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寫在最前:上章從中間那裏開始大修過, 建議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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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顧新橙話鋒一轉,“我能處理好自己的事。”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 她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學習生活,早已練就了自己照顧自己的本領。
地球那麽大, 離了誰都一樣轉。
放到感情裏也如此,沒有誰離不開誰。
“嗯, 能處理好就行。”傅棠舟說。
他背倚着幕牆, 眼神淡漠——不知是欣喜于她的成長,還是悵惘自己變得可有可無。
這個密室看不出什麽名堂來,顧新橙打算離開。
她從他身邊經過, 剛踏出一步, 柔和的燈光一閃, 大屏幕上頃刻間風雲變幻, 電閃雷鳴。
綠樹鮮花迅速枯萎凋零, 土地龜裂,流水幹涸。一座座插着十字架的墳堆拔地而起,整個房間都在震動。
眼前的孤墳裏突然伸出一只嶙峋的手掌,下一秒, 一個眼球爆出的僵屍張着血盆大口撲了過來。
顧新橙登時臉色煞白——這個VR密室簡直太逼真了。
僵屍的嘶吼聲愈演愈烈,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誰知高跟鞋鞋跟一崴,她條件反射似的伸手想要扶住什麽。
結果,東西沒抓着,人跌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男性氣息萦繞在鼻尖, 平穩的呼吸吹拂過她的發頂。
絲質襯衫乍一碰是冰涼的,可一旦貼上他的胸膛,卻滾燙似火。
顧新橙的身子僵了一下,一顆心髒撲通撲通。
她想站直身子,卻又找不到着力點。
這時,一只溫暖的手掌隔着衣衫托住她的腰,輕輕扶了她一把。
她站穩腳跟,他的手适時松開,抄進兜裏。
顧新橙想道一句謝,誰知一回頭,卻撞見他眼神中似有若無的戲谑之意。
他嘴角挑着一抹極淡的弧度,有點兒壞。
剛剛還說自己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一轉眼就摔他懷裏了。
傅棠舟袖手旁觀的模樣令顧新橙羞惱,卻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音響裏傳來陰恻恻的畫外音。
原來,這是一個末日喪屍主題的密室,玩家的任務是摧毀某個組織,拯救生靈塗炭的世界。
顧新橙移開目光,整理好衣襟,匆匆出了門。
一出門,便遇見了杜瑤。
“哎,你去哪兒了?”杜瑤問,“臉怎麽紅成這樣?”
“熱。”顧新橙小聲說。
杜瑤琢磨了兩秒,密室的門又被推開,傅棠舟攜着一陣涼風走了出來。
“傅總,您也在這兒。”杜瑤端正神色,又打了個招呼。
“嗯。”他微微颔首,眼角餘光掃過顧新橙的臉,神情淡定得仿佛剛剛的小意外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們該走了。”顧新橙拉着杜瑤的胳膊,忙不疊地拽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走。
傅棠舟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不禁莞爾。
考察完産業園區之後,顧新橙的工作忙碌了許多。
她和團隊合作,寫了長長的報告,內容詳實,數據可靠,結合行業發展現狀和項目發展階段,評估了幾個公司的可增長性和可持續性。
錢總看了報告以後甚是欣慰,當月除了基本實習工資,顧新橙還領了一筆獎金。
忙完這項工作後,她也沒閑着,每天晚上回宿舍還要幫季成然寫商業計劃書。
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快兩個月的時間,她終于把草稿發給了他。
季成然大為感謝,說要給她支付酬勞,畢竟她現在實習期就能月入一兩萬,讓她白幹他心底實在過意不去。
顧新橙推辭,幫朋友忙而已,當初他指導她寫作業也沒收過一毛錢。
于是季成然說請她吃頓飯,顧新橙盛情難卻,只得答應。
這家餐廳在三裏屯附近,獨立院落外有一層鐵籬笆外牆,攀着碧綠的爬山虎,裏面有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
草坪的露天桌椅旁撐着白色的大型遮陽傘,像一朵朵蘑菇。
此處小橋流水,環境優雅,格調也不錯。
晚風一吹,毫無夏日的燥熱氣息,反而非常清爽。
顧新橙到的時候,季成然已經在了。
桌上有一個玻璃花瓶,窄窄的瓶口裏插着一朵紅玫瑰。
他今日打扮得和平時有點兒不同,領帶皮鞋,頗為正式。
顧新橙慶幸自己出門前畫了淡妝,看上去沒有那麽随便。
她在他對面坐下,季成然把厚厚的菜單遞過來,說:“看看想吃什麽?”
顧新橙一頁一頁翻着菜單,思忖到底該點什麽菜,既給季成然面子又不讓他破費太多。
這時,一輛白色特斯拉開進院子,車門打開,下來兩個男人。
一位沉穩矜貴,一位年輕時髦。
兩人結伴向裏走,吸引了幾位女士的目光。
“傅哥,你瞧瞧,就這兒。”林雲飛熱絡地介紹着,“這地段,這環境,穩賺不虧的。”
傅棠舟并不多言,他停下腳步,目光從左到右掃了一圈。
“我爸媽非不讓我投資這餐廳,”林雲飛抱怨着,“人家說了,入股就行,不要我來管理。”
“你那酒吧開了兩三年,沒吸取點教訓?”傅棠舟說,“我看你還沒你爸媽長記性。”
“我怎麽沒吸取教訓了?”林雲飛振振有詞,“最大的教訓就是,我不該自己來管理酒吧。早點兒雇個人多省心。”
傅棠舟瞥他一眼,冷嗤一聲。
這小子酒吧開了兩年,好不容易扭虧為盈,心思又開始活泛了。
小算盤打得倒是不錯,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
“你打算投多少?”傅棠舟問。
“傅哥,這取決于你怎麽跟我爸媽說。”林雲飛開始拍馬屁,“我說什麽,我爸媽也不信,他們就信你。你說好,一千萬他們也拿得出。”
“一千萬,”傅棠舟嘴角一哂,“這餐廳拿一千萬打算去幹嘛啊?”
林雲飛大言不慚:“你還擔心錢花不出去?”
“投資的錢得用在刀刃上,”傅棠舟說,“老板拿去買輛車開開,你樂意?”
傅棠舟一針見血,林雲飛不吭聲了。
“哎,傅哥。餐廳好不好,還得看菜品質量是不是?”林雲飛很狗腿地拉開一張椅子,請他坐下,“我今兒來,是請你吃飯的。”
他雙手奉上菜單,傅棠舟翻了幾頁,仔細看了看。
考察餐廳是否值得投資,和普通食客前來吃飯的目的完全不同。
餐廳除了菜品,服務和環境也必須要考量。
除此以外,如何控制各類成本、提高人員效率、保持市場競争力等等,都至關重要。
多少餐廳前一天還開得紅紅火火,後一天就倒閉了。
光看表面是看不出問題來的。賺錢,哪有那麽容易。
兩人在餐桌坐定,林雲飛今天格外殷勤,親自動手為他倒茶。
茶葉在滾燙的水中舒展,逐漸沉入茶盅底部。
傅棠舟沖茶盅悠悠吹了口氣,飲了一小口。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正想再看看菜單,眼角餘光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顧新橙,他們之間隔了三四張桌子。
她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襯衫裙,纖瘦的小腿在椅下交叉,涼鞋的金屬細環纏繞着腳踝。
長發挽至耳後,兩側別着“X”型白色發卡。小巧的耳垂上紮着銀色耳釘,可能是最近才打的耳洞。
她拿了一只甜品勺,挖着碗中的杏仁豆腐。
不知對面那個男人同她說了些什麽,她抿唇一笑,兩只眼睛眯起來,像小月亮一樣。
“傅哥,”林雲飛的聲音提醒他收回目光,“你看看吃點兒什麽?”
傅棠舟垂下眼睫,手指刷刷翻着菜單,走馬觀花一般看完了整本。
放下菜單時,他發現桌上的花瓶裏還插着紅玫瑰,“這花兒拿走,礙事兒。”
林雲飛把花瓶挪到一邊,說:“傅哥,這可是情侶主題餐廳,人家放這花兒是為了營造氛圍。”
情侶,呵。
林雲飛見傅棠舟不信,把菜單打開,指給他看,“你看看,這個雙椒魚頭,名叫‘一生一世一雙魚’。這個辣炒田螺,名叫‘吻別’。”
他又翻了兩頁,指了一道涼菜:“這叫‘相思情人淚’,放了芥末。你看這裏還有解釋說,吃了這道菜會因為思念自己心愛的人而流淚難過。”
“啧啧,多麽有創意的菜名。”林雲飛稱贊道,“傅哥,要不要給你點一個嘗嘗?我看這菜啊,別的地方都沒有。”
傅棠舟:“……不用。”
他點了幾個名字還算正常的菜,便把菜單放到一邊不再管。
顧新橙的桌邊圍欄放了幾盆花,巧妙地遮擋視線。
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依舊和季成然談笑風生。
“你們公司又新招了兩個人啊?”
“嗯,今年畢業的應屆本科生,學軟件工程的,做些基礎的活兒。”
“規模擴張得挺快。”
“這哪叫快啊,”季成然說,“錢得精打細算着用,這年頭啊,用人太貴了。”
“初創公司都挺難的,熬過去就好了。”
“說來,你現在是在風投實習?”
“嗯,在隆鑫。”
“這家規模好像挺大,我看不少團隊拿了他們的投資,業務馬上起飛了。”
“還行吧,公司究竟能做成什麽樣,團隊和項目最重要,投資機構的幫助只是一部分。”
“你看我們公司現在能去找投資機構融資嗎?”
“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不太建議種子輪和天使輪找風投。融資的錢可能不多,出讓的股份還不少,以後萬一真做大了,有點兒虧。”顧新橙說,“現在這個階段,能自己拿錢就自己拿錢,這樣最好。”
季成然思考片刻,說:“你說得有道理。”
“一家之言,也不一定對,”顧新橙謙虛道,“得看你公司的具體資金狀況。”
這邊兩人有來有回地探讨着問題,那邊林雲飛繼續滔滔不絕地向傅棠舟安利這家餐廳。
“老板跟我說了,這裏人均客單價将近五百元。”
傅棠舟挑出一塊魚骨,眼睫都懶得擡一下,“這上網就能查到,說點兒有用的。”
林雲飛抓耳撓腮,一時之間給忘了。
他站了起來,說:“我找老板親自來跟你說。”
傅棠舟沒來得及阻攔,林雲飛就發現顧新橙坐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對面還有個男人。
林雲飛:“……”
他用眼神偷偷丈量着傅棠舟和顧新橙之間的距離,他不信傅棠舟這麽敏銳的人到現在都沒發現顧新橙在這兒。
林雲飛又坐了回來。
他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傅哥這人吧,看上去是有點兒沒心沒肺的。
可自打顧妹妹走後,他也沒見傅哥身邊帶過別的女孩兒。
他有時候說話口沒遮攔,傅哥都會一記眼刀甩過來。
顧妹妹成了一個禁忌話題,提都不能提。
可現在一個大活人就在旁邊坐着,傅哥真的無動于衷嗎?
林雲飛敲了敲桌子,傅棠舟看他一眼,他用手指了指顧新橙的方向。
傅棠舟移開目光,神情并無破綻。
可林雲飛覺得,傅棠舟這反應并不正常。
如果真的無所謂,為什麽要選擇不看她?而且是裝作刻意不看。
分明剛剛吃飯的時候他時不時就往那個方向看!
“傅哥,你還記得你以前答應我的事兒麽?”
“什麽事兒?”
“你說要把顧妹妹帶來玩兒,我都等了快兩年了,人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忽然很想知道傅棠舟淡定的表情下究竟在想些什麽?
傅棠舟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擱上桌。
林雲飛以為他要說什麽,誰知他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魚。
好像顧妹妹現在和別的男人約會,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似的。
“哎,傅哥。”林雲飛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你知道人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兒是什麽嗎?”
傅棠舟不搭理他,他繼續自言自語:“年輕的時候,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面前,卻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這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失而複得,還不去争取,拱手讓人。這是最可惜的。”
薄暮漸起,天上挂着一彎新月。
一陣晚風卷起潔白的桌布,周圍是情侶們打情罵俏的聲音。
此情此景,整個餐廳只有他們兩位男士單獨坐一桌吃飯,實在是有些凄涼。
不,現在是傅棠舟一人在吃飯。
林雲飛并沒有吃飯的心情。
“傅哥,你仔細想想啊。”林雲飛化身愛情講師,給傅棠舟灌輸心靈雞湯,“等你有一天老了,走不動路了,躺在家裏聽着收音機裏播放的小曲兒。這個時候,你難道不希望身邊有最愛的人陪伴着你嗎?”
努力終于有了回報,傅棠舟似乎被他這句話所感染。
他“啪”地放下筷子,拿一張餐巾拭口。
“我從來不聽收音機。”
撂下這句話,傅棠舟潇灑地走了,只給林雲飛留下一個倨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