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長生
周琅做了一個夢,夢裏有蘇輕塵,少年的蘇輕塵。
少年的蘇輕塵尚未完全長開,一臉的青澀,卻已經能窺得日後美人的影子。
但與他那青澀面容毫不相稱的,是他黑沉雙眸中的滿滿的厭惡。
以及視線相撞瞬間,他望過來的眼神裏那毫不掩飾的殺意。
有铿锵之聲在他耳邊念道:“此子,不可留。”
周琅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入目是青灰色的床帳。
觀屋內擺設,陳舊卻整潔,想來是一間客棧的客房。
周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複又睜開後,木木然望着頂頭的青灰色床帳。
少年的蘇輕塵。
少年的蘇輕塵……
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想要殺死他了嗎?
周琅沉浸到記憶裏去,試圖從中找出方才睡夢裏那般,眼中充滿仇恨的蘇輕塵。
然而他失敗了。
只有九歲後的記憶是清晰的。
只有滅門後的記憶是明确的。
然而那時候的蘇輕塵為情蠱所困,望着他的眼神無不是溫柔刻骨的,萬千情意在其中。
從來不曾有過恨。
不對。
周琅想,蘇輕塵一定是有恨的,只是未曾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既然如此,若夢裏的蘇輕塵是真,那必然是周家滅門前的蘇輕塵。
那時候的蘇輕塵恨周琅,因為他遲早會在被迫與周琅雙修采補後,失去修煉的資格。
修真界裏莫不是與天争命的人。
資質靈根便是修者的一切,蘇輕塵恨他情有可原。
只是……
周琅彎了眼角,眼中透出嘲諷來。
蘇輕塵大概怎樣都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被迫最恨的自己綁定,無法傷他一分一毫不說,還得用最大的心力護他安全。
因為蘇輕塵愛他。
不論這愛源于何處,蘇輕塵愛他,這是事實。
愛到深入骨髓,無法自拔。
周琅以為,這真是再好笑不過的事情。
好像一個人,明知自己的行為賤得很,卻因為一個‘愛’字,拒絕不得,反抗不得。
周琅還記得,他當初看書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為蘇輕塵感到悲哀,不止一次到作者文下留言請求對方早些炮灰‘周琅’。
畢竟任何一個三觀還算端正的人,都不會喜歡原主這樣的人,一面享受着蘇輕塵帶來的各種便利,一面盯着他的命不放。
因為與其同名緣故,周琅甚至還發表過這樣一段評論。
——我不明白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樣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竟然不惜犧牲他人的生命。良心不會痛嗎?如果我是周琅,我一定第一時間解除和蘇輕塵之間的情蠱,哪怕解除情蠱之後會被他一劍捅死,我也無所畏懼。
然而世事難料,現在當真成了書裏與他同名的‘周琅’,他卻不敢了。
這才知道原來的自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恐怕才是大多數人的真實寫照。
不巧,周琅正是這大多數。
畢竟,能活的話,誰會想死呢?
因此周琅覺得,他沒錯。
哪怕有一天,蘇輕塵真的因他而死,他也沒錯。
誰叫蘇輕塵見天的算計他呢?
上次的迷霧谷試煉就不說了,單就不久前的賞菊大會,他都是被對方從頭坑到了尾巴。
什麽狗屁的偶遇含香樓主,原來都是蘇輕塵的故意設計。
什麽狗屁的含香樓主不動有道侶之人,逼得他和他結成道侶。
什麽狗屁的帶他下山,實際上就是為了那勞什子妖界通行令。
周琅都不知該如何來形容他的感受了。
氣是有的,卻并不算驚訝,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受。
愛着他時候都這麽算計他,等不愛了,是不是就要生不如死了?
思緒紛亂間,周琅甚至有了越過佘九,打死不解除情蠱,要蘇輕塵被他捆一輩子的想法。
正想着,吱呀的開門聲傳來。
蘇輕塵端着食盒走進來,“醒了?感覺如何?”
周琅懶得說話,照舊盯着上方床帳。
餘光瞥見蘇輕塵在床邊坐下,取出一湯盅。
蓋子一掀,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聞着像是是老母雞湯。
周琅眼珠子不聽使喚,往蘇輕塵手上……的湯盅上飄。
蘇輕塵面無表情,單手扶起周琅靠在床頭。
“你貿然催動元嬰級別的靈力,身體受不住,出了珍寶閣地界後便疼昏了過去。”
蘇輕塵舀一勺湯,吹涼,遞到周琅唇邊,“可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語氣竟有些冷淡淡的。
周琅不自覺張口,喝掉蘇輕塵送來湯。
咽下肚,咂咂嘴,味道極好。
不由眼睛微微亮,伸手要接過蘇輕塵手裏的湯和勺子,被對方側身躲過了。
蘇輕塵道:“別動,我喂你。”
周琅皺眉,“我手腳完好,不需要你喂。”
蘇輕塵端着湯,定定望着他,“若我偏要喂呢?”
周琅抿唇不答,無聲拒絕。
蘇輕塵見狀,眼角微挑,嗤道:“呵!”
而後手一松,湯盅落地,噼裏啪啦碎了一地,好好的一碗熱雞湯全撒了。
周琅一時間沒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然後就瞧見蘇輕塵手指一劃,牆角的抹布自動飛來,擦掉了一地的污漬。
再一劃,窗戶打開,迎面一股微風,帶走了滿室的雞湯味道。
周琅瞧着這一切,反應過來要罵時,蘇輕塵已經出去了。
他剛到嘴邊的話卡到了喉嚨,腦子裏被兩句話給刷屏了。
蘇輕塵跟他耍脾氣了!
還當着他的面摔東西!
太陽難不成是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說自己其實還在做夢?
周琅不确定的想,順便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嘶!
真疼。
不是做夢。
周琅托着下巴,懷疑他該不會是一覺醒來又穿越了?
直到開門聲再度響起,他才懵懵然望向門口方向。
蘇輕塵重新端着一個湯盅走了進來,複又在他床邊坐下。
他掀開蓋子,又是撲鼻的香味,比上一盅湯還要香。
周琅盯着那碗湯,想伸手接過來。
轉眼瞧見角落裏一堆白瓷碎片,立刻歇了心思。
蘇輕塵也不管周琅想的什麽,一勺接一勺的喂他。
一盅湯見底,蘇輕塵放下湯盅,摸了摸周琅的頭,“好喝嗎?”
周琅點頭,“還不錯。”
就是極好的意思了。
蘇輕塵湊過臉去,“是嗎?我也嘗一嘗。”
說完,要去吻他。
周琅正是煩他的時候,在他親過來時候就偏頭躲開,甚至擡起了手準備給對方一掌。
卻被對方握住了手腕,捏住了下巴,最後含住了他的唇。
一個并不算溫柔的吻。
帶着少有的暴躁與戾氣。
青年強硬的抵開少年緊鎖的牙關,糾纏他四處逃竄的舌。
周琅起初極其抗拒,沒多久被親得暈暈乎乎,推拒的動作不再,轉而抓住了蘇輕塵胸前衣襟。
許久,一吻畢。
周琅沒骨頭一樣蜷在蘇輕塵懷裏,頭半揚,臉赤紅,唇水潤,眼迷離。
蘇輕塵摟着他,吻從狂風驟雨變作和風細雨,一下一下啄着少年的唇。
“可知錯了?”
知錯?
知什麽錯?
周琅迷糊的大腦閃過蘇輕塵松手,摔掉湯盅的畫面,當即眼一睜,挺直腰杆推開對方。
他恨恨咬牙,“你竟然敢……”
才四個字,便見蘇輕塵再度壓過來,用力咬他的唇。
又是一個狂躁的吻過後,周琅好不容易挺起來的小腰杆頓時又軟了。
蘇輕塵無視他眼中翻騰怒火,輕輕蹭着少年紅腫的唇。
“小琅……”他輕聲嘆息,“你何時才能不叫我擔心?”
聞言,周琅眼中怒氣稍退,露出些不解來。
蘇輕塵摟緊少年纖細的腰,略有些心悸道:“你靈根尚未恢複,經脈寸斷。擅自動用元嬰之力會給身體帶來嚴重反噬。莫要再有下次了。”
周琅不聽。
“我只是睡了會兒,哪裏來的反噬?再說了,要反噬也是反噬到我身上,我都不怕,你擔心個什麽勁兒?”
蘇輕塵冷笑,方才摔湯盅的勁兒頭上來,眼角眉梢都染了霜:“你這是不自量力!最愚蠢不過!”
愚蠢?
周琅掏掏耳朵,蘇輕塵竟敢罵他蠢?!
然而沒等他發脾氣,蘇輕塵先一步開口。
“元嬰的修為又如何?”
蘇輕塵推開懷中少年,望着他的眼厲聲道:“你道珍寶閣珍寶無數,卻為何鮮少有偷盜之事發生?皆因閣內能人無數,單單其所聘元嬰修為之人便有五位之多,你我所在的珍寶閣本家更是有兩位。若非日前恰有絕世珍品拍賣,兩位元嬰老祖皆去拍賣所坐鎮,你以為你能活着踏出珍寶閣的大門?”
周琅啞口無言。
可轉眼想到他這麽做的目的,那點兒愧疚立馬兒消失了。
周琅并不是真的蠢,以為區區元嬰修為就可以在珍寶閣肆無忌憚。
那個有兩個元嬰老祖坐鎮的拍賣會他知道,他還知道珍寶閣閣主正在閉關。
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佘九一定跟在身邊。
問他為什麽知道?
小說裏寫了的,自迷霧谷秘境之後,佘九便纏上了蘇輕塵,凡他下山出任務期間,必定暗中相随。
若是這次佘九沒有跟着,蘇輕塵怎麽會有和陸離同款的狐面具?
周琅不信蘇輕塵區區築基的修為,能輕易打探到陸離的消息。
主角攻是誰?
劇本中的武力擔當,能充做他對手的,整個修真界不多于三個。
可武力值再高也沒有用。
礙于情蠱之故,佘九根本奈何他不得,哪怕心裏頭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也依舊得幫他。
有這樣的人跟着幫忙,周琅怎麽會擔心?
別說那兩個元嬰老祖都去拍賣現場坐鎮了,就算他們就待在附近,他也敢那麽做。
周琅是一點兒都不虛的。
所以完全不接受蘇輕塵的指責。
想他這麽着拼了一口氣要離開是因為誰?
還不是因為蘇輕塵千方百計設計他得了妖界的通行令,周琅能相信他心裏沒鬼才怪。
所以才有了昨天周琅施展元嬰實力,帶着蘇輕塵離開珍寶閣那一出。
要周琅說他不好奇那塗山界到底有什麽,那絕對是騙人的。
何況冥冥之中,周琅相信這塗山界裏必定有什麽東西與他息息相關,甚至于與他的穿越有關。
可要周琅全然相信陸離一面之詞,那也是絕不可能的。
退一步,就算周琅相信陸離,也不會因為對方勸他不要去而不去。
套路不都是這樣的嗎?
越是叫你不要去的地方,越是藏着大秘密。
因此周琅必須去妖界。
但他菜雞一個,需要一個保障,一個能叫他安全出入妖界的保障。
所以他拉上了正在做師門任務蘇輕塵。
反正就算他不去,估計對方也會尋個理由或借口待他去塗山界。
他這麽做還是免了蘇輕塵想借口的功夫呢,怎麽對方不知道感激就罷了,竟然還給他甩臉?
被甩臉什麽的,周琅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這有損他欺辱蘇輕塵多年的權威。
于是諷刺的話張口就來:“你是擔心我會死?還是擔心我死了以後,你也要跟着我下地獄?”
這話一出,周琅就愣了。
他瞧着蘇輕塵驚愕又受傷的神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可是……
“你總一副假惺惺的樣子,我疼了你安慰我,我苦了你心疼我。可你不覺的太假嗎?你口口聲聲說什麽你心悅我,可哪有人喜歡一個人是天天挂在嘴邊的?天天都在我耳邊說,好像……”
周琅垂眼,避開蘇輕塵愈漸灰白的臉色,“好像你根本不是喜歡我,只是說出來叫我相信而已。”
最後一個字落地,沉默蔓延開來。
壓抑的沉默。
周琅都想給自己甩一個嘴巴,他這話說的太特麽不要臉了。
分明他和蘇輕塵心知杜明,兩人之間所謂的‘感情’本來就是虛假的,是由情蠱維系的。
可他竟然還有臉罵蘇輕塵太假……
然而就算這愛是虛假的,蘇輕塵到底愛着他,聽他這麽說肯定非常不舒服。
可周琅拉不下臉道歉,甚至還有點小委屈。
他在心裏頭唾罵自己,怎麽就委屈起來了?
跟電視上的綠茶婊似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傷了人心卻一副我最可憐的模樣。
可……
周琅眼角冒出點淚花來。
他不是為了蘇輕塵才動用元嬰修為的嗎?
動用元嬰修為的反噬很大,他都疼了一宿了,結果蘇輕塵上來就給他臉色。
還摔碗。
還罵他蠢。
我擦!
你才蠢!
你全家都蠢!
你特麽的就是一頭豬!
MDZZ!
心裏頭罵着,周琅又想起來方才夢裏,蘇輕塵充斥這無邊殺意的眼。
一口氣提上來。
他指着蘇輕塵就罵:“滾出去!老子不想見你!看到你的臉就惡心!”
別說,忽略少年眼裏的小委屈和眼角的小淚花,還真有點威懾力。
然而蘇輕塵沒動。
他只是嘆了一口氣,随即湊近少年的臉,伸出舌頭舔掉了他眼角的淚花。
他在他耳旁溫聲道:“我的錯,你別哭。”
周琅擦了擦眼睛,手仍舊指着門的方向,不為所動,道:“滾!”
蘇輕塵依舊沒滾。
他捧着少年的臉,對待易碎珍寶一樣,輕輕地,一下一下地,親吻着他的臉。
從眼角到眉梢,從額頭到鼻梁,最後到了唇上。
周琅抿着咬牙,雙手垂立在身側,緊握成拳。
身體卻一顫一顫的,配合這微紅的眼角,可憐的不像話。
蘇輕塵一面啄着周琅的唇,一面摸着少年的頭給他順毛。
“你別氣了,全是我的錯,你若不滿我只是口頭道歉,像從前那樣打我踢我也是可以的。”
半晌,少年緊抿的唇總算松了。
他哼氣,道:“你錯哪兒了?”
蘇輕塵知道這是順毛順成功了,趕忙請罪道:“錯的太多,我一樣一樣給你數。”
他豎起一根指頭,“第一,不該給你臉色。第二,不該與你摔湯盅。第三,不該不問緣由責備你。第四,不該罵你。第五,不該惹你生氣。第六……”
他心疼的親了下周琅的眼角,“不該惹你哭。”
周琅哼哼唧唧,“我才沒哭。”
蘇輕塵連連點頭,“對,第七,不該說你哭了這種謊話。”
他蹭了蹭少年的臉,“小琅最是心寬,原諒我可好?”
周琅不給他面子,擡了擡下巴,道:“還有第八第九第十呢?”
“嗯……”蘇輕塵凝眉苦思,“第八,不該不讓小琅你自己喝湯。第九,不該……不該兇你。第十……第十……”
“第十,我叫你滾你不滾。”繼蘇輕塵十根手指頭用完之後,周琅也數起了自己的手指頭,“第十一,不經我允許就動手動腳。”
蘇輕塵好笑的親了下他的唇角,“還有第十二第十三嗎?”
周琅認認真真思索片刻,搖頭:“暫時沒有了。”
蘇輕塵揉了揉他的頭,順滑發絲在之間穿梭,轉移話題:“你睡了一天,餓了嗎?”
“餓了。”
“想吃什麽?”
“烤雞。”
“還有呢?”
“唔……清蒸魚。”
說完自己想吃的,周琅難得想起了蘇輕塵的份,“你想吃什麽?”
蘇輕塵不答,扣住少年的後腦勺吻了上去。
“我想吃你。”
蘇輕塵在心裏道。
一頓飯過後,周琅心裏那點兒不快徹底飛走了。
以消食為由,拉着蘇輕塵陪他逛街。
年少時候,一直待在天機門養傷,周琅這還是第一次在鎮上逛街。
這個看着新奇,那個看着好玩。
半路遇到一個師傅擺攤賣糖人,貨架上一個個糖人栩栩如生。
師傅看到模樣精致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貨架上的糖人,笑呵呵的朝他招手,爽朗道:“小公子俊的呦!叔大把年紀了,沒見過比小公子還好看的人,過來坐叔對面,叔免費給你捏個糖人!”
周琅被誇的飄飄然,一屁股坐到了師傅對面,“謝謝叔!我不占你便宜,你給我捏兩個吧。”
他指了下蘇輕塵,“他一個我一個。”
師傅一口應承:“好嘞!”
他手藝極好,三兩下功夫捏出兩個小人。
一個青年面容清冷舉世無雙,一個少年容貌精致萬中難尋。
“師傅您手藝真棒!”周琅真心誇贊道,喜滋滋的接過兩個糖人。
蘇輕塵在身後認命付錢,餘光瞥見少年一手一個糖人,滿臉糾結,嘴裏嘟嘟囔囔道:“糖人兒捏的太好了也不好,舍不得吃。”
眼見周琅遲疑許久,終是把蘇輕塵那個糖人遞給他,“你的。”
蘇輕塵卻搖頭,繞過少年遞來的手,轉而拿過了少年的糖人。
拿到手後卻不吃,在對方嚼着糖人時候,偷偷将糖人存到了儲物袋中。
街道不長,很快便走完了。
周琅恰好吃完一個糖人,意猶未盡的舔了下留有些許糖渣的木棍。
轉頭扔掉木棍,回頭時候猝不及防,被湊過來的蘇輕塵舔了下唇。
他望着少年呆愣愣的臉,壓低聲音問道:“我好吃嗎?要不要再吃一口?”
周琅耳朵尖頓時變得粉嫩嫩的。
他板着臉,一腳踢在蘇輕塵膝蓋彎上,“離我遠點兒!”
大庭廣衆,朗朗乾坤,主角受還要不要點兒臉了!
沒瞧見路人都在往這邊看嗎?
答案自然是不要臉的。
蘇輕塵仿若聽不懂少年的話一樣,自顧自攥着他的手,“還有其他東西想買嗎?”
周琅被他的話帶走,搖頭:“沒了,回吧。”
兩人在客棧又住了一宿之後,第二天收拾行李去了下一處城鎮。
尋一間客棧,茶餘飯飽後,攜手游覽附近名勝。
附近景致走完後,便起身去往下一處城鎮。
如此往複,終于在周琅醒來後第九日,也便是賞菊會後第十日,來到了埋骨城。
埋骨城,埋得卻不是人骨,而是妖骨。
通往妖界的結界,也将于今夜子時于埋骨城外萬骨枯開啓。
午飯過後,正是昏昏欲睡時候。
客棧客房內,周琅側卧在床上,半阖着眼,有一搭沒一搭的哼着不着調的小曲。
蘇輕塵坐在窗邊,沏一壺茶,白瓷杯送到嘴邊,襯得的唇格外的紅。
窗外,車馬人喧嚣聲,攤販吆喝聲,聲聲不絕。
屋內,除卻偶爾周琅偶爾哼的曲子,靜的詭異。
卻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誰都沒有提及妖界結界之事。
猶記兩人一路走來,看過風景,嘗過美食,放過河燈,甚至還游過花街。
仿佛兩人真的只是閑來無事四處晃蕩,好巧不巧來到了埋骨城,趕上了一年一度妖界結界開啓的日子。
然而兩人都在等。
周琅在等蘇輕塵開口,想聽聽看他會尋一個什麽樣的理由邀他進入妖界。
蘇輕塵也在等。
等他的少年開口問他,為何設計他與陸離的相遇?塗山界裏藏得又是什麽?
蘇輕塵一開始便沒有指望能瞞住周琅。
他的少年好看又聰明,怎麽可能想不通其中關鍵?
只是他等了九日,卻始終沒等到周琅開口。
白日攜手相伴,夜間抵足而眠,然則他的少年卻從未開口問過他一句。
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全然沒有施展餘地,仿佛……
蘇輕塵垂眸。
仿佛他根本不在意他的算計。
仿佛他根本不在意他。
這時候,周琅開口了,打斷了一室的沉默。
“千年前,我周家有一大能歷劫飛升,擺脫凡人之軀成為九天之上的仙人。”
周琅頓了一頓,擡起眼皮,“關于他,你知道多少?”
這幾天下來,借助游覽之便,周琅同不少人問過周家那位祖宗的消息。
得到的反饋大同小異。
周長生,出身周家旁系支脈。天資出衆,萬中無一。五歲時拜入紫微殿內門,師從與玉笙子長老。年十三築基辟谷,年十八駐顏,年二十結丹,年四十二結嬰,年一百分神,年二百渡劫飛升。
縱觀古今,周長生不但是近千年來飛升獨一人,更是萬年來以來年歲最小的飛升者。除他之外,年紀最小的飛升大能,年歲也是一千往上。
簡直開挂一樣的人生。
周琅作為周家嫡系,自然是清楚這位祖宗的事跡的。只要有人提起他,莫不是由衷而生一股敬意。
然而陸離卻說,千年之前周家飛升老祖,名周琅。
陸離與周長生同輩,不可能不知道周長生這麽個人物。
既然如此,為何他會說,這位老祖名為周琅呢?甚至于兩人的相貌都是相同的。
騙他?
不大可能。他看得出來,陸離與周長生關系非同一般,應當不會拿周長生的事情同他開玩笑。
巧合?
天底下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直覺的,周琅相信這位老祖同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但到底是何種聯系呢?
轉世?重生?歷劫下凡?
可陸離說了他不是他。
周琅不知陸離說的是真是假。但他希望是真的。
畢竟哪有混的跟他一樣慘的下凡仙君啊?硬說自己是周長生下凡,周琅沒這個臉。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周琅甚至沒聽到蘇輕塵的回答。
直到蘇輕塵發覺他在走神,來到床邊推了他幾下後,周琅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周琅問。
“你不是問我對周家飛升老祖有何了解嗎?”蘇輕塵揉了揉他頭,“我方才同你說了,你聽了嗎?”
周琅搖頭,“你再說一遍。”
然而蘇輕塵的回答同周琅的知道的差不離。
“你問這個做什麽?”蘇輕塵問。
周琅搖頭,“好奇罷了。”
說罷,垂首斂眉繼續思考。
蘇輕塵卻捧住了他的臉,喚:“小琅。”
周琅擡頭,便聽蘇輕塵道:“你還記得嗎?周家老祖曾言,你與那位仙君……”
他逼近周琅,一字一頓,“血脈相連。”
周琅瞳孔收縮。
想問,卻被蘇輕塵堵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