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輕擦而過
會釣魚的學生并不多,與他們同行的人寥寥可數。
湖岸邊空曠而安靜,兩側繁茂生長的綠樹在頭頂枝葉交錯,偶有碎淺的陽光從樹葉罅隙間投射下來,抖落在綠如翡翠般的幹淨幽深的湖面,照得湖面緩緩流動的水紋波光粼粼。
游重在岸旁找了個坡度較緩的地方,撐開折疊椅子坐下,然後取出魚竿上餌。周煊想和他比試,選擇了坐在離他數十米遠的地方。
将抄網放在游重腳邊,林和西咬着從路旁摘下的細長綠葉原地蹲下來,拉進葉子尖尖的兩端,腮幫子微微鼓起,将氣流渡到唇邊。
短促悠揚卻毫無旋律可言的樂聲驟然響起。
游重舉着着垂在湖中的魚竿轉過臉來。
林和西心情愉快地挑起唇角來,“怎麽樣?好聽嗎?”
對方收回目光,面色毫無波瀾地道:“把湖裏的魚吓跑,今晚你就什麽都不要吃了。”
林和西聞言,又笑了一聲:“那要是你釣到很多魚,功勞是不是都該歸我?”
游重淡淡嘲道:“天還沒黑,就想着白日做夢了。”
頓時覺得他有些無趣,林和西不再說話,擡手抵在臉側,眉眼松散地望向平如鏡面的湖水。
很快就有第一條魚咬上鈎。
以魚線為中心的湖面有水紋漸漸輕蕩擴散,游重輕挪手中的魚竿,瞄準時機将魚線從湖中拉起,活蹦亂跳的魚在鈎上甩出輕微的弧度,幹燥的空氣中有晶瑩剔透的水珠濺落,金色的陽光直直穿過水珠,在視野內折射出淺淺的耀眼光芒。
僅僅只是轉瞬即逝的美麗畫面,林和西仍是撐着臉看得興致盎然。
游重仍舊坐在椅子上沒有動,轉過頭想叫他拿抄網去接魚,瞥見他又長又濃的睫毛輕擡,瞳孔明亮而專注地望向前方的模樣,下意識地頓了頓。短短一秒時間裏,竟然有些想不起自己要說的話來。
好在林和西很快回神,也立即意識到了什麽,撿起丢在游重腳邊的抄網,朝坡底邁出兩步,将魚取下裝進抄網裏。他替對方裝了四五條魚,旁觀釣魚的興致也漸漸被消磨殆盡。
且長時間蹲着容易腿麻,輕眯眼眸打一個哈欠,林和西起身朝旁邊走去。湖邊的人比他們來時要多,林和西沿着湖邊慢吞吞地閑逛,走出數十米以後,路過擺在湖邊無人看守的畫架。
畫架上夾着幹淨空白的畫紙,架子旁擺着畫筆和調色板,畫架前甚至還有一張折疊椅,畫架的主人卻不知所蹤。林和西不自覺停下腳步,站在畫架旁擡眸望過去,而後目光輕輕定住。
從他這個位置和角度看過去,恰巧能夠十分清晰完整地将坐在湖邊的游重收入眼底。他又等了片刻,見畫架的主人仍是遲遲不來,忍不住在畫架前的椅子裏坐了下來。
拿起調色盤上已經削好的鉛筆,他擡頭朝游重在的位置掃一眼,眼底緩緩浮現出輕微的笑意來。
回去找游重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
對方還坐在原地,壓在湖邊的抄網裏已經多出近十條魚。餘光瞥見他走近,游重轉過臉來,神色冷淡地瞥向他,“你不是說跟過來幫忙的?”
林和西停在他身側,漫不經心地笑問:“我只說幫你們拿東西,可沒說要守着你們釣魚。你找我啊?”
游重握着魚竿起身,“你幫我看兩分鐘,我去周煊那裏。”
林和西愣了愣,“可是我不會釣魚。”
游重道:“如果有魚咬上鈎,你坐着不用管。”
林和西這才接過他手中的魚竿,接替對方在椅子裏坐下來。
游重繞過他走向十幾米外的周煊,林和西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裏,單手撐住下巴,轉頭去望對方越走越遠的背影。
在周煊那裏站了片刻,游重轉身欲要返回,卻被面孔陌生相貌清秀的女生攔下去路。
隔着不短不長的距離,林和西只能隐約掃見女生側臉的輪廓,以及從對方手中送出的熟悉的白色畫紙。
大約五分鐘以前,他的手還摸過那張畫紙。只需稍作思考,就能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偏頭望向遠處游重的背影,微微眯起一雙漂亮的眼眸來。
他不知道那人說了什麽話,亦不知道游重面上是什麽表情,只看見游重從那人手中接過畫紙,低頭看起紙上的畫來。
頓時覺得心中微微不滿,他坐在這裏做這樣枯燥至極的事,游重卻悠閑自在地站在岸邊和那借花獻佛的人說話。
從椅子前站起來,林和西擡高聲音,面不紅心不跳地朝游重站的位置喊:“有魚上鈎了。”
說完,握住魚竿的那只手腕甚至還輕輕晃動,造成湖面漣漪輕起的假象來。
游重果然回頭循聲望過來,看清湖面微小的動靜時,他有幾分懷疑地蹙起眉來。卻還是将手裏的畫還給身側的人,轉身大步朝林和西邁去。
心中忐忑的女生沒能及時接住游重遞來的畫紙,那張畫從對方指尖漏下,落在滿是土屑的地面上,即将成為別人的鞋底物品。
林和西頓覺微微心痛,忍不住高聲提醒游重:“畫掉了!”
匆忙間游重只能彎腰撿起那張畫,拿着畫快步朝他走來。
林和西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地松下一口氣。大魚脫鈎逃跑的理由已經滑至嘴邊,手中的魚竿卻驟然一抖。
面上神色輕頓,疑心是自己出現幻覺,林和西有些困惑地朝湖面魚線投落的位置看去。
仿佛為了驗證他心中所想,手中再次發生了更加劇烈的抖動。面上少有地露出幾分無措來,林和西僵在原地,求救般地将目光直勾勾投向走近的游重。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幅模樣,游重有幾分好笑地揚高眉尖,要從他手中接過魚竿。
林和西的視線卻輕輕掃過游重手中的那張畫上,雖然畫架主人借花獻佛的事令他心生不快,但擅自使用別人的東西的确是他的不對,也算是他理虧在先。
短暫的走神間隙裏,手中尚未來得及交出的魚竿再次猛地下沉。林和西一時松懈,竟順着外力慣性被魚竿往坡下帶去。
游重及時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後重重一拽。
林和西身體驟然後仰,背脊撞進對方懷裏,肩胛骨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緊緊貼上對方結實的胸膛。
饒是像他這樣平日裏吊兒郎當和口無遮攔的人,此時也有點面露怔然,呼吸下意識地輕屏一秒。
游重卻沒有立即退開,而是直接就着從背後環抱他的姿勢,将畫紙塞入他手中,接過魚竿雙臂用力往上提。
感受到背後胸膛的微微緊繃,林和西驟然回神,漸漸鎮定下來,意味不明地側頭,朝游重那張近在咫尺的側臉看去。
游重流暢漂亮的下颚線條此時微收,嘴唇抿成一條略顯冷硬的直線,黝黑深邃的眼眸銳利地望向前方。
當然,對方這幅模樣也只維持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魚竿驟然一輕,魚脫鈎游回湖中。游重微不可見地擰眉,繼而才像是終于意識到什麽般,無意識地側過臉來。
顯然是沒有料到,懷裏的人同樣是側頭觀察他的姿勢。兩人的臉陡然迎面相對,他的嘴唇以無法挽回的速度,從林和西的臉頰上輕擦而過。
游重面色倏然凝滞。
緩緩從他懷裏退出來,與他拉開距離後,林和西擡起指腹擦了擦自己的臉,神色無辜地眨眼睛,“這一次可不能算在我頭上。”
他蹙眉低嘆道:“我可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