寺一天到晚都雞飛狗跳的。

小的跟在大的身後胡鬧,大的呢,自己到處瞎胡鬧。主持的戒條因為他兩,一月要換一次,換的最勤的時候,一月要換三次。可見這一大一小的皮猴程度。

眼下這小的對大的進行控訴,大的有恃無恐的接受,甚至口放狂言,根本不将小的的威脅放在眼裏。這等情況屢見不鮮,小的早習以為常至面不改色。

靜和眼睜睜的看着他穿好衣服鞋子,擡着步子出了門。平日裏總覺得猥瑣墨跡的身影今日瞧見,不知怎麽憑白多了幾分浩然正氣,還多了幾抹出家人該有的慈悲為懷。靜和覺得不是予引有問題,就是他自己有問題。

來不及思考過多,他攆着陸清吟的腳步跟了出去。

歸隐寺在這片地方算得上大寺廟,十裏八鄉就這麽一個修真門派,雖然地處位置較高,人也寥寥無幾,可期望拜入歸隐寺內的人絡繹不絕,畢竟修真可延長壽命,比普通人多活上不少年。

因修真人數少,每人輪流一天撞鐘,一個月都撞不滿。原主曾建議主持廣招納賢,卻被主持拒絕了。拒絕理由是:怕寺裏的醜被宣揚出去。

主持所指的醜衆目昭彰,就是予引和靜和這對不讓人省心的師叔侄。

廣招納賢的事被主持打回來好幾次,後來就不了了之。陸清吟邊想邊恍然的逛着歸隐寺,偶有遇見其他僧人,也只是草草打招呼了事。他無心和人熟悉,只想着這個世界的接待員在哪,任務又是什麽?

思及至此,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只覺得從接了申京甲的任務開始,他的悲劇人生就開了頭,如果一直在這些世界裏做任務回不去,該怎麽辦?

“師叔你好像很煩惱。”靜和寸步不離的跟在身後,聽見他這聲飽含憂愁的嘆息,人小鬼大的故作高深道,“如果你真的很煩惱,可以告知于我,讓我好好樂呵樂呵。”

陸清吟面無表情的瞅着他,這等多嘴多舌的小孩子到底是怎麽養出來的?

“予引咱們去見主持吧,主持讓我喊你來着。”這下好了,連師叔都不喊了,直呼其名,陸清吟臉板得更厲害了,腳步一轉,朝着主持的禪房走去。靜和立馬跟風的黏上來,一大一小形影不離的當真像是孿生兄弟。

剛到禪房門口,陸清吟還沒動作,一直跟在身後的靜和小碎步越過他,一頭撞開門紮進房內,沖着房內正在整理經書的主持喊道:“主持師叔,予引師叔來啦,他都不願意起床,還是我喊起來的呢。”

一腳已經踏進房內的陸清吟:“……”

我有句小崽子你話怎麽那麽多,不知當說不當說。

好在主持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至少在對待予引的事情上。他眼皮都未曾掀起過分毫,面目慈祥,語氣溫和道:“予引來了?進來吧。”

陸清吟沒跟人客氣,呆板着臉拖着步子進了房內,先行一步的靜和打完小報告,此時正躲在主持身旁,拿黑漆漆的眼睛瞅着他,見他沒什麽反應,不由得又添上一句,“主持,我看見師叔藏了個美人。”

陸清吟:“……”

主持的臉色唰的就變了,猛擡眼目光銳如鋒刃,聲音也冷了下來,像九九陰天時刺骨的寒冷,“藏了個美人?予引,你之前的小打小鬧就算了,這次是想連色戒也犯了嗎?”

陸清吟警告似的盯了靜和一眼,不慌不忙的走到主持面前,想着記憶照着葫蘆畫着瓢,雙手合十行了個拜禮,低眉順眼的将脖頸上的小象拎出來,放在手掌心,面目誠懇道,“師兄,這是我祖傳的寶物,玉上刻着的是我曾祖父的曾祖父,可佑我平安。”

主持神色未動,僅是看了那小象一眼,他将經書放回架上,撫上靜和的腦瓜子,聲輕氣和道:“靜和,你先出去,我有點事和你予引師叔相談。”

靜和甚是乖巧的點頭,踩着小碎步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主持目送他出去後,走到門旁輕描淡寫道:“靜和,不要偷聽,師叔最近在專研哪種荊條打人疼,靜和想做第一個嘗試者嗎?”

主持方才話落,就見靜和猶如狡兔般竄了出去,同時丢下一句話,“主持師叔,我沒偷聽,我就是腳疼了下稍作休息。”

趕走年幼的偷聽者,主持才關上門,緩步回到陸清吟身邊,主持眉慈目善,臉上的皺紋和風吹皺了一汪的潭水似的,眉胡花白整個人透着被歲月浸淫過的溫和,他看着陸清吟,遞過去一串佛珠,輕聲道:“陸法醫,老衲等你許久了。”

陸清吟詫異的擡眸看去,主持怎麽知道這副殼裏裝的是誰?

“我是這個世界的接待員,申京乙。”主持道。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吟:如果我長得醜你們還愛我嗎?

自從穿到予引大師身上,陸法醫注定走上被人瘋狂吐槽長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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