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厲岩的獸形

厲岩回來了。

厲岩腿瘸了。

這兩件事成為昭和生産隊最熱門的新聞。

而奚窈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這件事的, 厲岩被吉普車送回來的時候已經下工了, 通常下工以後奚窈都待在家裏不出門的, 有了水壓井後, 連去溪邊洗衣服都省略了，所以第二天，奚窈背着崽崽出門, 路上聽到大夥兒閑聊這件事的時候，心裏很是訝異。

若是腿瘸了的話，那在任務中得有多兇險？

奚窈想了想，決定中午下工的時候拎幾樣東西過去看看，再怎麽樣厲岩都曾經幫助過她，昨晚不知道就算了，今天知道了，怎麽着都得去關心一番。

聽那閑聊的嬸子說，昨天很多社員就拎着東西去看過了，再加上她也沒啥的。

心裏藏着事，奚窈上工就不沒以前那樣專心, 最後還是提前完成了工作，早點兒遛走了。

背着三只貓崽先回家，拿了畫食的四個蘋果和一串香蕉, 用小籃子裝着做果籃，奚窈就往厲岩家裏去了。

這個時間點下地的人還在上工，路上很安靜，奚窈大概知道厲岩家在哪裏, 走了六七分鐘就到了。

厲岩家和大隊長家一樣都是磚瓦房，房子很大，院子外面圍了一圈半人高的石頭圍牆，一眼就可以看見裏面有沒有人。

院子門沒關，大咧咧地敞開着，但奚窈還是禮貌性地先敲了兩下，提高嗓音，“厲岩同志，你在家嗎？我是奚窈，我進去咯。”

喊完話，奚窈看了看，院子裏并沒有人，她便徑直走進去，剛想繼續喊話，就聽得左手邊一間屋子傳來了聲音。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沒一會，撐着拐杖左腳打着石膏的厲岩便站在門口，低矮窄小的房門逼仄，厲岩站在那兒，仿佛要被後面的黑暗侵蝕。

比起上次，厲岩的臉色并不好看，唇色是不健康的蒼白，但眉眼間的堅毅卻是一如既往。

奚窈皺皺眉，哪怕不進去，都能發現這間屋子的采光情況并不好，不适合受傷需要靜養的人居住。

而且，到現在房子除了厲岩沒有別的人出來，這就說明厲家并沒有留下人來照顧厲岩。

對于一個傷了腿的病患來說，這家庭未免太過涼薄些。

奚窈不欲多評判，連忙把水果籃子放下過去要扶着厲岩進去，“你腿還沒好，還是快點進去坐着休息吧。”

對于一個不能走路的病患，奚窈上前去扶着并沒有任何不自在感，換做前世看見這種情況，她也會去幫忙。

厲岩卻是僵了一下，似是沒料到奚窈這樣的反應，來看望他的人那麽多，基本都是關心他的腿傷卻沒有一個記着他拄着拐杖不方便，不能久站的，就是他親生母親錢小草，也只是哭他傷得重。

一晃神，厲岩反應過來的時候，奚窈已經攙扶着他進屋子坐下來了，還要伸手幫他把腿擡上床。

厲岩下意識伸手制止，“不用！”

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太急把直接把手壓在奚窈伸過來的手上，柔軟小巧的手讓他心頭一燙，立刻松開道歉。

奚窈倒沒在意，進來之後，她本來想找張椅子給厲岩坐下的，結果卻發現屋子裏頭哪有什麽椅子，就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板凳一個衣櫃，簡陋得不能再簡陋，還很狹窄，窗戶不是靠在陽面，進來都感覺屋子裏有些陰冷。

厲家就拿這樣的房間給厲岩住？

奚窈不敢相信，據她所知厲岩是厲家最出息的一個，每個月都有寄錢回家（錢小草說的），怎麽着也輪不到住這樣的屋子吧？

難不成是看厲岩腿瘸了，回部隊無望，就變了态度随意打發？

但看這屋子又不像是剛收拾出來的。

不管是哪種情況，奚窈都覺得厲家做法有些過份。

厲岩此時已經在床上坐好了，或許是出于禮貌或許是其他，并沒有選擇躺下，而是坐得端端正正。

指了指屋裏頭唯一一張板凳，示意奚窈坐下。

“你怎麽過來了？”

奚窈把背簍放下來，三只圓乎乎的貓崽崽在背簍邊框探頭探腦，只是因為陌生而沒有當場跳下來，直到奚窈把背簍放在身前地上，小家夥們腦袋轉了轉，注意到床上的厲岩後，小老虎和小小白還沒行動，一向乖巧膽小的小圍兜倒是一下子從背簍裏跳出來，抓着厲岩踩在地上完好的那只腿就往上爬。

平時貓爬架爬多了，小家夥攀爬本領不錯，沒等奚窈反應過來就爬了厲岩大半只腿。

奚窈怕小家夥不知輕重傷了厲岩，趕忙要去抱回來，厲岩卻道，“沒事。”

說着一把把小圍兜撈在懷裏。

小圍兜被撈起來懵了一下，但是看到是厲岩，小鼻子嗅了嗅，立馬就高興了，抓着厲岩胸前的衣服喵喵叫，又扭頭沖奚窈喵了喵。

即便奚窈不懂貓語，也知道小圍兜是很喜歡厲岩了，要知道小圍兜一向對陌生人比較膽小內向。

難不成這小家夥還記得之前厲岩給他喂過奶粉？

厲岩看到小圍兜的表現，嚴肅的臉都柔和了許多，摸了摸它的腦袋，毛毛變多了，又很柔軟，看得出奚窈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奚窈見狀，也就随小圍兜了，出門去把小果籃拿進來，回厲岩之前的問話，“我今天早上才聽說你的事，你的傷怎麽樣了？”

光是看，奚窈也不清楚厲岩的腿傷到底怎麽回事，為何大家都傳他瘸了呢？反正奚窈看不出來。

說到這，厲岩眼神似乎暗了一下，“執行保密任務的時候傷的，沒來得及治，先養着看情況吧。”

意思就是十有八九是瘸了。

奚窈情緒跟着低落下來。

前世，奚窈就很佩服這些軍人，也知道是有這些軍人在負重前行，普通人才能在和平的環境裏生活。

這輩子，也依舊是有這些軍人在前面沖鋒陷陣，抵擋住像她這樣普通人看不見的黑暗，才能有如今平和的日子。

所以，親眼看到一個軍人受了重傷，只能待在這狹小的四方天地，養着不知何時才能好，有沒有機會痊愈的傷，奚窈心裏免不了升起惋惜的心情。

“喵~”似是感受到奚窈情緒的低落，小老虎從簍子裏跑出來，在奚窈腳邊蹭了蹭，一副賣萌安撫的樣子。

小圍兜也是，還去舔了舔厲岩的下颚，乖的不行。

而小小白卻是犯了蠢，背簍不知道怎麽把他給倒扣住了，一只貓在那上蹿下跳試圖出來，出不來還發出氣急敗壞的喵喵叫。

屋裏的陰霾氣氛登時一掃而空。

奚窈把背簍拿出來，小小白驟然得了自由還不敢相信，小爪子還四下揮了揮，然後後半拍反應過來，一副蠢萌的樣子。

看樣子那用了藥的後爪子，基本是無礙了。

厲岩主動問起了奚窈的近狀，意外地，竟然知道她養豬的事，還誇她厲害，竟然能夠提高母豬産仔量。

本來是很正常一件事，社員們也誇過很多遍，但不知道為何，此時看着厲岩抱着一只軟萌萌的小圍兜，一臉認真地誇獎她，奚窈莫名就覺得臉頰有點發燙。

“也沒什麽。”奚窈有點幹巴巴地回答。

厲岩像是沒有發現奚窈的小尴尬，還一本正經問起了很多養豬的事，然後就談及到一些日常瑣事，奚窈不知不覺都說出來了，差點連女攝影師的事情都禿嚕出口。

奚窈閉上嘴，再看厲岩，還是一副很淡定的樣子，之前對厲岩受傷英雄不得志的惋惜之餘的些微同情即時消散，該說不愧是能執行保密任務的軍人嗎？套話的本事簡直太厲害了，還好他只是跟她閑聊日常瑣事，要是把她當作敵特審問，奚窈都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守得住秘密。

眼見着時間也差不多了，過陣子大家夥也下工了，索性奚窈就提出告辭。

厲岩卻在奚窈臨走前道，“招福叔說了你的事，省城裏我有戰友在，幫你催一催法院的進度，但是敗訴的可能性很大。”

奚窈一頓，随即認真道謝，“謝謝，敗訴沒事，我就是要蔣明蘭走這一遭。”

她的态度很明了，厲岩眼裏閃過欣賞，換做其他事，如果沒造成多大傷害，往往都私了，甚至造成了傷害，哪怕出了人命，只要賠償到位，也肯進行私了，厲岩不評判這些行為，但他确實，很喜歡奚窈這樣護犢子的做法，被她珍視的人，是很幸福的。

“至于養豬場，你是怎麽想的？”

意思就是，這事要是奚窈不願意，厲岩也有解決的法子。

他只是剛傷了腿，不代表他在部隊多年，還是十六歲時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奚窈明白厲岩的意思，心下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不過，養豬場一事倒是無所謂，就像奚窈之前想的，這确實是給她送工作的機會，也是給大隊創收的機會，要不是蔣家插這一手，或許這樣的事還輪不到昭和生産隊也輪不到她，頂多她的養豬法子會拿去給省城養豬場試驗而已。

當然，既然厲岩有路子，那工作待遇能争取多好就争取多好。

平均産仔量達到10頭，在花積分的情況下，奚窈心底還是有把握的。

厲岩點頭表示明白，最後他提了一個小要求，就是奚窈每日畫食的食品都賣給他，他會按照市價買。

“畫食品對穩定人形有好處。”

奚窈這才想起，如果受傷得太厲害，成年人也可能會變成獸形的。

那麽，厲岩會是什麽樣的貓呢？

奚窈突然不道德地湧起好奇心理，看得厲岩向來嚴肅的臉似乎有了裂痕。

“怎、怎麽了？”厲岩第一次被她這麽灼熱的目光盯着，耳根受不了地泛起紅。

“啊！沒事沒事，好的我會每天給你送過來的，你喜歡什麽水果？蔬菜也可以。”

獸形什麽的，厲岩這麽老，肯定沒有三只崽好看，她還是不觊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厲岩：老？！！！男人二六一枝花！

——醬醬醬回來啦，感謝小仙女的安慰，休息好了要動力滿滿碼字啦！感謝在2020-02-17 22:45:10~2020-02-18 19:02: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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