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史湘雲被罰進祠堂

且說史湘雲語罷便洋洋得意的看着黛玉直笑，黛玉見她如此，只覺得心內一股無明業火蹭蹭的往上蹿，好，好，如今你竟是還敢這般于我。

衆人早看出來了，只都不敢說，卻是寶玉見史湘雲滿眼的得意，趕忙使眼色給她，只是還不及湘雲如何便聽見那邊賈敏叫過去鳳姐，又笑吟吟的将大姐遞到她懷裏，看也不看史湘雲便笑道：

“你這個鳳辣子，平日裏都說你是個厲害，我今兒卻瞧出來了，你這一顆水晶心肝兒都拴在巧姐身上呢，我們玩了一日你便擔了一日的心。哎喲，罷了罷了，都是做母親養女兒的，我也只知道你的苦楚，無非便是希望她日後出落的好，只是你切記可要好好的教養着，斷不能耽誤了孩子，省的養出那些黑心肝的玩意沒得叫人惡心，我們大姐可是琏兒正兒八經的嫡長女，這氣派自然是不能少的，別成日家的同那些不知名的小貓小狗一處，沒得辱沒了身份。”

說罷，又伸手叫過黛玉來，笑着看了她兩眼，又笑道：“雲丫頭原是愛看戲的，我竟不知道，這兩個果真唱得好？”

黛玉瞧見母親如此護着自己，心裏只覺得幸福至極，果然這才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便跟着笑道：“自然是唱的好，我倒忍不住要賞她們，紅菱，把我裝碎銀子的那個小荷包拿出來給她們。”說罷又躲到賈母懷裏一陣撒嬌，笑着什麽：“外祖母可別嫌我搶了您的彩頭，我不過瞧着外祖母母親都高興罷了。”

賈母笑着摟着黛玉又是一陣心肝兒肉兒的摩挲，黛玉看着史湘雲一臉的委屈，心道自作孽不可活，前世這般今生還是這般，斷沒有總叫你欺負了我去，你也別給我擺這副可憐樣子，姑娘我瞧着別扭。

再說賈敏那一番話指桑罵槐說的史湘雲眼裏早含了一包淚水，只是瞧見賈母似是也十分不滿自己才剛說的話，便強忍住了，又生怕再招惹了賈母的不快，誰承想黛玉又這般，一時只覺得自己心內又羞又惱，恨不得立時家去了。

她原也不過是因着那一日過來，外祖母對着林黛玉溫言軟語的，偏她來了之後不知怎的就觸了黴頭，再者今日本是寶姐姐生辰，怎的弄得好像她才是主角一般，故而一時就沒忍住，嘴快倒把心裏的話給說了出來。

史湘雲本以為此處便可就此揭過，誰知當晚賈敏領着黛玉回去之後，賈母便派人請來了史家的婆子領了湘雲回去，那婆子聽了鴛鴦的話，回去也不知同史家太太是如何嘀咕的，卻是那史鼎夫人杜氏聽了之後，生生的給氣了個倒仰，立刻叫人又傳話去給史家老三夫妻兩個，自己同忠靖侯史鼎便商量道：

“林夫人同我們也是熟識的，當年她同大嫂是手帕交，我還記得那一年大哥大嫂的事出了，林家特意叫人從蘇州趕來治喪，這次回來也好生給雲兒送了兩次東西，只如今這樣，倒叫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卻說史鼎聽了也十分生氣，背着手連連的嘆氣道：“前兒咱們家老姑奶奶還派人給傳信兒，說是等林如海回來之後好好的親近親近，偏這雲兒今兒得罪了人家林夫人林姑娘，唉，這是造的什麽孽啊。”史家能一門雙侯，這心計手段都是不差的，昨兒朝上皇帝還誇了林如海在任期間清廉做得好功績，這邊自家就惹上了，史鼎當即便叫人去請史湘雲，待她來了，竟是養着她這麽些年從未有過的疾言厲色，直斥道：

“往日裏跟着你兩個嬸嬸學的規矩都哪兒去了，今日竟然出去給我們丢臉去了，你這個樣子，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從今兒起，你給我到祠堂裏思過去，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聽聞此言，史湘雲當即大驚失色，她往日間雖是跟着兩個叔叔過活，只是叔叔嬸嬸雖談不上對自己極好，卻也從未有過如此，平日裏總是客客氣氣的倒好像自己是個客人一般，故而史湘雲當即一愣，眼淚便如流水般傾軋而出。

史鼎瞧見她如此模樣，只覺得心下更加厭惡，忙叫人拉了下去關進祠堂，她本還私心想着待賈母知道便會救自己出去，殊不知賈母也十分惱怒她此舉得罪了賈敏母女，她老人家這邊正費盡心思的讨好着好來不及，你倒好，沒得把人家比作戲子，也虧你還是個大家小姐，沒得叫人笑話我們史家沒有教養，倒抹了我幾十年來掙下的臉面。

才吩咐完了，那邊史家老三保齡侯史鼐家派來的人也到了，那人恭恭敬敬的傳了史鼐話，說是明日見還請杜氏同史鼐夫人邱氏一起去林家賠個禮才是。

果然第二日兩位史夫人便備了厚禮遞了帖子過來林府，原也都是熟識的，賈敏便也不在意的笑道：“你們也忒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倫理黛玉還要喚你們一聲伯母才是，其實昨兒我的話也重了。好在你們也知道我的脾性，最是個性急的，何況黛玉這丫頭是我們老爺從出生便一路這麽寵了過來，受不得半點的委屈。雲丫頭那話也的确忒不合時宜了些，你們別怪罪，我也是想起她那死去的娘親，想到我們當年的情誼，心裏又是恨鐵不成鋼，唉，只是難為了你們兩個做嬸嬸的，只怕平日裏也不好教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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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語卻是說到了史家兩位夫人的心坎兒裏去了，只聽邱氏嘆了口氣，道：“敏妹妹你也知道，如今府裏的開銷越來越大，當年為着大哥大嫂的事情便去了不少，是能省的都省了，只是雲兒到底性子大，老姑奶奶也心疼她，我們也不好深管。”

賈敏聽了十分不以為意，端起茶杯抿了抿，因又笑道：“我這些話，你們也別當我是心胸狹窄要和一個小孩子見識，只是我想起雲兒她死去的娘，當年是何當的尊貴，心裏便覺得酸澀。昨兒從那府裏回來，我便問了黛玉幾句話，誰知道原來雲兒時常過去，竟是不分上下大小的抱怨着，說什麽在家裏累的很，做活計做到半夜，手裏也沒個閑錢。”

史家兩位夫人一聽此話便都即刻動了怒，那杜氏更覺心酸不免便滴下來淚，賈敏瞧着也覺可憐，便握着她的手嘆道：“如今我告訴你們，也不是要挑撥你們嬸侄之間的關系，只是雲丫頭這樣終究不成體統，何況我聽說她的針線，竟是一多半都去了那邊······身上。”

賈敏也不說破，只是伸出兩個手指比劃了一下，史家兩位夫人當即神色大驚，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杜氏便泣道：“虧了敏妹妹你今兒告訴我們，也多虧玉姑娘有心，這話若是傳了出去，日後我們兩家那三四個姑娘可還要怎麽說親呢。”

說着又萬分感謝了賈敏同黛玉，只雲有空再過來，史家兩位夫人便急匆匆的趕了回去，邱氏也跟着杜氏去了忠靖侯府，因着湘雲在祠堂裏思過，便只叫了翠縷過來。

翠縷何時見過這種陣仗，即刻便都招了出來，杜氏邱氏又叫人翻出來史湘雲給賈寶玉才做了一半的肚兜，當即差點沒氣昏了過去。

說罷，兩位史夫人又趕着過來賈府，見了賈母之後也不說話，兩個就噗通一跪，拿出來那肚兜哭道：“老姑奶奶，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們，日後我們史家的姑娘可還要如何嫁人，老姑奶奶，你救救我們。”

賈母唬了一跳，一時問清楚緣由不免也動了怒，又聽見說是襲人從前一直煩着史湘雲做針線，不覺便十分震怒，本還想着留她那肚子裏的賤種一條命，如今看來，竟是大的小的都不能要了，心下計議已定，又聽史家兩個口氣都不好，嘆口氣好好的安撫了兩人，道：“雲兒既是這樣，日後也別叫她過來了，你們兩個只管嚴厲的教導了去，等到了年紀尋個外頭的人家，只管遠了些早早的嫁出去吧。”說罷又搖搖頭道：“我這些年竟是白疼了她。”

杜邱兩個早存了這樣的心思，忙應下，因又說起翠縷來，因着是賈母賜的丫頭，她們也不好做什麽，賈母會意，便又道：“翠縷送回來給我，這樣的丫頭不好好勸着主子或是前來禀告，竟還慫恿着主子，可見也是個不安好心的，你們放心，過兩日便叫她同襲人那蹄子一起。”

杜邱兩個應了，賈母又見她二人神色不滿，心裏也不滿抱怨起史湘雲來，便又笑道：“過兩日叫你們家雨兒，雪兒得空過來坐坐。”

賈母有意拉攏，杜邱兩個也知此事雖是多在賈母的責任，卻也不能撕破臉皮就此疏遠，便也都笑着應了。

待第二日，便有消息傳出，說是史家大姑娘染疾不能外出，後雖痊愈卻是思念亡父亡母，每日間燒香請願，也不大愛出門了。因有往日間相好的姐妹或是長者擔憂史家兩個夫人苛待她，誰知問起賈母來也是這話，又嘆史湘雲性子跳脫，如今正好在家學學規矩以備嫁，衆人便也信了。何況她有幾個真正的姐妹，不過都是面子情罷了，漸漸的史湘雲總不出現便也抛去腦後不再過問。倒是賈寶玉想她，只是跟賈母提了幾次都挨了不小的訓斥，連王夫人都板着臉說是他再鬧便去告訴賈政雲雲，倒唬的賈寶玉連提也不敢提了，何況心裏又惦記着黛玉，不多時便也抛在腦後，只當世間在沒有這個人。

竟是可憐史湘雲至出嫁前再未出過祠堂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