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卓沐陽坐在地板上緩了好一陣才慢慢恢複平靜，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嘩嘩”的聲音吵得他心煩不已，腿腳發軟的他強撐着椅子站起身來，剛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水，還不等他咽下去，“Alei”的呼吸燈卻在這個時候亮了起來。
“主人，您好，下面為您播放有聲小說《潛行夜襲》，作者十九日，由十九日為您播講。”女聲結束之後，便由一個非常沉穩的男聲操着故意拿捏出來的播音腔開始講述這部小說：“這原本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可一聲炸雷擊碎了李暢宇的美夢……”
“噗……”卓沐陽剛聽見作者的名字就被這口水給嗆到了，全部吐了出來貢獻給了地板，在上面形成一道噴射狀的水跡，還另有一些滴在胸口，打濕了他那件昂貴的襯衫。
他來不及掃掉身上的水珠，只随手抹了抹嘴，便趕緊坐在電腦前，打開浏覽器，在搜索框敲擊這部作品和作者的名字，雖然搜出幾部同名小說，卻沒有一部是這位叫做“十九日”的作者寫的，更沒有一篇小說用這個來開頭，他松了一口氣，內心卻萦繞起一團迷霧，一部沒在市面和網絡上公開發布的小說，為什麽會出現在“Alei”的播放器中。而且這個玩意是不是被雷劈到神經錯亂，他沒下指令再次自動響起。
他下意識的說了句：“Alei，停。”
“Alei”置若罔聞，繼續播接下來的故事：“他的家門口出現了三個人，為首的那個端端地舉着一張逮捕證，笑眯眯地對他說：‘李暢宇先生，你被捕了，請跟我們走一趟吧？’李暢宇眼珠子一轉，他似乎正在勾畫一條路線用來逃跑，可被那人識破了，随着手指一勾，後面的兩個人伺機而動，速度快如閃電……”
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其與記憶中的那條聲線在他腦中重合，尤其是那個筆名，總能讓他聯想到那個人，他手指牽動着胳膊，不由得發起抖來，就連聲音都增添了一絲慌張，好在家裏沒有外人見證他的狼狽，下意識地又重複了一遍：“A、Alei，停。”
“Alei”停了一下，這次不再毫無反應，而是接着說：“對不起，主人，我暫時不能接收到您發出的指令，下面繼續為您播放有聲小說《潛行夜襲》，作者十九日，由十九日為您播講……”故事還在繼續，“……就這樣，李暢宇被的雙手被那二人鉗制住了，為首的男人用一根手指挑起李暢宇的下巴，帶着嘲弄的聲音問他：‘你還想跑？’李暢宇試圖掙脫，卻以失敗告終，他放棄了掙紮，梗着脖子問道：‘你是誰？’那人舉着一本警官證貼着他的臉，斂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回答他：‘羅文成。’”
卓沐陽之所以那麽敏感的去網上查“作品與作者名”，那是因為他對“十九日”這個筆名存有一絲懷疑，可當他聽到羅文成這個名字時，霎時瞪大了眼睛，寒毛直豎，他多希望自己的聽力也能因為這個動作跟着一起放大，他之所以變得篤定，因為這部小說分明就是死去的男友姜旭寫的，而且，這本是他從未看過的。至于卓沐陽為什麽能通過羅文成這個名字想到姜旭，就是因為姜旭總是在自己面前說他特別喜歡國內的一個推理小說家，他喜歡那個作者筆下的人物，因為崇拜而變成熱愛，所以他說他要寫一本書，就用這個小說家書裏的人物的名字拆開後再組合成為自己書中的男主角，而那個名字，便是羅文成①。
姜旭吉他彈得好，可一直以來在寫作上卻沒有什麽收獲，投出去的稿子大多石沉大海。不過在整個大學時期，姜旭筆耕不辍，也因為這耽誤了不少事，以至于在畢業前夕和家裏鬧得很不愉快，他家裏似乎很憤怒，直接斷了他的經濟來源。姜旭其實很少在他面前說自己家裏的情況，卓沐陽只知道他有兩個親姐姐，想必也是父母指着他出彩，見他不務正業才這樣生氣。
卓沐陽欣賞姜旭的執着，也愛着他對自己的體貼，可一旦面對“錢”，卓沐陽就覺得很不平衡了。此時，他們兩個的生活就靠他一個人在賺錢支撐，日子過得十分困窘，倒是姜旭，一直都不太在意物質，吃糠咽菜也覺得苦中有樂。可卓沐陽卻不一樣，他就是吃糠咽菜長大的，他對于物質的追求比普通人更甚。
人就是這樣，到難處時并不能記得對方之前對他的好，只針對眼前的得失深陷在自己的邏輯中而無法自拔。縱使姜旭總是樂觀的對他說會好的，可卓沐陽也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他勸姜旭出去找份工作，可這個人就死賴在家裏寫東西，聲稱這件事對他很重要，如果這次再失敗，那麽可能一輩子都不再有追求自己夢想的勇氣了。
卓沐陽每天打好幾份工累得崩潰，姜旭卻在跟他談夢想這種空洞且不切實際的東西，他聽見都想笑，畢竟他因為成績不好拿不到畢業證和學位證，念了四年只能落得個大學肄業而找不到一份體面像樣的工作，但他也并不覺得因小失大，因為他得攢夠足夠的本錢出去創業，到時候真的成了有錢人，什麽學歷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或許真的勤能補拙吧，有一天姜旭興奮的給他打電話，說自己拿到了一部小說的稿費，有幾萬塊那麽多，前面他們發生了多少次争吵卓沐陽在聽到那個數字的時候都可以忽略不計，他甚至已經在腦海中規劃好用這筆錢改善一下生活或者作為創業的啓動資金，可這時，姜旭卻做了一件特別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就是他竟然買了一輛二手車。當他喜滋滋的拿着那把車鑰匙，興奮地對他炫耀說：“沐陽，這樣我每天都能接你上下班了。”
卓沐陽當時就爆炸了，頭腦一片空白，他沖着姜旭大吼：“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咱們過這種日子，你卻拿這筆錢去買車？我真是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姜旭端着車鑰匙就這樣直直的盯着他看，過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我還能寫啊，你看我的電腦上還有很多稿子……”他說不下去了，伴着那個笑容，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說話也帶着些委屈的情緒，他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哭，也确實控制住了，可是卓沐陽卻在這個時候，扭頭走了。
因為卓沐陽實在無法理解這個邏輯，他窮困潦倒半輩子，見到錢是要去改善生活的，而不是揮霍掉買一部可有可無的車子。
這是壓倒卓沐陽的最後一根稻草，畢竟如果，如果姜旭不買那輛車，那他就不會死了……
回過頭來，卓沐陽也反思過，他得承認，自己能選擇走這條路，就是受姜旭的影響。既然寫作能換來錢，那他辛辛苦苦的工作又是為了什麽？
但目前的現實是不可能的！姜旭明明已經死掉了，怎麽他的小說還能被做成有聲書播了出來。等等，作者和播講人都是十九日嗎？那他的這個聲音又是、又是怎麽做到的？他剛剛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卓沐陽被這個想法吓到渾身冒出了冷汗，一定是同名，一定是有人冒用了姜旭的名字，一定是……對，一定是他生前弄的，或許是他的家人看見他死後留下的稿子，用他的聲音合成了這部小說，畢竟現在的技術手段是能做到的，因為仔細一聽，那聲線總是有些奇怪。畢竟姜旭都死了這麽久了，眼看就快一年了！
這是一種心理暗示，正是有了這種暗示，他才篤定的告訴自己：對，就是這樣！
可這麽想總覺得不夠穩妥，自己雖然想念他，可他不想通過這種靈異的方式籠罩在姜旭的聲音之下。
人在驚恐之中，總是會變得遲鈍，他已然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又喚了幾聲“Alei”，想讓它停止，可這東西已經完全不聽他的召喚，自顧自的播着。真是見鬼了，卓沐陽也不管丢不丢稿子了，哆嗦着找到電源線把它的電源切掉，誰知這時候，它內置的電池卻發揮了保護作用，只聽“Alei”用它那動聽的聲線提示到：“主人，您已将我的電源切斷，目前電力僅能維持十二小時，為了避免您的資料遭受損失，如需停止寫作協助功能請回答确認。”
“确認。”卓沐陽篤定地說。
“Alei”的呼吸燈閃了閃，說：“主人，檢測到您家裏的電力供應情況正常，寫作協助功能停止失敗，請将電源插入，如因操作不當造成的損失，我公司概不負責。”
這是什麽鬼系統？卓沐陽火氣上湧，人幾乎像失去了控制一般，舉起“Alei”過了頭頂，正要往下摔，他卻冷靜了。他想到自己未完成的作品以及銀行卡上收到的錢財和剛剛得到的巅峰人生，很快便又恢複了理智，他将“Alei”放回到了桌子上，然後将電源插入。
于此同時，在整個過程中，《潛行夜襲》這部小說的播講依然還在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