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由小論大死因成謎
說到此處黛玉便只看着張嬷嬷不做聲,張嬷嬷心道如今那四個一兩的大丫頭年紀到了,或配人或放出去,總之姑娘房裏是該有了空缺,如此,便叫底下那幾個二等的如何不起了心思。
如今除了書房裏頭那兩個,剩下幾個無不日日在黛玉面前賣乖,而這其中,當屬雪雁最不受矚目。
張嬷嬷看了看黛玉,心知姑娘是個心裏通透伶俐之人,莫不是同她一樣看出了雪雁這是藏拙呢。
雪雁不是個傻得,不然當初也不能叫人選了她近姑娘的屋子,這雪雁雖也伶俐,只是跟着那三個一比,自然是各有各的春秋,偏那個三個将她壓的死死的,絲毫沒有翻身的機會。故而雪雁便轉念一想,你這般熱鬧你們就鬧去吧,我自尋着我的悠閑。
她既是如此模樣,更是越發叫的幾個人比的她在黛玉跟前沒有了存在感。
張嬷嬷心思轉了一圈,便明白了黛玉為何今日會惱了。
想必姑娘忍了這麽久,是對雪雁徹底失望了吧,那三個雖然鬧騰,卻一心向着黛玉,這屋子一沒亂了章法二沒起了勾心鬥角的下作手段,無非就是你今兒給姑娘梳了個好看的頭,明兒我就給姑娘泡壺好茶,你今兒講了笑話逗得姑娘開心,明兒我就描好了花樣子哄得姑娘稱贊,如此雲雲無非都是使出渾身解數想在姑娘心裏占有一席之地,留在這屋子裏頭。
人人都這般殷勤小心,唯獨雪雁,事事插不上手更是連句話都聽不到,姑娘屋子裏頭人是多,可斷沒有養着閑人的道理。
張嬷嬷心知姑娘是個剔透玲珑人,便從如今她同王嬷嬷不大親近的樣子就看的出來,王嬷嬷為人老實本分、言語笨拙,黛玉只敬重他卻不親近,想來是瞧出來了不中用,只敬着便是了。
“雪雁嬷嬷就看着指個去處,明兒我好告訴母親。”黛玉心下思慮許久,紫鵑雖是個好的,只是未免拿捏了自己,何況她又存了小心思,便叫她的好處在黛玉心裏不免淡了許多。而雪雁,黛玉則是怒其不争,本是自己千裏迢迢從南邊家裏帶去的,反倒是比不上紫鵑這個連賣身契都沒攥在自己手裏的老太太跟前的丫頭了。
故而今生黛玉打定主意,自己身邊這些,別的到也就罷了,只這心思需得一心向着自己才是,不求別的,總不能自己拿捏不住她們反叫她們拿捏住了自己。
“姑娘既然拿定了主意,老奴看來不妨索性将咱們屋裏的人口清理一番。”
擡眼看了看張嬷嬷,黛玉心道張嬷嬷說的是從前楊嬷嬷塞進來的紅菱了。這紅菱同雪雁一樣吃的是二等的例,一家子老小都是從賈府跟過來母親賈敏的陪嫁,黛玉這屋裏頭,也便只有她這麽一個。
紅菱雖說是賈敏發話楊嬷嬷挑選出來的,黛玉卻瞧着她還不錯,剩下這三個裏頭當屬她最老城,說話辦事都一套章法,只是不知道這心裏頭有沒有打着別的主意。
“我瞧着紅菱不錯,倒想留下,卻不知嬷嬷是何意呢?”
張嬷嬷笑着給黛玉添了茶,卻不接紅菱這一茬,先是念叨了幾個嬷嬷,除了王嬷嬷老實別的也就罷了,又說了那四個要出去的各自好處壞處,順道也誇了那兩個書房裏頭的好命,跟着姑娘識文斷字的,磨磨唧唧的繞了一大圈子方才回到剩下的這三個話頭上來。
Advertisement
雖說這一大篇子話叫人聽着煩悶,黛玉卻是一字不漏的都聽進心裏頭去了,張嬷嬷比自己會看人,黛玉也不羞于承認這一點,她本就是識人不清方才落得當年那地步,這輩子,自然要加緊了學着。
見小主子聽了進去,張嬷嬷便又細說了紅菱:“她家本是太太的陪房,一家子都捏在太太手心裏,姑娘放心就是,她縱使翻出天來也不敢違拗了姑娘的心意,何況姑娘也瞧出來她是個好的。”
正說着,就聽見外頭簾子響動接着腳步聲傳來,黛玉一擡頭,就瞧見那三個裏頭的另一個,名喚月蟬的笑着走了進來:
“姑娘,才剛侄少爺院子裏頭的小丫頭過來送了些東西,說是侄少爺昨兒從書院回來,路上瞧見的小玩意帶回來給姑娘玩玩。”
說着便将東西奉上,黛玉點頭,一面叫月蟬打賞一面又問着哥哥在做什麽,那丫頭一一答了自是回去複命不提。
卻說黛玉瞧見月蟬越過四個一等的接了這差事,心下微微詫異,扭頭又看見張嬷嬷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月蟬離去的方向,心裏一驚,這是整出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幺蛾子麽?
黛玉心下暗自焦急,自己這一世若是想争回前世輸掉的那口氣,自然要改了從前的那副□□,這既然是要改,便要從身邊小事做起,而自己身邊,最要緊的那自然便是這幾個嬷嬷丫頭了。
想到此處,黛玉便拉着張嬷嬷的手嘆道:“嬷嬷,你是祖母跟前的老人,可恨我是個沒福氣的,這輩子享受不到親祖父祖母的疼愛,您是祖母特特指給我的,我心裏自然也是把您當我祖母一般的尊敬,如今玉兒沒有祖母在上指點,卻有幸能得來嬷嬷照顧一二,心中感念,自是待嬷嬷入親人一般。”
話說到此處,不說黛玉情真意切濕潤了眼角,便是張嬷嬷才一聽到黛玉心裏如此尊敬自己,那渾身的血脈早就如沸騰了一般,生生的叫她想不激動都不行。
故而便頃刻灑下幾行老淚,拉着黛玉的手淚眼婆娑的說道:“老婆子擔不起姑娘如此,不過當年老太太臨終囑托,老婆子自然萬死不辭也要護得姑娘萬全,如今承蒙姑娘這般看重,老婆子定當不辜負老太太,老爺太太還有姑娘的心意。”
說着又伸手指了指外間,悄聲道:“姑娘看的出來紅菱不錯,難不成卻沒看出這個月蟬的心思麽?”
一語說的黛玉心下生疑,卻不由的細細想到,這個月蟬如今跟着自己,模樣到再次,幾個裏頭她算不上頂好的,卻是行事溫柔端莊大方,做起事來更是四角俱全。這得了賞便大家一起分,誰若是有了錯處她能擔待就擔待了,不能擔待的也要幫上一幫,長此以往的,上上下下無一不念着她的好,更兼之如今那個四個大的也得了賈敏的信兒要鍛煉這幾個小的一番,如此倒叫月蟬顯得更加招人喜歡。
張嬷嬷眼看着黛玉白了臉,心道小主子果然是個小人精,這才多大呢自己不過就一句話,卻不知黛玉想到此處,是心裏頭已然把那月蟬看做了賈寶玉跟前那阖府稱贊的西洋花點子哈巴兒花襲人了。
倒不是黛玉刻薄,學着晴雯的話來罵她,只是憑她輕狂樣兒,自己前世就看不上,後來又透過鏡子知道她背着人的那副嘴臉,給自己穿的小鞋下的絆子,由不得黛玉不恨,如今想透了月蟬也是這路貨色,又深恨自己到現在才回過味兒來,恨不得立時就叫人打了出去。
“還望嬷嬷指點?”
強壓了心頭的怒火,黛玉想着還是要聽聽張嬷嬷的話才是,自己心裏早就尊敬張嬷嬷這般有權勢有臉面卻真心向主的忠仆,只恨自己前世豬油蒙了心看不到她的好,故而如今更是虛心的問着,張嬷嬷自然不會同黛玉藏私,便細心點撥道:
“那丫頭平日裏誰瞧着都好,我原也以為是個好的,誰承想日子久了越發的叫人心裏生了膈應,且不說原本與她相不相幹的事,若是好事,她上前幾句好話哄得人心裏高興,倒不免多看了她幾眼,若是壞事,她或安慰或出主意,無一不叫人念着她的好。如此這般甚得人心的丫頭,老婆子我這些年也看的多了,無非就是一種性子,癡心妄想的惦記着往上爬呢。”
說着張嬷嬷又指了指侄少爺送來的玩意,微微一笑。
黛玉心下原不解是何意,忽又想到往上爬這句話來,弟弟如今年紀小,林家除了林如海也就只有林恺這麽一個整整齊齊年紀相當的男主子了。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黛玉恨得咬了牙,你既然心裏算計我們你就別怪我也算計了你。
當下便同張嬷嬷商議好了不提,黛玉只需跟賈敏随口一提,只待四個大的一去,這幾個小的也順着提了該提的,攆了該攆的,只不需她在多操心便是。
因着如今黛玉計算着日子,她才剛過了五歲的生日,弟弟也虛歲近三了,若是出了意外弟弟得意存活也就罷了,若是不出意外仍舊沒保住這條命,後面也就不需細說了。
這一二年間黛玉每每抄寫《金剛經》卻只覺得自己心內不安,日日禱告仍是挂念父母兄弟性命運數,生怕依舊走了上輩子的老路,只是每每夜深人靜細細想來,卻不妨品出了其中一絲蹊跷。
父親母親雖然膝下子嗣單薄,只是母親就自己一個女兒,弟弟是姨娘生的并未累着母親,這些年也從沒聽說母親在自己之前掉過胎,那身子自然不會在此虧損。而弟弟直到現在都如同當年一般,文姨娘一直安安靜靜不收外界幹擾的養着胎,福哥兒便是自打娘胎裏出來便十分健康,怎地當年就一場急病忽的就去了?
跟着便是一向健康的母親,說沒也就跟着沒了,雖說是弟弟逝去母親傷心失落,只是自己這個親生的還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母親就忍心為了不是親生的弟弟撇開女兒撒手人寰。
接着便是父親不顧一切的送了自己上京,臨行前更是細細的囑托自己要好生聽從外祖母的教導,不必挂心自家。當時父親對內對外一致口徑,此生絕不續弦,更是遣散了幾位姨娘,一個人輕輕簡簡的過起了日子。
如今黛玉再想來,只覺得若不是父親自己一心存了死志,便是他們一家子都死的十分蹊跷。
想到此處,黛玉頓覺心內突突的跳個不止,警幻仙姑只對自己言明賈府一事,卻并未涉及自己分毫,故而自己對于林家上下依舊如同前世記憶,倒反而不如賈府了呢。
黛玉越想越覺得個中曲折,只蹊跷的叫人不得不生疑慮,如今看來父親一句話能拿下楊嬷嬷,他縱橫官場多年,雖說內宅是女人的天下,只是治家如同治國,人心都是一樣的,難不成自家老爹二品大員可以做的,這人心就捉摸不透?那緣何自己林家嫡親長女入京外祖家,不說未過生母三年孝期,更是只帶一老一小兩個不中用的人在身邊?
想到此中關竅只怕同父親的官職有關,今生留意,雖然如今父親仍然任職蘭臺寺,黛玉卻早已曉得巡鹽禦史一職位于朝廷之重要性,而自家老爹在這一任上一待就是三期,弟弟和母親也都是死在父親這個巡鹽禦史的任期之上,莫不是,纰漏就出在這裏?
越想越是叫的黛玉心驚,政治這種東西她不甚懂得,卻也猜的倒,只怕父親是天子近臣,當年自己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死因莫不是就是這個?
就如同張嬷嬷,她伺候林老太太一輩子,林老太太臨終前将她指給自己,前世卻仍舊不是中了楊嬷嬷的道?而自家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