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秋爽齋海棠詩奪魁
“笛秋山風月清,誰家巧作斷腸聲。”
一曲終了,馬車也行到了林府的門口,許是因着今日之事,楚泰同黛玉心裏都有一絲煩悶,一個笛音不似往日的靈巧,一個心思不似往日的平靜。
而黛玉又偏偏一時情難自已,念出了這句詩來。待她反應過來,只是話已出口,再收不回來了。
“知音者誠希,念子不能別。林姑娘,多謝。”
馬車外的楚泰微微一笑,雖然明知黛玉看不到,仍舊還是抱拳行了一禮,方才自行離去。
自家小妹雖然年幼,卻并不是個思想簡單的,此次遭人了自己的庶姐的暗算,也由不得他不想起當今還未曾登基之時那場奪嫡之争。
他們楚家是皇太後的親眷,也沒得選自然是要支持當今。有的時候楚泰一個人閑暇之時不免也會心生疑惑而問着自己,如果當年自家的境況不是如此,那麽,他又會選擇誰?會不會和父親選的一樣?
這也便是他佩服林如海的一點,明明是忠心耿耿跟着上皇的人,又是那麽一個扼住江南命脈的要職,他一個人能一坐就是三任而不動搖,如今又能安然取得新帝的賞識而得以重用,這怎是一個厲害能形容的了。
這些日子在林家,跟着林如海,看着他們家的行事,偶然聽一聽林姑娘的琴,卻出乎意料的竟然叫他這茫然無措的心緒漸漸靜了下來。
他們家的人,還真是天生就有一股子淡然的氣度。
行至林如海書房,聽小厮說林如海正等着他,楚泰微微一笑,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沒有不妥之處,方才笑着走了進去,心裏卻想着,到不知他們家林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那日過後,黛玉偶爾又去了楚家幾次,均是楚泰護送着來回,也不知那家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是一路笛聲相伴,也不去理會路人們好奇的目光,依舊我行我素。
黛玉本不欲理會他,可每每想起那句“知音者誠希”心裏便十分不能平靜,總是忍不住常常獨坐撫琴,偶爾也想着,倒不知他能不能聽到,若是聽到了,為何不回應我一下。
這日才扶了琴,黛玉正一個人坐着發呆,便見紅菱拿着個花箋走了進來,一問方才知是榮府送來的。
花箋?
黛玉接了過來并沒有即刻打開,彼時心中也早已有了結果,不想如今她不在園中住着,三姑娘卻仍有這份心思惦記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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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真是難得呢。
晚間黛玉便問過賈敏的意思,第二日如期赴約,也不多嘴,仍舊是靜坐在一旁笑着看衆人取笑作樂,連前世的那幾句話也都索性省了。
一時衆人各起诨號,因說道黛玉,寶玉便笑道:“我去了林府兩次,都還沒見過妹妹的閨房呢,也不知妹妹住的院子是叫什麽,好妹妹快說出來吧,也讓我們給你起一號。”
其實,不但是沒有沒見過黛玉的院子,在座諸位誰也沒見過,衆人只是去過林府,也無非就是招待人的花廳、園子,故而寶玉這麽一說,諸人都閉了嘴不敢吭聲。
誰知黛玉還未開口,寶釵便笑道:“是呢,林妹妹快別藏着了,說出來也叫我們大夥長長見識。”
“寶姐姐這話黛玉不敢當,無非就是我們年紀大了,又有二表哥在此,我不便多言,何況我向來都都住在母親從前的院子,這名字不就有了。”淡淡的一笑,黛玉也不待衆人說話,看也不看寶玉寶釵,笑道:“青竹居,大嫂子你說我就叫青竹山樵如何?”
李纨看了看一臉不贊同的賈寶玉和雲淡風輕的黛玉,便拍着手笑道:“你就是個才女,能不好?”
“才女不敢當,無非就是些許認得兩個字,不作那睜眼瞎子罷了。”
“罷了罷了,我們趕緊正經作詩才是。”李纨笑着打岔過去,衆人依舊做起海棠詩來,黛玉看了看衆人,也不拿筆,也不賞花,自在一旁看盡秋色。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這夢甜香只剩一寸了,林妹妹你還不寫?”
聽到動靜,黛玉擡眼瞥了一眼賈寶玉,并沒有搭理他,反而是何身邊趕來伺候的鹦哥兒随意說笑了起來。
“你從前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如今卻要替我和母親看房子,當真委屈你了。”
鹦哥兒擡眼看了看這個向來對自己不遠不近的林姑娘,不明白為何自己怎麽做都得不到她的青眼,忙笑道:“姑娘折煞我了,伺候姑太太同姑娘是鹦哥兒的本份,沒有什麽委屈不委屈。”
黛玉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本份?她們林家的下人從來不會在主子面前自稱“我”或是名字,可是偏偏賈府的丫頭們也從來都不知道“奴婢”兩個字是怎麽念的。
“姑娘,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接過紅菱遞過來的茶杯,黛玉笑着對她點點頭。
這便是最好的例子,同樣的出身,選擇的路不同,那麽結局也必然不同。
“你這個人,來了之後也不說話也不作詩,可是來喝茶的?”
一時衆人都有了,便都過來催黛玉,李纨拉着她走到桌旁,笑着将筆往她手裏一塞,黛玉也笑了,便道:“你們都有了,我自然也有了。”
語罷提筆一揮而就,擲予衆人,李纨等便瞧她寫的: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看了這句,寶玉先喝起彩來,說:“從何處想來!”又看下面道: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衆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說:“果然比別人又是一樣心腸。”又看下面道:月窟仙人縫缟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黛玉立在一旁看着衆人的神色,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心裏卻想着,到不知如今在大嫂子眼裏我的詩又能排第幾呢?
卻說衆人看了,都道:“是這首為上。”李纨也是止不住的滿口稱贊,道:“還說自己不是才女,我竟不知道該如何誇了。”
“有什麽可誇的,不過是幾句詩罷了,值什麽,不過我有一點。”黛玉笑着轉向寶玉,不冷不熱的說道:“今兒當着大夥兒的面兒我可提醒你,你若是敢把我的詩寫在扇面上或是傳揚出去,讓外頭的人知道我一個字??????”
“妹妹放心,我自是不敢做這樣的事,我若是把妹妹的筆墨傳了出去,就叫我立刻死了。”
“好,你可是自己說的,我們都聽見了。”
探春笑着搶過話頭,一把拉住黛玉笑道:“林姐姐滿意了吧,別理他,我們自樂我們的,他今兒既然答應了姐姐,必是不敢漏出去的。”
衆人忙都随聲附和稱是,卻是一旁久未出聲的寶釵笑着拿起黛玉的海棠詩來,看看寶玉又看看黛玉,噗嗤一笑,說道:“林妹妹也忒多心了,我們這閨閣中的東西,寶玉自然知道輕重,怎麽會傳揚出去,妹妹想的也太多了。”
“我不過就是白囑咐一句罷了,倒是寶姐姐多心覺得我想多了。”黛玉笑着掃了寶釵一眼,很明顯的提醒她自己瞧見了她的眼神,果然寶釵微微有一刻的愣神,黛玉方才又指着衆人的詩作笑道:“我不過就是怕寶玉不服氣,那,你們來說,這落第的可要怎麽罰呢。”
“服氣服氣,自然是服氣,妹妹的詩自然是好過我百倍,我心服口服,罰,盡管罰,罰什麽我都認。”
賈寶玉笑嘻嘻的圍着黛玉一通做低伏小,偏黛玉看也不看他,只和李纨探春說笑,賈寶玉也不以為意,仍舊在一旁端茶遞水,卻是寶釵獨坐在另一邊看着黛玉出神。
“我才剛過來,正好碰見蘭哥兒,拿着個小弓箭,倒把他厲害的不行。”黛玉看了看李纨,心裏也不知是作何感想,還是這個人,還是這四句,偏從前就是她蘅蕪奪魁。
果然,這就是有父母兄弟的好處。
她倒要睜大眼睛好好的看看,這一世,她們誰還敢小看林家。
提起賈蘭來,李纨便是滿眼的慈愛,“虧了姑太太和你都惦記着他。”因衆人都在,李纨也不好多說,便只笑道:“他生下來就壯,何況咱們家祖上也是軍功出身,本是叫他練着強身的,誰想卻入了迷,罷了,只要他好,我便知足了。”
軍功出身。
一語點醒了探春,探春心道賈環讀書是個不長進的,或許也是因為選錯了路子的緣故,若是叫他不走仕途這條路,興許能成,何況不叫賈環念書,只怕太太更是高興才是。
想到此處,探春心裏便有了打算,黛玉瞧着她那兩眼放光的樣子,心裏也是不免覺得好笑,她不過随口問了一句,果然,果然這三丫頭是個有出息的。
作者有話要說: _你們都抛棄我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