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萬年前的曾經

墨君冥一擡手化出塊鏡子來, 看了看鏡子裏自己的模樣,忍不住眼皮一跳。

一張俊美絕倫的臉上,兩只大大的黑眼圈幾乎占據了小半張臉, 驟然一眼看上去, 就像是人間冤魂死後化成的厲鬼,尤其他一頭黑發披散而下, 身上還裹着一層豔麗的紅紗,襯着那白白的膚色, 怎麽看怎麽像是前來索命的豔鬼。

他剛剛就是這麽一副姿态自以為很得意的問逗貓棒:我好看嗎?

他剛剛還以為他是被驚豔到不會動了……

如今想來, 應該是驚吓到不會動了吧?

自己把自己都吓到了!

“喵喵喵喵喵!”

驟然一聲凄厲的貓叫響起, 原地銀灰色光芒一閃,姿态撩人的美人消失不見,轉而多了一只被紅紗牢牢裹住的小白喵。

喵崽子伸出兩只前爪蹭蹭蹭的把眼睛上的墨汁給擦掉了, 又施了個淨塵術把身上弄幹淨,鑽紅紗裏裝鴕鳥,顯然是不打算出去了。

重衍無奈,站起身來走過去, 掀開紅紗看着裏面的小奶喵,嘆氣,“其實你跳的……挺好看。”

小白喵悄咪咪豎起一只耳朵。

重衍頓了頓, 補充,“只要不穿那層紅紗……的話。”

也許是好看的?

“喵嗷!”

剛剛打算鼓起勇氣鑽出來的喵崽子頓時慘叫一聲,又孜孜不倦的往紅紗底下鑽去了,順帶還不忘滾了幾圈, 把自己給牢牢裹結實了。

于是重衍就看着眼前一只紅色蟲繭新鮮出爐,這只蟲繭左滾一圈右滾一圈,還在努力往自己身上裹更多的紅紗,看樣子是一輩子都不打算出來了。

重衍頓了好半響,慢吞吞道:“我打算出去了,你要是準備跟來,就自己出來吧。”

說罷,他就站起身來,直接忽視了身後瞬間炸起來的某只紅蟲繭,轉身就往門的方向行過去。

一路走到天闕宮外,剛準備駕雲去最近的天牢裏看看百裏笙的情況,迎面忽而奔過來一個人,見了他直接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急聲道:“仙尊,那百裏笙去天牢裏釋放魔族了,還把看守的獄卒給打傷了,四聖獸族卻把增援的天兵給擋下了,天牢現在一團亂,您……您快去看看啊!”

重衍有些意外的挑挑眉,這百裏笙動作到還挺快,四聖獸也是個人精了,雖然百裏笙沒把仙尊令拿出來,但百裏笙自現身起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住也是住的天闕宮,別人一眼就看得出來他是在為誰做事,況且這事也是四聖獸期待已久的,自然不會違背。

這水天衡大概是急了眼才會一時沒想到,或許也是抱着一絲僥幸過來找他,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他淡淡道:“魔族的事,是我授意他去做的。”

水天衡頓時臉色一白,他沉默了一會,顫着嘴唇慢吞吞道:“那些獄卒的死……也是仙尊的意思嗎?”

這沒什麽好隐瞞的,重衍點頭道,“是。”

水天衡眨了眨眼睛,眼裏慢慢的,蘊上一層深深的絕望,“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他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仙尊您知道,我為什麽如此仇恨魔族嗎?我那一族六百七十五條人魚,在三萬年前墨九淵率領魔族攻上仙界的時候,生生被魔族殘虐致死,我父親是仙界當時僅次于四聖獸的戰将,母親是族裏有名的美人,我們當時負責駐紮虛無之境邊緣,那些魔族為了盡快攻破我們的防線,悄悄将我母親擄去,以此威脅父親投降,父親寧死不屈,他們就當着父親的面,一片一片,拔掉了我母親身上所有的鱗片,甚至還拿出刀劍一塊一塊削她身上的肉!我父親為了不讓母親再受折磨,忍痛将她一箭射死,帶領全族誓要為母親報仇,最後被魔獸們踐踏成肉泥慘烈戰死,姐姐被他們□□致死,哥哥被他們五馬分屍而死,全族六百七十五條人魚,全部被他們一條又一條,殘忍的虐殺至死!”

“當時的我才有五歲,五歲啊!我眼睜睜看着他們在我眼前慘死,可我無能為力,我什麽都做不了,我喊破了喉嚨,可沒有人來救我們,沒有人!到處都是厮殺,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慘叫,族人的殘肢斷臂鋪滿了整個戰場,鮮血濃稠到都流成小溪了,我一次一次被吓暈,又一次一次被慘叫驚醒,直至保護我的最後一個族人被他們砍斷尾巴生生流幹了身體裏最後一滴血,他們把目标對準了我。”

“我被他們拳打腳踢,鞭子抽,烙鐵印,拔鱗片,刀劍劃,他們享受折磨的樂趣,享受着人臨死之前慘烈的絕望,和那些無能為力的嘶聲慘叫,我那時候就發過誓,若是……若是我能活下來,哪怕堕落到地獄,我也要把今日所受的折磨加倍在他們身上償還回來!那時候真以為,我要被他們折磨死了,可就在我絕望的最後一刻,您出現了,您将他們都殺了,您給了我藥,助我逃走,可是您最後消失了……”

“沒有在黑暗中生存過的人,是永遠無法理解,那種驟然得到救贖的感動,我将您視作我的希望,無論前路有多艱難,我都一步一步,掙紮着前行,只為了離您更近一步,再近一步,您之前對我都是鼎力相幫,甚至還讓我尋找仙界其它大戰之中存活下來的幸存者,組成一個大家族,我們一起相依相靠彼此扶持,共同對抗着我們的仇人魔族,這麽多年,我們在您的授意下好不容易才把魔族打壓到無法擡頭了,可是仙尊您現在卻要殺了他們!”

他哽咽了一下,身上藍光一閃,竟漸漸化成了本體人魚的樣貌,下半身一條修長的魚尾蜷縮在地上,本就精致異常的容貌如今更是顯得有絲妖異,只是那雙淺藍色的雙瞳裏,卻滿滿都是絕望的哀傷。

“仙尊對我們有再造之恩,也是您給了我們報仇的機會,您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自然是感激在心,您要和魔族和解,我們即使百般不願,可這是仙尊的意思,只因為是您的意願,所以再不願,我們也都忍着沒有反駁,整場和談意外的順利,沒有橫生一點波折,可您現在為什麽要為難他們?他們也和我一樣,是曾經在魔族的殘虐下幸存下來的人,他們的至親之人都在那場大戰裏被魔族給虐殺至死,他們只是一群……想要給自己親人報仇的可憐之人啊!”

重衍低眉看着他,良久不語。

被他這麽一說,自己好像的确挺混蛋?

雖然之前那些所作所為都是菩提樹允許的,可這在水家這些人眼中看來,自己這就是過河拆橋了吧。

“可是你們這樣,真的就是給親人報仇了嗎?”

一道悶悶的聲音突然從地上傳了出來。

一顆圓滾滾的蟲繭在地上滾動了兩圈,突然一側閃出一道銀灰色的閃電,一只白色的小奶喵慢吞吞從裏面爬了出來,

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幽藍色的眼睛定定望着眼前的人魚,眼裏有哀傷,有同情,卻也有一絲堅定,“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現在已經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魔族生性的确比仙人兩界的生靈略顯殘暴,他們遵從弱肉強食的原則,對待弱者從不留情,這是魔族千萬年來根深蒂固的習性,包括我在內,也是如此,可并不是所有的魔都是如此沒有理性的。”

“我在魔宮生存十八年,十年幸福,八年苦難,那八年我日日夜夜每時每刻幾乎都被人欺負着,身上受得傷不計其數,最敬愛的父母失蹤不見,可我偏偏出不了魔宮不能去找,那絕望也許比不上你,可一日複一日,所受折磨也并不比你少,但是我也沒有去随意的欺負其它比我弱小的魔族,你應該去找真正欺負過你的人,但将矛頭轉向那些無辜的魔族,你在他們眼裏,又何嘗不是當初虐殺你全族的那些魔衛?”

“閉嘴!”水天衡忍不住紅了眼睛,寬大的尾鳍在地上狠狠一拍,厲聲道:“你懂什麽?你從沒真正失去過什麽,即使受盡苦難,你現在至少還擁有你的父母,還有仙尊百般護你,可我呢?我全族的人都被殺了!是一條一條被虐殺至死!若是你的父母在你眼前被他們如此殘害,若是仙尊某一日抛棄了你,你也會變得和我一樣,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說我?”

重衍彎下身,把地上的小貓崽抱在懷裏,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真正經歷過,誰也無法知道自己将會做出什麽選擇,我們沒有談論他的資格。”

他很清楚的記得,原著裏在黑白二虎死後,墨君冥是真正黑化過的,他将仙界視為自己畢生宿敵,甚至最後發動了仙魔大戰,仙界為此死傷無數,這裏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其實就是他自己。

“不,我要說!”白喵卻是掙紮着從他懷裏鑽了出來,一躍跳下了地,幽藍色的眼睛定定望着他,“即使逗貓棒他不要我,即使我父母被仙界的人害死,我也不會将仙界視為死敵!”

水天衡冷嗤一聲,“到底還是只貓崽子,你終究太過天真,這現實裏,又豈有那麽多‘不會’?只有事到臨頭,你才會知道自己堅持的那點理智有多麽可笑,你也才會真正知道,自己到底會怎麽做。”

白喵伸出一只爪子在地上撓了撓,幽藍色的瞳孔豎成一條細線,良久沒說話。

事情到如今這般模樣,天牢的事肯定暫時不能下手,還得再從長計議才可。

重衍揉揉眉心,伸出一指在半空輕輕一點,絲絲劍氣流淌而出,漸漸組成一柄靈光流轉的天衍劍虛影。

他伸指在劍身上輕輕一敲,天衍劍劍身一顫,緩緩飄到水天衡面前。

水天衡隐約意識到什麽,有些激動的雙手接過。

重衍低眉看他一眼,淡淡道:“拿着它,去将百裏笙叫回來。”

水天衡連忙應了一聲,身上藍光一閃又化作人形,連忙朝天牢的方向駕雲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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