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心

“悅悅……”蘇君蕊忍不住上前一步，喊道。

“不要上前了。”溫潤的聲音一如既往，輕輕地，就像是用蘆葦輕輕的敲在了心上一樣，癢癢的。蘇君蕊恨不得現在就在自己的心口狠狠的撓一下，可這一下下去之後，止了癢，卻也傷了心。

“悅悅？”蘇君蕊心痛的喊道。

稅子悅始終不曾轉過來，甚至都沒有從秋千上下來，她仍然背對着蘇君蕊，說道：“和離文書，我已經讓哥哥送過去了。蘇君蕊……你自由了……”

蘇君蕊的心裏突然一痛，她急急地想要說什麽，可才開口說了一個“我”字，便被稅子悅打斷了。

稅子悅說道：“你讓我說完吧……若是今日不說，怕是我以後永遠也不會有勇氣說了。”她依舊坐在秋千上，輕輕的搖晃着，風吹起了她長長的頭發。一身月白色的長裙無端的勾勒出了一種悲傷。只聽得稅子悅繼續說道：“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不喜歡我。我們成親已經一年多了，你也不曾來看過我。不過……這些我都不怪你，真的不曾怪你，當初要嫁你的人是我，若不是我求着父親和哥哥，他們也不會去求皇上，沒有那道聖旨，你也不必被強迫着娶我。這是我咎由自取，所以不管後面你怎麽對我，其實我都不怨恨。”

稅子悅自嘲般笑道：“其實有時候……我很不甘心，尤其是知道你喜歡慕容藍之後……我其實，一直都很不甘……我總是想，至少讓我比比，我總不至于……總不至于什麽都比不上慕容藍……我自認為，要論琴棋書畫，知書達理我一樣都不差……所以，當初你說，是我使計讓父親和母親知道了你同慕容藍的事情……其實你說的不錯，的确是我說的……蘇君蕊……我總是不甘心的……到現在，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曾後悔過，包括我逼着你娶了我，畢竟……若是不争一下，又怎知自己沒有機會？”稅子悅将秋千停下來，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其實，若是你今日不來，有些話，我也打算埋在心裏一輩子了……可你今日既然來了……能告訴你，也算是了了我的一個遺憾。這樣……也好……蘇君蕊……這麽多年了，從小到大，我心心念念了17年，也不過是能嫁給你，不過是希望你能喜歡我……我怎麽會這麽快就甘心……不過我現在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是比不得的，先不論我與慕容藍之間究竟能不能比，哪怕我都不比她差，在你的心裏，慕容藍也勝過我千倍，我又在這裏，比什麽呢？比什麽呢？想想，也覺得很是可笑。”

蘇君蕊安靜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她安靜地聽着稅子悅一句一句地說着，每聽一句，她的心便忍不住疼一分。而後，她便聽見稅子悅說道：“蘇君蕊……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桃花節、秋千……還有這些日子的陪伴，我都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幫我完成了我心裏最大的執念……我想，別的你恐怕也不想要……和離文書，是我給你的謝禮……謝謝你這些日願意陪着我……”稅子悅終于從秋千上面下來了，她背對着蘇君蕊說道：“你若無情我便休，三日之後……我便會離開平安王府……蘇君蕊，你走吧……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蘇君蕊已經不記得，前世自己自己獲得自由時到底有多雀躍了，她只知道，如今的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那種悲傷，失落已經快要将她整個人淹沒，她擡頭，看着稅子悅已經一步步朝着自己遠去。蘇君蕊知道，稅子悅走出的，不僅僅是蘇君蕊的視線，還想要走出她的生命。

那個會偷偷看着她背影的女子，那個會偷偷為自己做點心的女子，那個會為自己的一句話就雀躍的女子，那個即使開心也是那麽小心翼翼的女子，那個會用生命去保護她的女子，那個會對她說“別哭”的女子，正在走出她的生命……

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蘇君蕊突然朝着稅子悅沖了過去，一把拉住了稅子悅的手。稅子悅顯然是從未想過蘇君蕊會這樣沖過來，她身形一個踉跄，便往後倒了過來。她的眼睛瞪得極大，一臉吃驚的看着拉住她的蘇君蕊。那張一向淡然的臉上，挂滿了淚水。

原來，即使在最後，你讓我看見的，也只是你淡然的背影，而把所有的狼狽，都偷偷的藏起來。

“悅悅……”蘇君蕊一把将稅子悅緊緊抱在了懷裏。“那份和離文書，我撕碎了，我不同意……別走……悅悅……”

懷裏的人突然渾身僵硬，一雙淚眼緊緊地看着蘇君蕊。

“我……”稅子悅被蘇君蕊緊緊的抱在懷裏，那燙人的溫度一點點地傳遞了過來，她開口想說些什麽，想确認一下眼前的這份真實，但到底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什麽，确認什麽。

确認自己不過是大夢一場？

還是确認蘇君蕊只不過是同情自己？

稅子悅自認自己這次是敗了，但她即便是敗了，也敗的幹幹脆脆，她争的起，也輸得起。她想要蘇君蕊的愛，哪怕蘇君蕊給她的只是十分裏面的一分，她也雀躍不已，可她要的愛哪怕只是那一分，也必須是真心實意，容不得半分的虛假。所以，蘇君蕊的同情、不忍她統統不要，既然不要，如今還能說什麽？

稅子悅看着蘇君蕊，那雙帶着氤氲的眼睛漸漸的黯淡了。

蘇君蕊看着面前稅子悅的這雙眼睛，心裏面便忍不住一陣陣的疼。多日是相處，加之蘇君蕊有心想要去了解稅子悅，如今她看着稅子悅的眼神，自然多少也知道一些她心中的想法。這些日子以來，她了解的稅子悅比她前世一輩子了解的也多，越是了解的多了，才發現，自己上輩子是有多麽的可笑。

她想着用自己一輩子的陪伴去彌補稅子悅，想着若是稅子悅願意，便和她一輩子在一起，這些想法甚至在她重生回來之初也是有的，可是現在想想卻覺得無比的好笑。

誠然稅子悅喜歡自己，但她的喜歡幹淨純粹，根本不屑于自己那懷着愧疚的陪伴，而心思通透如稅子悅，又怎麽會不知自己的想法？

若是之前的蘇君蕊還有着這一份或是彌補或是愧疚或是施舍的心去對待稅子悅的感情，那麽，稅子悅的這一份和離文書便徹底的打碎了蘇君蕊的這一分心思。這個溫婉的女子用她最決絕的行為告訴她，她稅子悅，不需要施舍，不屑于施舍。

稅子悅對她蘇君蕊付出的，從頭至尾都是真心，而她所需要的，所能夠讓她留下的，也只有一份真心，若是她蘇君蕊給不了，她便離開，絕不糾纏。

可現在的蘇君蕊，真的能夠給稅子悅這樣一份真心嗎？

“對不起……悅悅。”蘇君蕊說出了這句話之後，便更加用力的抱緊了稅子悅，就怕她這句話一出口，稅子悅便離開了。她自認為現在無法給出稅子悅所要的一份真心，但她願意努力。說到底，蘇君蕊和稅子悅之間的相處還是太少了，即便是加上上輩子的時間，蘇君蕊對于稅子悅也輕易說不出一個“愛”字。而欺騙，是她最不願意對稅子悅做的，這個美好的女子值得所有最好的，她又怎麽忍心騙她？

“對不起，悅悅。我不想騙你，現在我還沒有辦法交付你一顆真心。”蘇君蕊說着這樣的話，感受到懷裏人的動靜，她連忙又說道：“但是我可以努力，悅悅，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短的我還沒有來得及愛上你，但我們可以試試，當初你努力的時候是我不願意，我錯了，我後悔了，現在我想試試，我真的想試試，悅悅……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她抱着稅子悅，深情地在她的耳邊說道：“我發誓，我定然不會再叫你難過，定然不會再做任何讓你傷心的事情，只要你做的飯菜，我都吃光光，只要想看的風景，我都陪你看，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陪你做，你傷心的時候，我陪着你，你開心的時候，我也陪着你，我發誓，我定然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負你……而我給你的，定然都是最真心的……悅悅，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讓我可以愛上你的機會。”蘇君蕊說到這裏，頓了頓，才認真地繼續說道：“我們不要和離……好不好？”

稅子悅被蘇君蕊緊緊地抱在懷裏，她無法看清蘇君蕊的臉，不知道說出此番話的蘇君蕊此刻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神情，可是她聽着蘇君蕊輕聲卻堅定的對自己說着這些話，那每一個落在她的耳邊字似乎都在告訴她，她曾經奢望的，夢想的如今都有機會成為真實，讓她如何能夠不心動？

“你……當真的麽……”即便這一年裏面，她一次次的被傷心，一次次的失望，即便自己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放棄吧，那不是真的，那個人永遠也不會愛上你，可是……

可是……

可是太愛了，愛了太久，愛的成為了習慣，成為了本能，所以，即便無數次告訴自己，即便想盡辦法讓自己終于死了心，可是當這個人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依舊那麽渴望，渴望這一切是真的，渴望這次是真的機會，所以，怎樣都舍不得放棄。

蘇君蕊一聽稅子悅這樣問，便知道自己還有機會，她連忙松開了稅子悅，而後看着稅子悅那雙帶着氤氲的眼睛，快速的點着頭說道：“是真的！絕對當真！我發誓！悅悅，你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和離，只要不和離，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稅子悅靜靜地看着蘇君蕊，一雙漆黑的帶着氤氲的眼睛一動不動，似乎在從蘇君蕊的表情中辨別真假。

蘇君蕊看着稅子悅，她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緊張過，上輩子她經歷的太多了，上陣殺敵，朝廷争鬥，甚至成為了當朝第一位女将軍，第一位能夠上朝的女子的時候，她都不曾這樣緊張過。

噗通！噗通！

蘇君蕊聽見自己的心髒一聲聲地跳動着，她不敢動一下，甚至不敢移開自己的眼神，就怕自己只是眼神一個錯愣，稅子悅便拒絕了自己。

好在，她最終看見了稅子悅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後，她便聽見了稅子悅的聲音，她說：“好。”

蘇君蕊的心一下就雀躍了起來。

她說好！稅子悅說好！

蘇君蕊一把将稅子悅抱在了懷裏。“謝謝……謝謝你，悅悅。”

稅子悅愣愣地被蘇君蕊抱在懷裏，那燙人的溫度讓她上瘾，那醉人的話語讓她癡迷。這是她最後一次賭局，賭上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換君心，為我心，但願君心似我心。

……

稅子逸抱着手裏面的劍站在門外，他自然聽見了裏面稅子悅和蘇君蕊的對話，他一向冷的掉渣的臉上勾起了一個極淡的笑容，很好。他想，不管怎樣，平安王府與丞相府一向交好，他也不想在平安王府揍人。他這樣說着，一擡頭，便看到同樣偷偷摸摸躲在草叢裏面的蘇瑾瑜等人。

稅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