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招标會十點結束。
從市國土資源行政會議大廳出來,外面烈陽高照,溫度很高,蒸得人皮膚發緊,陸季惟剛坐進車裏,接到了發小傅明寒打來的電話。
傅明寒:“你兒子不肯跟我們去水上樂園,哥們兒愛莫能助。”
男人松了松領帶,解開襯衫上方兩粒扣子,松了口氣,才道:“那你們去玩兒吧,我再找機會帶他去。”
再找機會,很可能就沒有機會。
傅明寒提醒他,“別回頭你有時間,人家不樂意跟你玩兒。好歹也是親兒子,你能不能對孩子上點兒心?”
都覺得他對兒子不上心。
陸季惟扯下領帶,邊脫西裝邊笑着反駁了句,“我怎麽不上心?”
傅明寒:“反正你沒他媽上心。”
男人哼笑,揶揄他道:“行,你是模範父親,我是後爹。”
傅明寒:“我當爹是比你合格啊,我老婆都這麽說。”他奇怪,“你老婆對你難道沒有意見?”
怎麽沒有。
當然,陸季惟不會告訴他。
那頭又說:“你們家老太太上周體檢報告出來了,一切正常,沒什麽問題。”
陸季惟嗯了聲,示意知道。
又扯幾句挂了電話,陸季惟翻完手邊的合同協議書,想起來給孟青去了條信息,問她有沒有幫他跟兒子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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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會兒,她回:【解釋過了】
又補充一句:【不過他還是很生你氣】
陸栩真的快氣死了。
特別是周日傅明寒家的傅小瓷到家裏來玩兒,翻出和爸爸媽媽在水上樂園一起玩兒的照片給他看,邊和他描述泳池沖浪怎麽怎麽好玩兒。他又羨慕又難過,臉臭了一天。
本來周日孟青有時間,想帶他去玩的。
被他以“媽媽你怕水不會游泳”給拒絕了。
悶悶不樂了幾天。
周五,去美術班上完課回到家。
陸栩小朋友戴着墨鏡,開着最鐘愛的迷你敞篷豪車,在小區靜谧平整的林蔭小道上漫無目的地行使,半途遇到從外面回來的傅小瓷,三四歲的小姑娘坐在媽媽車裏,降下車窗,朝他甜甜地叫了聲栩栩哥哥。
陸栩摘下墨鏡,禮貌地和駕駛座的女人問好。
“莫莫阿姨好。”
林莫莫笑着瞧他,“陸栩,你又無證駕駛。”
後座,傅小瓷迫不及待蕩着小短腿,“媽媽,我要坐栩栩哥哥的車,快點讓我下去。”
林莫莫熄火下車,打開車門把女兒從兒童座椅解放,放進陸栩敞篷豪車的後座,叮囑道:“你小子慢點開啊,不然你傅叔叔會打你屁股。”
“阿姨放心。”他沉穩道。
林莫莫細瞧他,忽然覺得這快上小學的孩子,和在幼兒園時不一樣了,好像長大了,眉眼輪廓也越來越來像他爸爸。
“去玩兒吧。”林莫莫揮手放行。
陸栩載着傅小瓷離開。
照顧他的阿姨和林莫莫笑着說句“傅太太放心”,匆匆跟上去。
敞篷豪車裏,傅小瓷緊緊抓着駕駛座椅背,問前方的小帥哥,“栩栩哥哥,你念小學了,以後我們是不是就不能一起上學放學了?”
開學陸栩一年級,傅小瓷上中班。
目視前方,陸栩說:“等你上小學,我們就能一起上學放學了。”
傅小瓷疑惑,“可是我要過多久才能上小學呢?”
陸栩:“6歲你就能上小學了。”
小姑娘掰着手指頭算時間,陸栩提醒她,“坐好,我要加速了。”
在小姑娘的尖叫聲中,車子猛然提速,風揚起頭發,傅小瓷開心地哇哇大叫,陸栩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堆積幾天的郁悶在清脆的歡笑聲中一掃而空。
兩人玩得很開心。
快到飯點,陸栩開車将傅小瓷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他看見門口的停車位上停着陸季惟的車。
他爸回來了。
陸栩小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
庭院內,陸總手插兜,正在湛藍的泳池旁打電話,男人身材清瘦颀長,英俊挺拔,穿着休閑的短袖t恤運動套裝,顯得非常年輕俊朗,他看見陸栩開着車從大門口進來,目光便一直凝視在兒子身上,對着電話又講兩句,然後挂斷,雙手插兜,大步走向兒子。
陸栩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男人抽出雙手,俯身把他從車裏抱出來,單手托住他的小屁股,掂了掂重量,又沉了。
陸栩還生他氣,也有點難為情,在他懷裏掙紮着要下來,他爸抱緊,嘴角勾笑,瞧着他說:“怎麽,爸爸抱抱你都不行了?”
少來!
陸栩哼,扭開臉,“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原諒你。”
男人抱着他往屋裏走,轉移他的注意力,“你猜,爸爸給你帶了什麽禮物?”
陸栩又哼:“車呗。”
“不對。”陸總搖頭。
孩子就有點好奇。
又堅定地想:不管他送什麽,都不要再原諒他!
然而看見禮物,他動搖了,妥協地想:再原諒一次好了,誰讓這是親爸爸呢。
孟青下班回家,父子倆正在庭院的草坪上玩兒無人機。墨藍色的天空下,黑色的機身閃着紅光,如鷹隼一般利落地旋轉飛躍,俯沖再向上翺翔,發出仿真飛機的嗡嗡聲響。
操作遙控器的是陸季惟,一旁陸栩仰頭看得目不轉睛,迫不及待想要試試,他爸便把遙控器給他,指點一二竅門,讓他自己玩兒。
小少年平時看到媽媽,都會主動跑過來擁抱她,幫她拿包,然而今天玩兒得太過專注,陸栩都沒有發現媽媽回來了。
還是他爸提醒他,“你媽回來了。”
陸栩轉頭看一眼,叫了聲媽媽,又立馬轉回,仰頭看着空中的飛機。
見他玩兒得開心,孟青沒有打擾他們。
六點半,阿姨做好晚餐。
明惠這周和朋友在國外旅行,因此餐桌只有一家三口。條形吊燈照出暖黃的光,陸栩坐在長餐桌的短邊,父母分別坐在他兩側。小朋友今天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得很香,他最愛的一道菜是鹽水蝦,可惜他太小不會剝殼,都是媽媽幫他剝好,蘸好醬放進他碗裏。
今天陸季惟回來了,陸栩就說:“媽媽你快吃飯吧,讓爸爸給我剝。”
“行,我來。”
被兒子點名,他爸有了為人父的自覺,笑了笑,放下筷子,伸手從盤子裏拿了一只蝦。男人十指纖長白淨,而且很瘦,手背上能夠看到青筋,陸栩眼尖地發現他的手指上沒有戒指,便問道:“爸爸,你的結婚戒指呢?”
這個問題,他不久前也問過孟青。
起因是他陪奶奶看電視,知道結婚的夫妻是要戴戒指的。
他看着爸爸。
他爸專注剝蝦,不怎麽在意地回答:“在家。”
“為什麽不戴?”
“不舒服,做事不方便。”
和他媽媽的理由一樣。
陸栩不以為然,一本正經對二人道:“結婚的人要戴戒指,不然別人會不知道你們結婚了。”
他先對陸季惟說:“爸爸,你回去就趕快戴起來,不可以忘了。”
陸季惟把蝦肉蘸醬給他,嗯了聲。
他又看向孟青:“媽媽,你也要戴。”
“嗯。”
陸栩怕她一會兒又忘了,跳下椅子,頭也不回跑開,一氣兒沖到二樓她的房間,把戒指盒從抽屜裏拿回來,打開,一枚閃亮的鑽戒安靜躺在華貴的藍色絲絨裏。
他取出,喘着氣說:“媽媽,你快戴上。”
孟青笑着把手伸過去,“你幫媽媽戴。”
陸栩輕輕握住她的手,準備給她戴上,忽然想起來電視裏新郎才可以給新娘戴戒指,媽媽不是他的新娘,他把小手收回來,轉頭把戒指遞給陸季惟。
“爸爸,你來幫媽媽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