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身為小書生1

尤桓在這個村子裏,唯一和其他人稍微有點不同的地方,是他有一個教書的父親。

尤桓的父親是個讀書人,中了秀才,卻中不了舉人。一輩子只能在這個小村子裏教教書,當個教書先生。

尤桓從小就以自己的父親為傲,畢竟這十裏八村的,誰見了他父親不是恭恭敬敬的。但是日子不會總那麽順暢,尤桓八歲那年,他們村裏遭遇了旱災,為了能夠活下去,誰也不願意再把家裏的糧食拿出來供給孩子讀書了。

連續幾年,雖然生活不好過,倒也還能活得下去。但是時間一久,尤桓父母的身體終于還是被壓垮了,最終雙雙駕鶴西去。

小尤桓成了獨自一人。

小尤桓年僅十歲,哭得臉蛋通紅,把自己父母給埋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小尤桓父母天上顯靈,給龍王求了情,旱災過去了。

小尤桓活了下來。

雖然活了下來,生活還是清苦。

小尤桓住在自己家的小屋裏,天還沒亮就背着小書框出了門。他走了快要半個時辰,在天快要亮的時候來到鄰近的城鎮上,替人寫信替人抄書。

小尤桓生在一個書香之家,字很好看,加上長得漂亮,光顧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以此為生計,小尤桓慢慢長大了,十三歲那年,小尤桓熟讀了四書五經,被鄰村父親的朋友推薦,去考了秀才。

小尤桓沒有辜負大家的期盼,成功考上了秀才,成了這十裏八村最小的一個小秀才。

旱災過去了,大家又想要走上科舉之路了,于是村長帶着一大群人來到小尤桓家裏,希望他能夠操起他父親的事業,去給村裏的孩子教書。

天上恰好下起了雨,村長站在尤桓家裏,坐在唯一的一個木樁上,看着尤桓忙前忙後。

尤桓把家裏的幾個破銅爛鐵放在屋子裏漏水的地方,擦了擦臉上尴尬的潮紅與忙前忙後冒出的汗水,笑道:“您放心吧,大家這幾年對我們也多有接濟,這點小事尤桓義不容辭。”

村長看得不怎麽忍心,說起來尤桓也是他看着長大的,臨走前,村長把手裏的油紙傘遞給尤桓,“這把傘先給你,過幾天天氣好,我去給你找幾個人過來,給你補補屋頂。”

尤桓連忙擺手,“不行,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您的傘——”

“你接着吧,以後村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還要麻煩你呢。”村長把手裏的傘塞到尤桓手裏,孤身跑進了雨裏。

尤桓呆呆的看着手裏的傘,臉上揚起傻乎乎的笑容,“村長人真好。”

轟隆——

天上不僅下起了雨,雷聲也由遠及近大了起來。夏天的雷雨下得總是那麽迫不及待,像是要把所有的雨水都傾瀉下來。雖說已經是夏末,但是這雨勢卻沒有一點要下小的意思。

尤桓其實有點怕打雷,但是這幾年打雷他也都自己扛過來了。

尤桓抱着村長給的傘,小心翼翼地撐開,擋住自己書框裏的書,“還好有你們在,能有聖人作伴,才讓我在這樣貧苦的生活裏堅持下來。”

尤桓笑了笑,跑到屋子裏唯一不漏水的床上,抱着被子坐着。

即便是大夏天了,尤桓仍舊沒有收起被子,他覺得如果能夠抱着被子睡覺,他的心裏會平靜很多。也……更有安全感。

在沉悶的空氣裏,夏雨帶來了雷聲,也帶來了絲絲涼爽,尤桓睡得更沉了。

半夜,有什麽東西倒了,響起來的乒乓聲讓尤桓從睡夢中驚醒。

尤桓揉揉眼睛,從床上下來。

雨已經停了,月亮也出來了,屋子裏很安靜。

但是仍舊有不對勁的地方,自己架在書框上的傘倒了。

尤桓走過去,嘴裏嘀咕:“難道是有野貓跑進來了嗎?”

撿起雨傘,又把書框搬到自己床邊,“書框……是不是有點重了?”

尤桓低下頭看去,發現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正盯着他。

尤桓心裏一吓,卻沒有松開自己的寶貝書框,只呆呆的将書框放到原來的地方,打開油紙傘蓋在書框上。自己僵硬着身體回了床上。

但是尤桓卻吓得脊背上全是汗,他不停回想着剛剛那個玩意兒是什麽。

貓?不,絕對不是貓!黃鼠狼?黃鼠狼嘴巴上應該有兩顆牙,也不是。倒像是……一只狐貍!

狐貍,在《聊齋志異》裏可是勾引書生,吸走書生精魄的存在,是不是那只狐貍覺得他看起來細皮嫩肉的很好吃?要過來吃掉他?

越想尤桓心裏越害怕,最後雖然睡着了,還是做了一夜噩夢。

尤桓夢見自己沒有考上功名,也沒有做成教書先生,最後淪落到街上雜耍。被被人拉着去耍胸口碎大石,但是他沒有練過,這一錘子下來,估計他就是死翹翹的一具屍體了。

尤桓正夢到石頭壓在自己身上,錘子朝自己揮過來,也許是求生的本能,尤桓從夢裏醒了過來。

一睜眼,對上了踩在自己胸前,歪着腦袋看着他的一只狐!貍!

尤桓又僵住了,欲哭無淚。

僵持了一會兒,尤桓細聲細氣的問:“狐貍大仙,你能不能從我身上下去?我還要出門去城裏的張員外送書。”

狐貍盯着尤桓看了一會兒,挪開了自己的爪子,乖巧地坐在床裏面。

尤桓松了口氣,穿上鞋子穿上外衫。但是等他拿起自己的書框,卻發現裏面全是梅花腳印,不用說,就是那個躺在他床上的那只大仙弄的。

沒辦法,尤桓又不敢和狐貍大仙理論,只能自己把苦楚咽下去。

尤桓回頭對着狐貍露出一個怯懦的笑容,“大仙,我先去了,您也早點回家吧。”

尤桓說完這句話,連忙跑出了門,“唉,好在抄的書沒有放在最上面,不然我就沒辦法向人家交代了。”

去了張員外家,将抄好的書交到張員外手上。

張員外家是靠着布匹生意發家,算是這附近最富有的人家了。張員外見尤桓仍舊穿着破布爛衫,不由問道:“尤桓小兄弟,你不是考上了秀才?”

尤桓不明所以,拱手回道:“讓員外見笑了,秀才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

“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張員外走下來拍拍尤桓的肩膀,“我聽說有人請你去教書,手頭應該寬裕點了,為何不換一身好點的衣裳?免得被那些不明就裏的人嘲笑。”

“是,村長的确說過要去過去教書。”尤桓回道,“但是村中的學堂需要重新修繕,還需要一些時日。”

“這樣啊……”張員外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又道,“哎,不如你來我家開一個學堂,如何?”

“到這裏?”尤桓有點驚訝,“但是——”

“哎哎,別但是了,”張員外摸了摸自己綢緞做的衣衫,“剩下的事情你就交給我,放心吧,你們村子裏的那些孩童也都能到這裏上學,不用擔心。”

“但是,”尤桓還是覺得張員外不會莫名其妙地幫他,“員外是不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在下……”

張員外呵呵一笑,“尤小兄弟果然是明事理之人,我……家中有一和你同齡的小女,她不願意學那女工琴棋書畫之類,非要學四書五經。”

“按照員外的身份,應該能夠請到比尤桓更好的教書先生才對?”

“別提了,小女頑劣,氣跑了這附近大部分的先生。”張員外恨鐵不成鋼,但是語氣裏滿是疼愛,“最近聽說尤小兄弟和她同齡,竟然已經考上了秀才,□□叨你呢……”

原來如此。

尤桓略一思索,想起張員外以前對他的優待,松了口,“好,員外以前對尤桓不薄,尤桓也應當報答。但是……”

“但是什麽?”張員外忙問。

“村長那邊就由我去說,我相信村長也願意給村裏的孩子找個更好的學習地方。”

“行,這是小問題。學堂我們家就有現成的,您可以随時過來。”

“好。”

尤桓回了村子裏,和村長說了這件事情以後,村長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大部分家長也巴不得孩子能夠過去,畢竟萬一被張員外看中了,說不定自己家的孩子就能夠在員外家讨到事情做以後的日子就不愁了。

為了能夠讓自家孩子不落後他人,當天晚上尤桓屋子裏被家長們送來的學費塞滿。但是這是後話,現在尤桓正在面臨另外一個大問題。

那只狐貍還在他家。

現在尤桓腦袋清醒了不少,也終于能正視這只狐貍了。

說實話,這只狐貍實在是非常漂亮。

全身雪白,一雙灰色的眼睛襯在雪白的皮毛裏,有點像是冬日裏的寒冰。狐貍身形也漂亮,甚至透着一股狼的體态出來,偶爾露出的尖利的牙齒,讓人不寒而栗。

尤桓欲哭無淚,“狐貍大仙,你到底為什麽要賴在我家不走?”

狐貍跳下床,從床邊的角落裏叼出一只身材肥壯的野雞,放到尤桓腳下,擡起頭看着他。

尤桓眨眨眼睛,蹲下身撿起野雞看了看,“送給我?”

尤桓想起書中,狐貍報恩的橋段。

狐貍沒什麽反應,尤桓覺得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于是美滋滋的抄起家裏破破爛爛的鍋碗把這只野雞烤了。香味誘得尤桓直吞口水,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

尤桓看着在火光裏滋滋冒油的野雞肉,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見狐貍一直盯着他,尤桓忍不住臉上一紅,笑了,“去考秀才的時候,我身上的所有錢加起來都不夠。如果不是父親的好友好意借盤纏給我,恐怕我還得攢一年。”

尤桓盤腿坐在火前,笑容淺淡,“我現在負債在身,就更不能奢侈了,就更應該勤儉一點,早日把自己借來的盤纏還給人家才是。”

又過了一會兒,野雞肉終于考好了。

尤桓拿着小碗,把肥美的雞腿和雞身上的大多數肉多的地方都放到盤子裏,端到狐貍面前,自己拿着小碗,吃着碗裏的一點雞骨架。

狐貍低低的嗚咽一聲,趴了下來。

狐貍看着面前碗裏的肉,嘆了口氣:本來想要捉弄捉弄這個小家夥的,但是小家夥太可憐了,他有點,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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