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個你

這是要去哪兒?

顧淺生一腳深一腳淺的跟在君籬的身後。

前面的那個人似乎對于外界發生的一切沒有絲毫感知的一樣,繼續往着山腳的樹林深處走去。

偶爾有蟲子鼓噪翅膀的聲音,打破夜間的沉寂。

顧淺生有些發愁,前面的人是數貓的麽,怎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他這一腳落在幹巴巴的葉子上,就發出了細碎的聲響,在這極靜的環境裏讓他有些頭皮發麻。

跟了這麽久,月光下,君籬的眼睛從未睜開過,顧淺生大概能猜出來前面這個人是在夢游。

到底要不要繼續跟上去呢。

顧淺生正有些猶豫,自己制造的響動是不是太大,會不會将君籬驚醒,曾聽人說過,夢游中的人被人喚醒,會導致瘋魔,他還是蠻憂心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的。

顧淺生正準備索性不跟了,回屋繼續睡覺的時候,君籬的步子就那麽停止了。

皎皎月光的映照下,層疊的陰影中間,一直低垂着腦袋的人,慢慢的擡起了頭,無風,他周圍的樹木卻在同一時間發出了沙沙的細響。

離着他腳邊稍近的落葉被向着周圍蕩開,他落腳處漸漸出現了一個裸露着地面的圓形。

他的頭還是在向上慢慢揚起,顧淺生沖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是月亮。今日的月亮,細小的只有一角彎彎的月牙,離着天幕極遠,這樣的月形倒是奇怪。

君籬緊閉的雙眼,整張面龐,被淡淡的月光覆滿。

重新将目光落回君籬身上的顧淺生發現了一個詭異萬分的變化。

在君籬的身後,朦胧着出現了一個足有九尺的虛影,淡紅色的虛影構成了一個可怖的形貌,那似乎是一頭異獸,腦袋大的有些吓人,它的身體不過只有它頭一半兒的大小,而跟它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相比,似乎身體的比例又有些微不足道了。

顧淺生皺眉看着君籬身上詭異的變化。

那個虛影只是淡淡的籠罩在他的身後,然後在今日熹微月光的照射下,慢慢凝實,君籬也沒有什麽其餘的動作,就那麽呆呆的站着,顧淺生也就站在後面看着他。

這樣的狀态,一直維持到臨近清晨的時候。

第二日,顧淺生盯着一雙熊貓眼看着在院中雙拳揮舞的虎虎生風的君籬,內心別提多郁悶了,他昨天一定是腦子不好,才會傻等那麽多時辰。

直到月光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隐去的時候,顧淺生看見那道虛影驟然潰散,才知道是真的完了,一夜真的什麽都沒發生!

“昨夜沒休息好?”打完了兩套鍛體拳的君籬帶着一身酣暢的大汗,湊過來拍了拍顧淺生的肩膀。

我能說我一宿都沒睡麽?

顧淺生昏昏欲睡,好容易挨到中午,玲珠又來送飯。

顧淺生冷眼旁觀。

君籬仍舊毫無芥蒂的往嘴裏扒着飯,不過今天的飯菜,居然沒有下一點兒蠱毒。

顧淺生看着玲珠的眼神裏帶上了些許稀奇,她是覺得一天的藥量下大了,可能起反作用,所以第二天少下點兒想平衡一下?這姑娘想法也太天真了吧。

顧淺生難得的吃了許多的白米飯,其實總吃肉也感覺不是個滋味,今天這個飯菜既然是能吃的,他也不會絲毫客氣。

但是聯想着他昨天的問話,再加上自己昨天确實下了迷藥,今天沒下,玲珠總感覺心裏慌慌的,這個人不會真的知道什麽了吧。玲珠咬了咬唇,又想起那個将藥交給她的人,“你安心按照我說的做,不會有人發現的。”

可是她昨天沒有按照那個人說的做。

玲珠皺了皺眉。

顧淺生等看着玲珠走了之後,整個人憊懶的躺在了床上,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君籬那個二貨又跑去送人家回去了,他配的解藥似乎一點兒作用都沒起到。

顧淺生睡着之前,有些迷迷瞪瞪的想着,先看看君籬身上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再想解決的辦法吧。那頭兇獸的虛影,顧淺生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兒。

從這天之後,顧淺生徹底開始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他再也沒從君籬的身上看到過那個虛影,君籬仍舊日日夜游,顧淺生跟蹤人的技術也越發的駕輕就熟了。

也不是對外界全無感知的。

有好幾次君籬都停住了腳步,轉臉向着顧淺生的方向。

顧淺生都趕忙屏住呼吸,僵直着身子等他繼續動作方才敢繼續,君籬每次夜游做的事情都不一樣,有的時候會在地上挖坑,有的時候會握着他那把鏽跡斑斑的青銅劍在月光下練劍,也有的時候會盤膝打坐。

顧淺生一天天的跟着他,總覺得一個人夜晚睡着之後的生活還能這麽豐富,也真是難得,不知道他自己若是知曉了,會生出什麽樣的感覺來。

白日裏君籬對于玲珠送來的食物越發的挑剔了,顧淺生內心暗喜,看來自己配出來的解藥還是有作用的。

最近玲珠又開始在食物之中一點點的加藥了,可以看出來君籬皺眉的時候越來越頻繁,還有一點就是,睡上一整個白天的顧淺生發覺晚飯越來越豐盛了。

半個月之後。

君籬終于在玲珠一盤盤的往桌上布着飯菜的時候開口道,“玲珠,以後你不必中午日日來給我送飯了。”

“為什麽?”玲珠擺着盤子的手頓在了半空中,一雙眸子裏帶上了氤氲的水汽。

“你一個女孩子家,總來我這裏,不太方便。”君籬仍是開口道。

他也覺得自己挺過分的,居然叫玲珠一個女孩子給他送了一年多的飯菜,他自己有手有腳的,完全能夠照顧自己,卻在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個姑娘的照顧,甚至有點兒沾沾自喜。

君籬完全把心底怪異的嫌棄感歸結到了自己的身上。

顧淺生還以為這個家夥終于開竅了,滿眼欣慰的看着他。結果君籬伸手撓了撓腦袋,“哎,你別哭啊,以後我每天都過去看你。”

顧淺生恨恨的咬牙。

還是不行啊,看來得想個辦法,拆穿這個人的真面目才行。

聽見君籬的話,玲珠面上難過的神色總算收斂了起來,三人坐到了桌前。

玲珠的身體若有若無的向着顧淺生這邊靠過來,看來她對于這個錦衣華服的公子一直沒有熄了心思,鼻腔裏一陣陣的飄進豔俗的香氣,本來就沒什麽食欲的顧淺生直接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撂,“我困了,先去睡覺了。”

說完也不理屋裏還有個女人,直接上了床。

玲珠有些驚訝的看着他駕輕就熟的動作,他是跟,君籬,睡在一張床上?

再聯想到君籬不論她怎麽問都不曾對她說過顧淺生的身份,甚至這個名字都是她自己聽二人對話聽來的,心裏不由咯噔一聲。

這男人長得頂好看,君籬也長得清俊。

怎麽也由不得她不往歪處想。

不行了,看來她得再去找那個人一趟了,再怎麽樣,也不能讓手裏這個也沒了。

她也不想想,君籬家裏一共就這麽個土炕,他二人若是不睡在一起,難道要誰睡在地上麽,不得不說,心思深沉的女人想的确是多些,縱然顧淺生卻是目的不純,但是他現在還沒有絲毫表露的意思。

玲珠憂心忡忡的從君籬家離開,君籬有些郁悶的坐在桌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啊?”君籬沒有叫誰,但是顧淺生知道他是跟自己說的,頓時有些頭大。

這人怎麽将心底對玲珠自然生出的惡感,全部歸結到自己的身上了呢。該是說他單純還是說他傻呢。

顧淺生哼了一聲,懶得理他的話。

君籬長嘆了一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片刻之後,院中又傳來了拳腳踢騰的聲音,顧淺生煩躁的按了按眉心。

這個晚上,顧淺生第一次聽見君籬夢游的時候開口說話。

第一句話就讓他有些驚悚,“我知道你跟了我很久了。”

顧淺生小心翼翼的看着遠處人的面龐,發現他一雙眼睛仍舊閉的死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感覺不應該被人發現我的存在,又感覺你跟着我格外安心。”

顧淺生大氣兒都不敢出,只盼望着這個人現在只是在胡謅。

結果當這個人直直的沖着他走來的時候,他終于沒辦法再自我安慰了。合着你這夢游比醒着還能是吧。

顧淺生太陽穴直跳,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很孤獨。”他站定在顧淺生的面前,伸出手向着他的面龐上觸去。“你若願意陪我,那是極好的。”

顧淺生表情有些驚悚的看着離着他眼前不過寸許的手指,這個人一點兒都不像是小獅子,他話語裏滿是看透世俗的冷漠,還有着一股淡淡的冰冷氣息,很像是顧淺生平時面對外人時的僞裝。

但是現在眼前的君籬卻是真的。

“從來沒有人陪着我,你若是這能永遠陪着我這個行屍走肉般的人,那對我來說,未嘗也不是種幸運。”他的手指終于落到了顧淺生的面龐上。

溫潤的指腹劃過他的面頰。

“我……可以跟你說話麽?”顧淺生有些氣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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