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個心狠手辣的帝王(二)
“免禮吧。”
“謝皇上。”
洛行知立起身來, 開始打量面前這位年輕皇帝。姬封今年22, 比原主小了足足七歲,但是因為自小在戰場磨砺的緣故, 身形方面十分高大,只是簡單往人面前一站,就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此時,姬封望着桐靈離開的方向, 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看來國師跟這小宮女緣分不淺,不知聊的可還投機?”
“不過是偶然撞見,提點兩句,談不上什麽投機不投機。”
“那便好, 朕可不希望朕的後宮傳出什麽不該有的話, 國師向來嚴于律己, 不要讓朕失望才好。”
洛行知心裏一凜,恭敬的回答。
“微臣明白。”
姬封這才收回目光, 改而打量起洛行知來, 除了臉色蒼白點, 他看不出洛行知還有什麽問題, 再想起洛行知之前吐血倒地的模樣,不由帶上幾分嘲弄。
“國師不愧是受上蒼庇佑的人, 上午才“傷重暈倒”,下午就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外面行走。”
“承蒙皇上關心, 微臣确實好多了。”
“既然如此, 明日的早朝想必國師不會缺席了。”
“臣遵旨。”
“那便好。”
見姬封沒有要說的了, 洛行知行了一禮。
“臣告退。”
“不急,此處風景正好,國師不妨留下來陪朕走一會兒。”
“臣遵旨。”
姬封瞥了洛行知一眼,唇角含笑率先朝前走了,洛行知随即跟上他,不多不少,正好保持在一步開外的距離上。
洛行知本來只是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先是撞上了冒失的桐靈,後來又遇到了來者不善的姬封,這會兒整個人都不好了。
偏偏姬封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前面大步走着,洛行知為了跟上他不得不加快腳步,後背的傷口被拉扯着細密的疼起來,洛行知的臉色更白了,拽緊的手心裏出了一層汗。
姬封看見了洛行知的模樣,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國師一言不發的模樣,莫不是不願意陪朕賞景?”
“臣之榮幸,怎會不願。”
“早就聽聞國師見多識廣,不妨給朕說些趣事,也好打發這閑散的時間。”
“是”
洛行知沉吟片刻,從腦中翻出幾個鄉野傳聞給姬封說起來。
明明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洛行知面上卻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經歷了這麽多世界,說起故事來繪聲繪色,說到後面,連姬封都被吸引了,追問了幾句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事。
洛行知随手拂落肩上的落葉,淡淡的回到。
“本是傳聞,早已無處考證,皇上信則有,不信則無。”
“好一個‘信則有,不信則無。’朕若不信,國師是不是就犯了欺君之罪?”
洛行知不緊不慢躬身一拜。
“為博君一笑,臣萬死不辭。”
沒想到洛行知會一本正經說出這樣的話,姬封愣了一下,心情複雜,但他這想法只出現了一瞬間就被壓下了。
“既然國師為了朕連死都不怕,不妨就從這湖邊跳下去,沒準朕會高興。”
洛行知看了一眼冒着寒氣的湖面,沒有動作。
“怎麽?難道國師剛才說的話都是敷衍朕的不成?”
“并非如此,臣雖願為君死但求死得其所,若因君之戲言赴死,恐連累君名。若君以此試探臣之心,請君憐之。”
換句話說,我不會游泳,下去就要死,我死了你就變成了昏君,如果你不想當昏君又非要看我跳湖,那就麻煩你記得下來撈我。
說白了就是不想跳,偏偏占盡了理,姬封深深的看了洛行知一眼,他以前怎麽沒發現國師這麽巧言善辯。
“看不出朕的國師對朕如此上心。”
“為皇上分憂是臣份內之事。”
“罷了,時候不早了,朕去處理政事了。”
“恭送皇上。”
姬封走了,洛行知松了一口氣,回了祭司殿,打定主意,以後除非迫不得已,他都不要出去了。
……
第二天。
昨天姬封點了名要洛行知去上早朝,所以今天洛行知不到卯時就起來了,一邊打着瞌睡,一邊任由遠星給他更衣。
洛行知預感今天上午有一場硬仗要打,即便重傷在身,也盡量保證自己每一根發絲都打理的整整齊齊,好讓姬封沒有機會挑刺。
卯時一刻,洛行知出門了,很快就到了金銮殿,百官已經來了一大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着事情,洛行知目不斜視的從他們中間走過,一直走到最前方的位置站下,洛行知沒有找人說話,也沒人來找他,就這麽站着睡了快半個時辰,姬封終于姍姍來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朝拜,但國師是不用跪的,所以洛行知只是鞠了一躬。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王公公剛宣完,一個官員立刻站了出來。
“臣有奏,如今皇上登基三載有餘,後宮空虛,子嗣難繼,臣奏請皇上大選秀女,充實後宮。”
剛說完,又一名官員站了出來。
“臣附議,如今皇上正值壯年,理應……”
……
又是要姬封選妃的,這群大臣怎麽這麽八卦,洛行知聽了幾句就沒興趣了,雙眼下垂任由自己思緒放空。
過了許久之後,洛行知站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了,後背開始火辣辣的疼起來,偏偏這群大臣還在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沒完沒了的争,洛行知真想一人一腳把他們的飯碗踢了。
但他只能想想,如今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他可不想主動送上去給姬封虐,只得按捺住不滿,繼續杵着。
而另一邊,姬封也不想聽這群老學究争論,換做以往他早就叫他們閉嘴了,今天卻任由他們發揮,他想看他的國師能忍到什麽時候。
從上朝開始,姬封的目光就始終落在洛行知身上,等到洛行知臉色開始變白,姬封知道洛行知快撐不下去了。
他等着洛行知主動開口要求告退,可是等來等去,等的這群大臣都吵了第二遍了,洛行知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在下面發呆,不看他蒼白如紙的臉色還真以為他悠閑的很呢。
姬封沒耐心了,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群臣立刻安靜如雞。
“如果只有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奏,那你們就都給朕告老還鄉。”
群臣不說話了,沉默許久之後,終于有一個站在隊伍最後面的年輕官員哆哆嗦嗦的站了出來。
“皇上,近年來贛南州大旱,顆粒無收,民不聊生,臣請即刻開倉放糧赈災。”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現在才說。”
“回皇上,贛南州州長劉成曾經被舉薦調任為河西節度使,馬上就要任職了,為了成功升任,劉成一直隐瞞災情,甚至采用武力鎮壓災民,直到災民大面積發生暴動,劉成發現瞞不住了才上報上來,就在三天前,劉成已經在州長府自裁了。”
“混賬東西!”
姬封一向掌控欲爆棚,對于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十分憤怒,他這一發怒,群臣都跪下了,一個二個戰戰兢兢像個鹌鹑,再也沒人唾沫橫飛說的起勁了。
而一直站着不說話的洛行知竟然成了最顯眼的人,姬封冰冷的目光一下掃了過來。
“國師大人有何高見?”
“回皇上,依韓大人所言,如今贛南州餓殍遍野,立刻開倉放糧才是首要任務。”
姬封當然知道要放糧,但他不想就這麽放過洛行知。
“放糧終究治标不治本,既然贛南州是因為天旱引發災情,而國師天生神力,能夠溝通天神,祈求風雨,想必能求來雨水,根治災情,這次赈災,國師就随朕一同去吧。”
“微臣遵命。”
姬封冷笑一聲,他倒要看看這次洛行知怎麽蒙混過關,随後站起身,離開金銮殿,退朝。
……
三天後,赈災的軍隊出發了。
姬封脫下皇袍換上戎裝,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方,後面跟着國師的馬車,再後面就是一車又一車的糧草,一隊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京城,朝着贛南州前進。
這隊伍一來赈災,二來鎮壓起義軍,帶的都是姬封手下最精良的軍隊,行進速度自不必說,這速度對于姬封來說或許只是家常便飯,對于現在的洛行知簡直要命。
洛行知本來就有傷在身,坐的又是馬車,這麽快的行進速度,一天下來,差點把他颠的懷疑人生。
等到晚上安營紮寨的時候,洛行知整個人都像是大病了一場,若不是還端着國師架子,洛行知真想讓遠星扶他下去。好在洛行知的氣勢還是在的,沒人發現不妥。
等到進了獨屬于國師的帳篷,洛行知立刻放松下來,虛弱的癱在軟塌上,遠星打了一盆熱水來,用毛巾沾濕給洛行知擦了擦臉上的冷汗,見洛行知痛苦的樣子,心疼不已。
“國師大人,要不要弟子去給你叫大夫來?”
“不用了,你出去守着,我要上藥。”
“是”
遠星出去了,洛行知用熱水淨了手,開始脫身上的常服,只脫的剩下中衣,洛行知才解開衣襟,挖出一勺藥膏往後背抹去,這藥膏是他自己配的,效果比太醫配的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嘶——”
受了這樣的傷,本來該好好休養的,洛行知不僅沒有休養還跟着姬封奔波,到這會,後背的傷不僅沒有痊愈,反而更嚴重了,稍微沾上一點藥膏就針紮似得,洛行知只是上了一點,剛擦幹淨的汗水就又冒了出來。
“草民參見皇上。”
帳篷外響起遠星的聲音,緊接着是姬封。
“國師可在裏面?”
“在的,草民這就去為皇上通報——诶,皇上,你等等。”
姬封可沒有等通報的自覺,直接撩開布簾進了帳篷,恰好看到洛行知披上外衣。
“國師好大的架子,連朕來都需要通報了。”
洛行知看了一眼姬封背後一副做錯事模樣的遠星,不緊不慢起身行了一禮。
“皇上息怒,遠星只是太緊張臣了,并沒有冒犯皇上的意思。”
“緊張?”
姬封繞過洛行知坐在軟塌上,看見桌子上擺着藥瓶就随意拿了一瓶來看。
“朕竟然忘了國師還有傷在身,讓國師随朕奔波實在不該,國師還好吧?”
“謝皇上關懷,臣無礙。”
“那國師方才是在上藥?”
“正是。”
姬封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洛行知,又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立在一邊的遠星,突然重重的放下了藥瓶。
“這群奴才怎麽侍候的人,竟然讓國師親自動手,連上藥都不會了嗎?來人!”
軍帳外立刻進來兩名将士。
“皇上有何吩咐?”
“國師身體不便,幫國師上藥。”
姬封将藥瓶抛給其中一人,那人拿着藥瓶有些為難。
“怎麽?沒有聽見朕的話嗎?”
“卑職遵命。”
兩名将士拿着藥瓶朝洛行知走來,行到近處,甕聲甕氣的開了口。
“請國師大人寬衣,讓卑職為您上藥。”
聞言,遠星雙眉倒豎,立刻攔在洛行知面前。
“大膽!國師身份尊貴,豈容爾等亵渎。”
“卑職也是奉命辦事,還請大人諒解。”
“不行!”
眼看兩方僵持不下,洛行知嘆了一口氣對着姬封行了一禮。
“皇上愛惜微臣的心意,微臣心領了,只是此等小事,實在不敢讓皇上費心。”
“國師為朕效命,朕怎麽能不費心,這兩個粗人下手恐怕沒有輕重,這樣吧,朕親自給國師上藥,國師以為如何?”
洛行知知道再推辭就不識時務了,只得同意了。
“好”
兩個将士立刻如蒙大赦離開了,遠星看了洛行知一眼,洛行知點了點頭,于是遠星也走了,帳篷裏只剩下洛行知和姬封。
“臣失禮了。”
洛行知将披着的外衣拿了下來,然後開始褪衣襟。
姬封似笑非笑的看着洛行知慢吞吞的動作,忍不住取笑了一句。
“國師這扭扭捏捏的樣子,莫不是女兒身?還是國師身上有什麽男人沒有的東西?”
“……”
不理會姬封的嘲弄,洛行知自顧自脫下了中衣,将後背對着姬封。
“勞煩皇上了。”
姬封拿起藥瓶,挖了一勺藥膏出來,當注意力落在洛行知後背上時,姬封的目光一下凝住了。
經過幾天折騰,鞭痕已經變成了紫黑色,橫亘在白皙的後背上十分刺眼,姬封原以為挨幾鞭算不得什麽,還覺得洛行知矯情,如今看來,那鞭子大有內情。
姬封将藥往洛行知傷口上抹,剛沾上一點洛行知的身體就顫抖了一下,姬封見狀,忍不住皺起了眉。
“國師若是覺得不适大可開口,朕不是不講情面的人。”
“臣還能忍受,皇上無需介懷。”
姬封繼續給洛行知上藥,他不是細致的人,以前戰場上中了箭傷直接就抜了,那懂什麽小心翼翼,洛行知被他不知輕重的動作弄的痛苦不已,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一聲都沒吭。
不知過了多久,姬封蓋上藥瓶,用水淨了淨手。
“好了。”
洛行知松了一口氣,緩緩拉上衣襟,對着姬封行了一禮。
“皇上屈尊為臣上藥,臣感激不盡。”
姬封目光在他寬松的衣襟上頓了一下,再移到浸出血珠的唇上,突然覺得這帳中空氣有些稀薄。
“如此,國師好生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
姬封回了自己的軍帳,本來是應該睡下的,但一想到洛行知剛才的樣子就有些心煩意亂,怎麽也睡不着,過了一會兒,姬封幹脆坐了起來。
“來人!”
士兵進了帳中,姬封吩咐了幾句,随後士兵離去,姬封這才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洛行知早早的穿戴整齊出了帳篷,軍隊已經整裝待發,姬封站在軍隊前方正在和副官說着什麽,洛行知走到姬封面前,行了一禮。
“微臣參加皇上。”
姬封轉過頭,發現洛行知除了臉色蒼白些,其他地方看不出絲毫不妥。但他知道洛行知的傷勢,一夜時間恢複不了什麽。
“國師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謝皇上關懷。”
“國師嘴裏就說不出一句實話嗎?難道你以為做出這副忍辱負重的樣子朕就會心軟嗎?”
“臣不是要皇上心軟,臣只是想快點趕到贛南州,赈災平亂是大事,臣不願因一點小事拖累大家。”
“哼,既然國師這麽識大體,那就走吧。”
姬封上了自己的馬,洛行知也在遠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一撩開車簾,洛行知就發現今日的馬車跟昨日有些不同,多了厚厚的一層軟墊,這樣他可以在趕路途中少受些颠簸之苦。
“這是誰拿來的?”
“回大人,是皇上。”
“我知道了。”
洛行知進了馬車,鋪了東西之後,果然好受了許多。
馬車開始行進,洛行知趴在榻上昏昏欲睡,過了一會兒,姬封騎馬從洛行知馬車邊走過,随手撩開車簾看了看,看見洛行知閉着眼睛。
“看來國師很滿意朕的布置。”
洛行知睜開眼,也不起身。
“謝皇上體恤。”
“你除了嘴上謝謝,還會什麽?”
“臣可以為皇上蔔上一卦。”
“蔔什麽卦?”
“前些日子,大臣們都在催皇上充實後宮,臣就為皇上蔔姻緣卦吧。”
“姻緣?有意思,你試試。”
洛行知立起身,用龜殼裝了四個銅錢就開始給姬封蔔姻緣。
“你就用這個給朕算卦?是不是太敷衍了一點。”
“術法不在複雜,靈驗就行。”
很快,結果出來了,洛行知觀察着桌上的銅錢卻久久沒有開口。
“如何?有沒有蔔出朕的良人在何處?”
洛行知收起銅錢,若無其事搖了搖頭。
“皇上身為九五之尊,後宮三千佳麗,又怎麽會有良人?”
“那你的卦象表示什麽?”
“皇上恕罪,臣能力有限,蔔不出來。”
說完這句話,洛行知就閉上了眼睛,姬封看他這個樣子,突然有些惱,放下轎簾冷着臉走了。
等到簾子放下,洛行知睜眼開,神色複雜,再次用銅錢給姬封蔔了一卦,同樣的結果:無妻無子,短命之相。
姬封的身份地位怎麽也不該有這種卦象啊,難道姬國在姬封手裏就要亡國了?這樣的結果要他怎麽跟姬封說,所以洛行知幹脆不說了。
姬封不知洛行知心中所想,經此一事,他更加認定了洛行知是神棍,對洛行知剛升的那點好感度一下煙消雲散,接下來半月都沒有再和洛行知多接觸。
半個月後,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贛南州邊界,一進入邊界,衆人的神色都嚴肅起來,同時在心裏大罵贛南州州長,連洛行知都沒有在馬車裏昏昏欲睡了。
只見一路上到處是餓死的屍體,就那麽在太陽下暴曬,連收斂的人都沒有,洛行知等人走了快十裏路,竟然一個活人都沒有遇到。
“皇上,看來贛南州的災情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吩咐軍隊加快前行,先去州長府。”
“是”
副官離開去下達命令,軍隊的行進速度又提升了不少,硬生生趕在天黑前到了州長府。
自從劉成死後,州長府就亂成一團,仆人們能跑的都跑的,偌大的州長府一夕之間樹倒猢狲散,冷清到極點,洛行知等人到的時候,只有一個守門的老人帶着孫兒還在。
等到副官向老人說明了來人身份,老人立刻拉着孫兒熱淚盈眶跪在了衆人面前。
“求皇上救救我們,求皇上救救我們。”
恰逢洛行知從馬車上走下來,看老人家的樣子,立刻上前扶了一把。
“老人家您放心,這贛南州始終是姬國國土,皇上不會放着大家不管的。”
“這不下雨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俺們怎麽活的下去?”
“上蒼仁慈,憐愛子民,七日之後,必有大雨。”
“真的?”
洛行知含笑點頭。
“真的。”
老人于是千恩萬謝的走了,姬封走到洛行知身邊,見洛行知胸有成竹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
“你今日誇下了海口,要是下不了雨,你知道會有什麽下場嗎?”
“什麽下場?”
“朕會殺了你!”
“是嗎?那臣只能更加努力才行。”
“最好如此。”
姬封離開去安排鎮壓暴亂的事了,洛行知就幫着副官分發糧食,遇到生病受傷的,洛行知還兼任大夫的角色,一點沒有國師架子。
幾天下來,國師在災民心中的形象從呼風喚雨的神子,變成了包治百病的神醫,但這絲毫不影響洛行知的地位,甚至更高了。
姬封偶爾在外行走,聽到的都是國師如何平易近人如何醫術高超,對此他只想冷笑,醫術高又如何?姬國不缺大夫,要是洛行知求不來雨,他會讓他後悔!
但從洛行知的種種表現,姬封對洛行知求雨其實并不抱希望,他想着先救災民,然後将災民疏散到其他地區,同時快速鎮壓暴亂,至于洛行知,就當他來打了一圈醬油算了,回去再收拾他。
姬封想法是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國師要在天臺山求雨的消息不知怎麽就走漏了,甚至扯上了姬封真命天子的論調。
大量災民開始湧向天臺山要觀看國師求雨,如果到時這雨降不下來,不僅洛行知倒黴,姬封也會被懷疑不是真命天子,進而給人提供作亂的理由,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姬封簡直恨不得把洛行知掐死,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
偏偏洛行知對此并不在意,每天早出晚歸,操心的全是治病的事,姬封心有不悅,将人傳到面前。
“國師有什麽需要準備的盡快提出來,此事非同小可,別讓朕失望才好。”
“皇上放心,臣定會盡力而為。”
姬封早煩了洛行知這中規中矩的回答,聽到之後直接甩出一句:
“若是當日我沒有見到雨點,國師就自絕吧。”
“……臣遵旨。”
……
時間一晃到了求雨當日,天臺山人山人海,能夠過來的災民都來了,盛況空前絕後。
士兵們在平地上建了高臺,四角插上旌旗,又擺上了求雨需要的法具,香燭,告文等物。洛行知焚香沐浴,又齋戒三日,換上了祭司服,于求雨當日,在數萬災民眼中一步步走上了高臺。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雲端上,純白的祭司服包裹着他修長的身形,給人以神聖不可侵犯感覺,此刻,洛行知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仿佛有千言萬語傳達出來:
“政不節乎?使民疾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
“宦室榮與?婦谒盛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
“苞苴行與?讒夫興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
……
——【注】
洛行知口中一邊念着祈雨詞一邊行跪拜大禮,國師不跪皇帝,只跪上蒼,可上蒼比皇帝難打動,這儀式持續了半個時辰,洛行知就跪了半個時辰,只跪的腿都麻了。
山上除了國師清冷念詞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音,所有人都巴巴望着不似凡人的國師大人,翹首盼着雨下下來。
姬封也是人群中的一員,不過他望的不是雨而是洛行知,姬封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洛行知,洛行知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恭敬有加,進退有度的,如此高高在上從未有過,看洛行知一身潔白筆直跪在那裏,那殷紅的唇張張合合吐出告詞,姬封竟然覺得……有點動人。
洛行知絲毫不知姬封心中所想,盡職盡責扮演者國師的角色,終于念完所有告詞,洛行知起身把告詞扔進火盆裏,紙張化成灰燼從火中飛出來,随着風卷上天,仿佛是代替人類将祈求轉告天神。
“潮流浩浩兮神州朗朗,安的南風兮熏我炎黃,降下雨露兮澤潤四方。”
念完這最後一句話,洛行知再次跪下朝天一拜,之後,洛行知雙手相疊,掌心貼地,保持着跪拜姿勢,司禮吹了一聲長長的號角,號角聲落,姬封帶領所有将士災民一起跪了下來。跟着洛行知誦到:
“潮流浩浩兮神州朗朗,安的南風兮熏我炎黃,降下雨露兮澤潤四方。”
……
啪嗒——
啪嗒——
啪嗒——
起先是一滴,然後兩滴,三滴的雨從空中落了起來,等衆人擡起頭,才發現晴朗無雲的天空已是大風呼嘯,烏雲翻滾。
“啊,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災民們一個二個從地上站起來開始淋着雨歡呼,如同獲得新生一般的笑容在每個人臉上浮現。
“這雨會持續三日,贛南州所有幹涸的土地都會受到滋潤,皇上給大家帶來了糧食,大家回家吧,旱災結束了,不用再逃難了。”
洛行知話音一落,災民們再次一個接着一個跪下,這次不是為了求雨,而是為了感謝國師,感謝他們的皇。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浩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這是飽含着最真摯感情的呼喚,這是和姬封在戰場上獲得的全然不同的成就感,這是……他的國師帶給他的。
想到洛行知,姬封立刻擡頭朝洛行知看去,正好對上洛行知看過來的目光,區別于方才的高不可攀,這目光含着一絲笑意,他說:
“皇上,臣幸不辱命。”
姬封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因為解決了災情輕松,一方面因為沒有理由弄死洛行知了嘆息,還有一方面,因為洛行知出乎預料的表現……愉悅?
他怎麽會愉悅呢?明明他最想除掉的就是國師,要是國師是神棍還好,要是有真本事那不是更難除掉了?有什麽好愉悅的?
姬封壓下複雜的心情叫來副官讨論接下來怎麽從其他地方調來物資,讨論了大概一刻鐘,災民歡呼完了,準備下山了,士兵也準備收拾祭祀用具了,姬封擡頭看向高臺,這才發現洛行知早已不見了。
“國師呢?”
“回皇上,國師早就回州長府了。”
“溜的倒快……”
姬封決定先回州長府,他對國師這玄乎的能力還挺好奇的,等到到了州長府,姬封随意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就往洛行知所在西廂院去了。
遠遠看見洛行知房門緊閉,遠星守在門口神魂不定的。
“國師呢?”
遠星不露痕跡攔在姬封面前,
“回皇上,國師身體不适,回房休息了。”
身體不适?難道求雨還有副作用不成?姬封立刻就想推開房門看看。
“皇上,國師說他現在不方便見外人,特讓弟子在外守着,皇上請回吧。”
一個小小祭司宮弟子竟然敢攔他的路,姬封已經多久沒遇到這麽不知死活的人了,臉色一下冷了。
“朕要進去,你敢攔着?”
“弟子不敢,只是國師他——”
遠星話還沒說完,姬封已經一掌拍開他往屋裏去了。
“朕去看看,你守着門口便是。”
遠星心裏擔憂,但又無法違抗姬封命令,只得繼續在門口守着。
……
姬封進了房間以後,發現房間裏安靜的可怕,即便洛行知真的身體不适,剛才也該被吵醒了才是,以洛行知的性格,再怎麽難受也會下來行禮,這樣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太不尋常了。
姬封徑直往床邊走去,只見床邊屏風上搭着洛行知求雨穿的衣服,而床上鼓起了一團顯然就是洛行知了。
姬封在床邊坐下,手自然搭在被子上,才發現被子竟然在輕微抖動,姬封心裏驚了一下,立刻拉開了被子,只見洛行知蜷縮在床上,不住顫抖着。
“洛行知?洛行知?”
姬封的手觸到洛行知肩膀,涼的可怕,那怕是淋了雨體溫也不該這麽低才是,正當繼續準備叫太醫的時候,床上的洛行知像是發現了熱源一般,突然一把抱住了姬封。
姬封大驚失色,立刻就想推開洛行知。
“你在做什麽?”
“冷……很冷……”
洛行知抱着姬封的腰,不住的往姬封的懷裏鑽,明明身上冷的像冰,但是令姬封震驚的是,他竟然被蹭-硬了,被一個男人蹭-硬了。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姬封猛然将洛行知丢回床上,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看着洛行知,但是此時被寒氣入侵,失去意識的洛行知那裏還會去照顧姬封的直男心,被丢開之後立刻縮成一團,沒了被子蓋着抖的更厲害了。
姬封本來想一走了之,但是看見洛行知這個樣子,突然有些心疼,然後不自覺就在床邊坐下了。等姬封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洛行知已經縮在他懷裏了,雖然依舊在發抖,但比剛才好了許多。
“洛行知?”
姬封叫了一聲,依舊沒有回應,洛行知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只會對熱源有反應。
此時他就穿着薄薄的中衣,姬封只是抱着他,幾乎都能感覺到他肌膚的觸感。因為兩人挨的太近,洛行知身上的香味傳進姬封的鼻尖,姬封的下腹又有了蠢蠢欲動的趨勢。
姬封對于這樣的發展難以接受,但是內心深處似乎又有着隐隐的愉悅感,兩種感覺交織,讓姬封難以抉擇,竟然就這麽一直抱着洛行知,什麽時候睡着了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