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臺風過境, 氣溫下降了些。

年幼的孟青坐在樹下看書。

她的上方是一棵銀杏樹,經過風雨的洗禮, 枝葉更顯翠綠, 蓬勃生長,是盛夏最清涼的風景。

她在綠蔭中, 全神貫注。

鄰居家的小男孩湊過來,盯着門口的車,小聲問她:“孟青, 你爸媽真的離婚了?你爸爸要搬走嗎?”

她淡淡嗯了聲。

小男孩同情地看着她:“你也不要太難過,我媽媽做了糖糕,喊你去吃。”

男孩子力氣大,把她拖走。

孟青吃完糖糕,父親已經走了。

回到家裏, 母親坐在客廳抹眼淚。

孟青伸出小手, 把糖糕遞給她。

一向明朗的母親, 此刻淚眼絕望,将她推開,大聲質問:“你為什麽不留住他!”

母親變了。

她需要依靠煙酒才能度日。

喝醉後六親不認, 清醒時愧疚忏悔。

兩年後,她也選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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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的時候, 孟青有時會想念她, 但又害怕睡着會夢到她。

很幸運,母親從來沒有來過她夢裏。

或許來過,她忘了。

據老一輩說, 三周年是亡靈和家人見面的最後一次機會,見過這一次過後,亡靈将會去投胎,此乃喜事,因此當地有習俗,三周年紀念日要舉行儀式,大宴賓客,孝子哭往墓地祭奠。

作為獨女,孟青理當遵照習俗,在那天去墓地祭奠。但不湊巧,那幾天她要去省外參加全國性的中學生數學競賽。

競賽很多,儀式只有一次。

她打算退出競賽,但是奶奶認為學業更重要,告訴她老一輩的說法都是封建迷信,讓她安心比賽,這才是母親對她的期望。

異土他鄉。

當晚睡沒多久,孟青就從夢中驚醒。她從旅館出來,想找家賣香燭紙錢的店鋪。

走了幾條街,一無所獲。

她在馬路邊坐下。

繁華都市,夜是喧嚣熱鬧的。

她卻奇異得感到寧靜。

坐了會兒,她聽見身後有人嘀咕:“哥,看見那個小妹妹沒,我們剛進去她就在這兒坐着,都倆小時了,不會是迷路了吧?”他嘿嘿笑,“看來哥們兒又有機會學雷鋒做好事了。”

孟青聽他聲音不像好人,準備走開。結果坐太久,她雙腿發麻,沒起得來。

“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那人在她身邊蹲下,少年人模樣,一頭金發,耳釘璀璨,手裏夾根煙。

孟青沒有接話,也沒再看他。

他不以為意:“你不要害怕,哥哥不是壞人。”

孟青仍是沒有搭理他。

少年皺眉,看向她身後。

“是個聾啞人。”

孟青:“……”

腿緩過來,她立馬起身跑了。

一氣跑回旅館,孟青摸口袋掏房卡。

丢了。

她又原路返回去找。

一直找到網吧門口,金毛不在,只有一個黑發的男生懶散靠着牆,用腳逗流浪狗,他個子很高,身形清瘦挺拔,盡管夜色模糊,只有一面之緣,孟青還是認出他。

他也看見她,從口袋裏抽出手,揚了揚房卡。

孟青走過去,他的眼神平淡陌生。

“謝謝。”她去接房卡。

半路殺出程咬金,搶走房卡。

“原來不是聾啞啊。”金毛握好房卡,抱臂笑着看她,“哥哥們等你這麽久,道聲謝就完了?”

孟青摸摸口袋,把帶出來的五十塊錢全給他。

金毛瞥一眼,沒接,“什麽意思,不知道的還以為哥打劫小學生呢。”

孟青正要把錢收起來,他下巴點點對街的便利店。

“去幫哥買包煙。”

孟青去對面買了包煙回來。

金毛接過,拆開,取一支咬進嘴裏,見孟青盯着他看,他笑笑:“怎麽,也想來一支?”

“房卡。”

她太鎮定,絲毫不怯。

金毛點燃煙,遞到她嘴邊。

“你敢抽一口,我就給你。”

有人阻止,輕踢金毛一腳:“行了,卡給她。”

孟青已經湊過去,吸了一口。

第一次,她被嗆到。

金毛先驚訝,而後笑:“挺倔啊,妹妹。”

孟青邊咳邊伸手。

金毛把卡還給她。

有人又踢他,提醒:“煙錢,給她。”

金毛:“用完了。”

那人不耐煩掏兜。

回旅館前,孟青用他給的錢買了包煙。

……

他既然好奇要死。

孟青就把初中遇到中二少年,把她當聾啞,又讓她買煙抽煙的事兒講給他聽。

“你們S市的青少年都是這麽二的嗎?”

陸季惟:“……”

他沒說話,盯着她的臉看,心想:原來那次才是第二次見面。

他怎麽沒認出來呢?

孟青說完睡了。

他睡不着,私信周欽,給人叼了一頓。

二少爺莫名其妙。

周欽:【我沒招你吧?】

陸季惟:【傻了吧唧】

把手機丢一邊,他再看孟青睡臉,此刻已經萬分熟悉,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她小時候的樣子。

他想看照片,但很遺憾,沒有,只有幾張逢年過節的合影留念,一大家子在一個鏡頭裏,像素不高,五官模糊,還是她長大之後的樣子。奶奶說照片原來是有的,後來這丫頭發瘋,全給燒了。

旅游小鎮。

景美人多,并不寧靜。

沒看到想看的照片,陸季惟領着兒子出門溜達。經過一處施工現場,小家夥有點走不動了。

“爸爸,挖掘機!”他興奮大叫。

陸季惟看到了,淡淡嗯一聲。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挖掘機夢,就算開不上,看也能看上一天,對機械感,力量感的迷戀與崇拜似乎與生俱來。

“看十分鐘。”

“好。”

半個小時後,陸栩戀戀不舍地被爸爸拉回家。他沒看夠,很不開心。

他爸批評他:“沒有契約精神。”

陸栩:“哼,我聽不懂。”

陸季惟:“就是言而無信,說話不算話。”

陸栩:“這都跟你學的。”

陸季惟啧一聲:“你皮癢了是吧?”

陸栩抱大腿,苦苦哀求:“可我真的好喜歡挖掘機,爸爸你給我買一輛,大的,我可以開的,這樣我以後可以不要小汽車。”

陸季惟後悔帶他出門了。

小家夥纏了他一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他爸拿他沒辦法,說:“如果你媽同意,就給你買。”

陸栩:“你可以先買回來,再告訴媽媽。”

陸季惟:“不行。”

陸栩去找媽媽。

陸季惟不緊不慢跟着他進門。

他們出門不過半個小時,家裏又來了兩撥客人,熱熱鬧鬧,氣氛堪比過年。

陸季惟又後悔沒陪兒子多看會兒挖掘機。

“爸,徐阿姨,姑姑,姑父。” 他挨個兒叫人。

這幾人裏,最重要的就是老丈人了。但陸季惟給人當了六年女婿,翁婿見面次數兩只手就能數過來,還不如和姑姑一家見得多。

姑姑笑着招呼他坐。

陸季惟剛坐下,陸栩從房裏跑出來。

“爸爸,媽媽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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