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杞人憂天
幾個小年輕來棺材鋪子裏搬棺材,自然也沒什麽講究。
老伯将他們領到棺材前面了,幾人就将棺材擡了出來,價格很公道,甚至可以說是便宜的過分了。
君籬留在屋裏付完銀子,再出來的時候,那個老伯沒有再跟他們一起。顧淺生一臉嫌棄的站的離棺材遠了好些。
“小哥,怕什麽,都是新木頭做的。”串子笑着打趣了顧淺生兩聲。
顧淺生冷着臉沒搭理她。
君籬剛好從屋裏走出來,聽見他的話,“不用管他,走吧。”
幾個人回返的時候,顧淺生不滿的湊過去捏君籬的耳朵。“什麽叫不用管我。”
君籬嘶聲倒抽着氣,“這不是我知道跟你說話你也不會搭理人家麽,看我多了解你,快松手。”
顧淺生唇邊挂着笑,“是麽,我看你說的挺有道理哈。”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種動作很像女人,我只見過村裏的四娘這麽揪過別人的耳朵。”
顧淺生面上一黑,松開了手。
君籬揉着耳朵兔子一樣蹿遠了些。
顧淺生又追了上去,君籬用警惕的眼神瞄着他。
“不弄你了。”顧淺生看他這樣的表情有些無語,“這棺材是怎麽回事,怎麽那麽快就選好了。”
“我又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那老伯進去之後就問了我一句,逝者是否自然死亡。”
“你怎麽回的?”顧淺生神色嚴肅。
“我可什麽都沒說。”君籬有些無奈一攤手,“這幫小子搶着回了是,再說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自然死亡。”
“然後呢?”顧淺生食指彎曲,摩挲着下下巴,表情嚴肅。
“然後又問我是否是病逝。”
“好端端一個人,離壽終本該有好多年歲,總不能平白死了吧。”君籬搖搖頭,“所以我就答了是,剛好走到這口棺材面前,老板直接就讓我們搬出來了,有什麽問題麽?”
顧淺生似乎在想事情,聽見他發問方才回過神來一般,嗯了一聲。
君籬拍了下顧淺生的肩膀,轉着手中的錢袋,最後往懷裏一揣,跑到前面幫人換手擡棺材去了。
顧淺生慢慢吊在後面。
他總感覺,那個棺材鋪有些不對勁兒。
難道是這段時間離了府,見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搞的他疑神疑鬼了起來。顧淺生按按發痛的太陽穴。終于不再繼續思考,快步追了上去。
顧淺生第一次見到辦白事。
他自小生活順遂,表面上家人平安喜樂,暗潮湧動少有波及到他的,此刻看着衆人忙碌悲傷的樣子,他竟也生出了幾許傷感。
入殓之前要由男丁買水為逝者洗身,虎娘家中沒有男孩兒,這事兒村裏的長輩沒人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幫忙的,着病死的人,入殓豈不是要沾染一身的晦氣。
這幾天剛念叨着老李的瘋癫好了,虎娘一家時來運轉,要過上幾天順心的日子了,好好一個大活人,發病時候還那麽有力氣的,轉眼就這麽死了,擱誰誰不鬧心。
最重要的,誰都不知道人是怎麽死的。
找了大夫,人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些出乎君籬和顧淺生預料的,這次虎娘并沒有鬧,他們幫忙擡着棺材過去的時候,虎娘正坐在李伯的床邊,看着死了的人發呆。
像是魂兒丢了一半兒一樣。
就像是叫誰給騙了一般,一臉的失魂落魄。
傷心也有,但是并不太多,神色之中也帶上了繼續釋然,眼見着棺材進來了,她擡手抹掉眼角的濕意。
“大家有沒有人願意幫我老伴兒入殓的小夥子。”她好言好語的請求着,君籬這麽多年頭一次聽到虎娘居然有這麽溫柔的語氣。
看出君籬就要上前,顧淺生眼明手快的扯了他一下,将人拉停了一下。
“你不是說不管他家的事兒了麽,買棺材也就算了。”顧淺生在他耳邊低聲道。
君籬還是去了。
換了一身黑衣,在鼓樂師的引導下到村裏的水井中取了些水,往井裏丢了些銅幣買水。最後又回來在屍體的頭上“抹三下”淨身。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身體被放在了棺材裏,頭上點了長明燈,沒有任何異常發生,顧淺生搖了搖頭,自覺有些杞人憂天了。
停棺沒有太久,虎娘一直說着,要早些讓人入土為安,跟幾個負責擡棺的人商量着在入夜的時候看看能不能就當天将人埋了。
雖說她這舉動有些太過薄情,日後恐怕會遭人非議,不過村裏這些人想到她家也就剩了兩個女人,住這麽大的院子,晚上家裏擱着口棺材确實心慌。
所以這些人也就應下了。
顧淺生本來是想直接讓君籬跟那些人一樣,就這麽離開的,結果這貨又開始不受控制的管起閑事來了。
玲珠眼淚汪汪的往君籬身前一堵,顧淺生氣悶的看着君籬就這麽邁不開步子了。
非要在這裏留着等到人下葬。
顧淺生也沒什麽辦法,只得陪着他留了下來。
虎娘少了往日的劍拔弩張,居然還去庖廚給幾人弄了飯菜,顧淺生扒拉了幾筷子,辨認出其中并沒什麽多餘的佐料,于是放心的吃了起來。
飯後玲珠拉着君籬在裏屋哭訴,顧淺生覺着心煩,晃悠晃悠出了屋子,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停棺材的地方。
屋裏傳來了一陣嗚咽聲,顧淺生帶着些好奇走了過去。
他看見了伏在棺材邊上的女人,是虎娘。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怕這死人的樣子,之前顧淺生還以為虎娘是因為擔心李伯身上的蠱毒反噬,才一直要求着擡棺的匠人們早些将人埋了的。
可現在看分明不是因為這個。
若真的因為害怕禍及自身,虎娘絕對不可能跟這麽一具屍體挨的那麽近。
“他們騙我啊,老李,他們騙我。”虎娘邊哽咽着邊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他們說你可以活下去的,我當初選錯了,叫你成了一副瘋瘋癫癫的樣子,可是你好歹還活着,怎麽你現在就死了呢。”她邊說着邊站起身,有些氣憤的去揪死了的人的衣領。然後又仿佛被人卸去了全身的力道一般,癱倒在了座椅上。
手也無力的松開。
整個人表情無措的看着這具不會給她一絲反應的屍體,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從她紅彤彤的眼眶中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