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提分家
夜晚的昭和生産隊是安靜的, 尤其是在天氣變冷的時候, 人們會比夏夜更早的上床。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 奚窈還是選擇在十一點多左右出門, 往常這個時候小貓崽們都睡覺了，今晚也沒例外，趁他們睡着, 奚窈便悄悄往厲岩家裏走去。
低矮的圍牆外面，厲岩拄着拐杖，身姿筆挺地站着，夜色中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似是在思索着什麽。
直到細微的腳步聲響起，他的視線才轉向拐角處，沒幾秒，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厲岩的視線亮了亮，撐起拐杖走了過去。
奚窈正擡着輪椅呢，聽到動靜聲擡起頭, 趕忙加快速度走過去，把輪椅往地上一放，壓低嗓音對厲岩道, “看，輪椅，用上這個你就可以自由地出行，不用老是拄着拐杖, 對傷口恢複不好。”
這個是積分商城今早刷新到的産品，仿木制作，重量輕，承受力大，爬坡能力不錯，穩定性很好，便于操作，沒有什麽高科技水平東西在內（來自系統介紹），需要雙手推動兩邊大輪子操作，比起一般輪椅要省力。
可以說奚窈看見這個産品就覺得很适合厲岩了。
想着她的任務還沒完成，又刷到這個産品，索性花了一千積分買下來，中午的時候不太方便，晚上拿給厲岩是最好的。
奚窈多少還知道要避嫌，要知道她現在在生産隊人眼中是個小寡婦，而厲岩又是個二婚的，真送輪椅給人看見了，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
雖然奚窈半點不認為自己是小寡婦！！！
厲岩看着那做工精致，基本沒有半點木刺，很平滑的輪椅，寒冷的夜裏只覺心裏被灌了一壺熱水，又燙又灼人。
他的嗓音啞了啞，“你做的？”
“不是，我托人帶的。”奚窈即便想說是自己做的，她也沒那手藝，還不如直說是買的，反正厲岩也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追問她跟誰買的。
果不其然，厲岩沒有問，只是，他卻道，“其實不用對我這麽照顧，我沒幫你什麽。”
嘴裏說着這樣的話，眼神卻緊緊地盯着奚窈。
奚窈沒注意這微小隐忍克制的情緒，十分自然地肯定了厲岩以往對她的幫助，以及她這行為是投桃報李。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麽，厲岩心裏的熱意退下幾分，涼風吹來，夜裏有了寒意。
厲岩笑着接下奚窈的好意，讓她買輪椅的錢在存折上扣，他出生入死多次，任務的獎金早就高過工資，只是這一點厲家人都不知道而已。
而奚窈則是想着這是個人隐私，打算等厲岩好了自己去取錢還她，也就沒有看。
聽到厲岩這麽說便點點頭，輪椅給了便準備要回去了，她擔心三只貓崽中途醒來沒見着她會喵喵叫。
告別厲岩的奚窈匆匆往家裏走，沒有發現後面有一道視線一直緊緊跟随。
雲朵飄到月亮跟前，夜色更深了些，厲岩收回視線，目光看向輪椅，揣摩着上面光滑的木頭，難得惆悵地嘆息一口。
***
“石頭，你哪來的輪椅？”
直到第二天中午吃飯，厲岩坐着輪椅出來，錢小草才發現厲岩多了一張輪椅。
厲岩神色平淡無奇，不答反問，“媽你才發現嗎？”
錢小草聽到這話眼神當即躲閃，以為是自己這些天對厲岩關注太少才沒注意到，“媽這些天也很忙，你是知道家裏活多着呢，你大嫂她們又是個懶的......不是，”忙着為自己開脫的錢小草忽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石頭你突然坐上輪椅，難不成是傷口惡化了，拐杖都拄不起來了？”
“天哪我的老天爺啊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好不容易我兒子出息了當兵，現在卻只能坐輪椅，部隊都回不去了啊......”
錢小草想到這是真的傷心，前些天厲岩拄着拐杖她心裏還抱着點能重新回部隊的奢望，現在看到厲岩坐上了輪椅，都顧不得問厲岩輪椅是誰送來的了，反正在她想來也就只有厲岩的戰友，可能在他們上工的時候送來又走了。
她更關心的是，厲岩這輪椅一坐，是徹底絕了重新回到部隊的希望，不僅不能回部隊，這腿傷了，以後真要全家養着了。
全家唯一一個不是地裏頭刨食的，如今卻只能讓全家人養着，錢小草心裏被刀割了一樣，不但哭喊厲岩不能回部隊了，還咒罵厲岩的前期李秀英，怪她就是個掃把星，不要臉跟人跑了丢了她家的臉不提，還讓厲岩分心，直接受傷了。
是，在錢小草看來，以前厲岩在部隊待的好好的都沒事，結果李秀英跑了，厲岩再回部隊，就受重傷了，這就是李秀英倒黴帶累的。
且不管錢小草的咒罵，全家人聽到厲岩不能回部隊了，臉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厲家其他男人還沒說什麽呢，老大媳婦就先不滿起來，“那二叔以後豈不是要我們養着了？都這麽大人了還靠家裏養，真是......”
“住嘴！”厲爹呵斥住老大媳婦，随即瞪了老大一眼，“管好自己的媳婦，不會說話別說！”
厲老大忙點頭應是，擡起手給媳婦一個巴掌警告，老大媳婦當即往後閃了閃，不說話了。
“老二你大嫂就是個沒腦子的，你別跟她計較。這腿受傷了就在家好好養着，你不幹活咱家也是養得起的。”
“是啊二哥，你就放寬心吧。”厲老三也跟着附和厲老大的話。
老大媳婦和老三媳婦同時在暗地裏翻了個白眼，養一時還可以，養一輩子誰傻啊，孩子都一窩呢。
很顯然，在确認厲岩沒有重新回部隊的希望後，厲家的寬和，也維持不久了。
厲岩即便預料到這場景，但心裏終究會有寒意。
十六歲，到二十六，這十年來，除了第一個月，之後每個月都寄一半工資回家，結果才在家吃多久“閑飯”，大嫂就忍不住了。
呵。
但這還不算什麽，真叫厲岩心寒的是，沒兩天，錢小草就來他房間找他，簡單關心兩句他的傷勢後，也沒說要送去鎮醫院檢查，直接就進入主題。
“石頭啊，你看你現在也回不了部隊了，這傷也是在部隊受的，部隊總該會有些補償吧？”
“你知道，自打家裏娶了媳婦生了孫子孫女，這錢就一天天地花出去，攢都攢不住，眼見着你大侄子都快到說親年紀，往後還有二侄子三侄子四侄子，一個接一個，娶親都要彩禮，還有幾個侄女，嫁人也要嫁妝，媽就尋思着，要不花點錢讓你大哥或者三弟去鎮上找個工作，端個鐵飯碗，以後家裏每月也有收入。”
“你放心，不管是你大哥還是三弟，只要他工作了，媽一定會讓他記得你的好，讓他的兒子以後老了給你養老摔盆的。”
一番話，中心思想有三個。
一，厲岩現在回不了部隊，錢小草盯上了他退伍的和因傷補貼的錢。
二、錢小草想用這筆錢給家裏其他兩個兒子換個工作。
三、錢小草相信流言蜚語，認為厲岩不能生，為了讓厲岩心甘情願出這筆錢，想着讓家裏某個侄子給他養老摔盆，省的百年後死了沒人燒紙。
至于過繼，錢小草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以前李秀英還在，哪怕兩人沒有孩子，那厲岩也不可能要過繼孩子；現在厲岩沒了工作又是個瘸子，兩個媳婦沒一個願意把兒子送去的，哪怕要榨幹二叔最後一筆錢，那也不能把孩子送去犧牲了左右有錢小草出頭呢。
還別說，錢小草以為自己對三個兒子大面上是公平的，但是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都能感受到錢小草對厲岩的母愛遠少于對其他兩個兒子，或許是因為厲岩長年累月不在身邊吧，反正得了好處的是她們，自然也不會去指責錢小草偏心了。
錢小草說完這段話還很期待地看向厲岩，“石頭，你覺得媽的想法怎麽樣？”
搭在輪椅上的拳頭攥了又松，厲岩擡頭看向錢小草，眼神銳利，“媽，把我分出去吧，這樣，你就不用怕瘸腿的我占了你兩個親兒子的便宜了。”
錢小草期待的臉色一下誇了，音量猛地提高，“厲岩你說的這是什麽鬼話？誰說你不是我親兒子了，哪個王八蛋在你耳邊胡扯的？我告訴你你就是老娘十月懷胎辛苦生的，那時候打着仗呢，老娘千辛萬苦生下你你可不能做那白眼狼！”
憤怒的語氣怎麽看卻有種色厲內茬的意味。
厲岩只覺心裏苦澀，卻生生壓抑下去，語氣竭力雲淡風輕，“我還以為只有大哥和三弟才是媽親生的，所以每次被推出去的，都是我。”
十六歲那一年，錢小草說家裏沒錢，老大小時候身體弱不适合，老三還小，老二應該出去博一條出路，直接把厲岩推去征兵辦那邊。
但事實卻是，那時候老大身體早被錢小草養好了，還養的壯壯實實；而老三只比厲岩小一歲，卻跟厲岩差不多高的個頭，說出去，那時候他才是全家三個兒子中個子最低又最瘦弱的一個，直到到了部隊才長個長身體。
而當兵那些年，招福叔的小兒子每年都會收到一堆關心他的家書，逢年過節要是回不去，還會寄各種吃的穿的過去，厲岩從來沒有收到任何從家裏寄過來的，哪怕只是一小罐子鹹菜，收到的，只有錢小草沒按時收到打款單時寄過來的委婉哭窮催款信。
他跟李秀英結婚，錢小草說李秀英成分不好是黑五類，沒有給大辦不提，新房都沒準備，只簡單收拾一下從前當雜物間的屋子，說黑五類只配住這屋子。但錢小草卻忘記，李秀英也是錢小草貪圖不要錢的彩禮，摁着他腦袋逼他同意。
若不是厲岩那時候別有隐情答應了，錢小草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麽。
而老大和老三娶媳婦，都是她給仔細挑選相看，新房宴席都準備的妥當。
還有這次，他受傷回家，錢小草關心幾句後，都沒考慮過他一個拄拐杖的不方便，上工連家裏的小孩子都帶走，一個留下給他使喚倒個水的都沒有。
一樁樁一件件，厲岩以為自己忘記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其實并沒有，它們就像是錢小草往他心上劃過的刀痕，修飾一下以為過去了，可只要一回想回來，每條傷疤都清清楚楚。
偶爾厲岩也在想，如果他蠢笨一點，跟村裏其他被壓榨得不到父母寵愛卻愚孝的人一樣多輕松，起碼不會想太多。
有時候想太多，反教自己更痛苦。
但好在，他不是從前還渴望着錢小草偏愛的小孩，厲岩已經足夠強大，所以他只是小小失态，便很認真地提到，“媽，分家吧。”
這句話他是認真的，并且很早之前就想提了，只是那時候李秀英不肯也不敢，他也在請求，說這時候分家，李秀英只會更難過，所以厲岩才按奈下來。
但如今不一樣，他心裏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在他好起來追求她之前，他要掃除一切制肘，不因此給對方帶去麻煩。
只有分家了，成了兩家人，他才能保證以後他的妻子，不會遭受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開始嘗試調整自己作息，所以今天早更新啦~
——順帶說一句，即便沒有奚窈的藥，厲岩也不會變成瘸子的，你們要相信厲岩還是個能扛起一片天的硬朗型男主！感謝在2020-02-19 02:07:02~2020-02-20 13:29: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禦火的蚊子、虛室生白、栀子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