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回來了。”
“哦,她,是不是又哭了半天?”架得比人還高的書架後面,聞關頭也不擡的批改着從朝中帶來的宗卷,雖說是從小輔佐的東宮聞皇太子,但因為年齡漸長的關系,随着登基的時間臨近,身為最一把手的聞關,要輔佐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而他也樂得把自己陷入這種狀态,因為只要一想到那個不是哭就是哭的世子妃,他就無端的心煩。
所以,對于個過門一年的世子妃,忍了一年才趕到冷院,聞關覺得對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沒有。”
僅僅兩個字,讓聞關從宗卷中擡起臉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料到他會有這樣神情的陳叔吸口氣,再度替自己先前也以為是看錯的情景做着如實的禀報:“确實沒有,而且世子妃她看起來,還、還挺高興!”
如果不是一路聽過來,又在冷院呆了一會兒,陳叔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以她的小性子,去那種地方只會傻掉,你是看錯了吧?這次既然關冷院了,索性就多關幾天再說吧!”
“爺,會不會世子妃與人私通一事,是流言?”陳叔鬥膽上前。
聞關睨了一眼過來,倒也不介意自己說實話,
“有沒有本爺可不在乎,只希望以後清清靜靜的,別每次我一出現,就在我的面裏哭給我看。”
雖然說,每次哭的時候,他的妻子都很大家閨秀的拿帕子或扇子掩了臉,于是每次聞關都看到一個看不到臉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哭訴自己的絕情和冷漠,但是光光想想,這樣子的日子就夠夠的。
陳叔不敢吱聲。
聞關也不想再問,對于他來說,這世間的女子,除了高鈴是他想要娶的,其餘的都無所謂,饒是世子妃也一樣,更何況是那般懦弱的性情,他聞關最不屑的,就是那種粘粘答答的性格,哪裏會像高鈴那般豪爽。
想到高鈴,聞關合上剛好批到一個段落的宗卷,起身。
“爺要上哪兒?”陳叔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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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聞關的語氣分明是在嫌棄陳叔問了個很多餘的問題。
陳叔在心底嘆氣,但是理所當然的,表面不敢顯露。
聞關世子爺,當然不是花前柳下之人,對于高鈴,連守門的老頭都看出來,那更多只是因為得不到的一種關系,但世子爺卻覺得難有女子和自己談得來,因為和籠細月不同,高鈴活潑開朗,和她在一起,至少不會像跟籠細月在一起那般沉悶又無趣。
且這高小姐也是多少有點不把他這個皇親身份的世子爺放在眼裏,說要出去玩就出去玩,雖然聽說了聞關要娶籠府的大小姐,但高鈴也不當回事,反而是因為聽說東方有蛟龍出沒,吵着鬧着要去看,只給聞關留了封“有緣再續”的書信就此失去了音訊,聞關卻是隔三差五,新婚之即的前一天還差人去高府打聽高鈴的去向,可惜毫無音訊。
“可是爺,高小姐應該是還沒回來的。”
陳叔從小看着聞關長大,知道這個看似冷酷實則執拗的性子脾氣,其實有一半也是老爺夫人寵出來的,雖然說成年之後就穩重許多,但骨子裏其實還是那個我行我素的樣,這點上來說,和高鈴倒是天生一對。
只不過,這樣相近的性格到底配不配,陳叔覺得可就難說了。
那高鈴是庶出,高老爺雖然官小職卑,卻是妻妾成群,一個庶出的女兒除了吃好點穿好點,基本素養和鄉下丫頭沒什麽太大區別,養出來的脾氣如同放出籠頭的馬兒,經常男扮女裝外出,她和聞關在一場花宴上相識,其實了解得不多,但聞關的脾氣是越得不到越想要,若高小姐真過門當上了世子妃,只怕一年半載後,也是擱屋裏頭的份。
再則說,以世子妃的身份,這個豪爽卻不管事型的高鈴,終究也是和籠細月一樣擔當不起來的,甚至比籠細月更甚。
真要進來,聞府裏用雞飛狗跳都不以為過。
用陳叔多年看人的經驗來形容,八個字很貼切高鈴,
雖坦蕩,卻自負。
就以交情而言,她也是依仗着聞關可以輕易原諒自己的所有行為,擅自離開,也是認為擅自回來的時候可以再度相好。
和細月夫人呈相反。
想到這裏,陳叔在心中啧啧搖頭。
一個太硬,一個太軟,終究都不是适合世子爺的妻。
冷院,
竹子和籠細月先忙着把大房間清掃出來,畢竟晚上要睡的。
薄橙衣原本只是在院門口看着,但是聽到裏面一會傳出,啊,水翻了,桶倒了,甚至蜘蛛啊毛毛蟲啊一堆一堆的,她實在聽不下去了,過來和她們一起幫忙了。
看到籠細月倒是沒有顯什麽害怕,但是邊上的竹子因為過多的蟲害,完全吓得語無倫次了,薄橙衣突然擔心起來,以籠細月先前屋子裏就有二十來個人的陣勢,如今被發到這個冷院,身邊又只有一到個蜘蛛就會鬼叫的竹子,這日子到底還能不能過?
看出她擔心的籠細月搖頭,
多個人多張嘴,人少反而清靜,先前在那大屋子裏,她就納悶,她好手好腳,幹什麽要二十來個人服侍?穿個衣服還有人過來幫忙,讓她這個長在紅旗下的社會主義花朵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嗯,打掃完了就是不一樣!”籠細月提着水桶,抓着抹布,一手叉腰,因為幹活而顯得紅潤的臉蛋看得讓人離不開。
多虧前世組織培養得好,哪怕翻山過海,哪所穿越重生都不怕,果然勞動的人民在哪兒都能發揚光大!
看看這窗,看看這門,看看這幾乎能擦去一層漆的木桌,還有幹淨整潔的床,五星級賓館沒叫她做保潔管理,那是虧本啊!
先前竹子不肯讓籠細月來幫忙,但是架不住籠細月的堅持,再加上默默過來幫忙的薄橙衣,三個人的勞動力果然飛速,半天就把個原來髒兮兮的房間收拾得窗明幾淨,此刻天還未黑,就差不多可以鋪床放細軟了。
她又把下午在府裏的點心果餅全部拿來,按分例分成三等分,薄橙衣接過手中的點心,看着火龍果和糯米團子,一臉的好不驚訝:“……我的?”
“當然。”覺得她問了一個很奇怪問題的籠細月回得頭也不擡,嚼着有些幹的面團果子。
“我是執守的将軍,每日都有分例的餐食,不必了。”薄橙衣略掃眼,見到了那個包裹,就這麽一點吃的,心想那世子爺也太狠心,往常那憐香惜玉的行為果然都是油報社亂編的。
從見面到現在,她也實在無法理解為何要休棄這樣一個凡事親力親為,待下人也如同好姐妹一般的世子妃。
籠細月翻了個白眼:“既然守的是冷院,你這分例也是一日有一日無的吧?”
“呃……”被問住的薄橙衣面露尴尬,父親叫她在這個地方罰守至年前,當時脾氣死倔的自己硬是不吭一聲就來了,身上沒有多少銀兩,沒打掃的冷院根本住不得人,即使如此,她仍是草草卷鋪蓋了事,沒跟家裏人說一聲,身為薄府女将,她和六姐薄蘭衣一樣,有着男子般的生存之道。
既然這個世子妃有性情不同于她意料之中的小姐,她也不客氣,接過幹糧,老實說,她甚至很喜歡這樣的性格,也因此對于世子爺的行為越發不解。
“姐姐這裏坐呀。”竹子把帶來的粗布鋪地,現在冷院裏就她們三人,可是要互相照應才是。
而眼前這個看起來心情不大好的守門姐姐,卻從剛才替自己掃蜘蛛一事來看,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姐姐呢。
三個人就着井裏的冷水,草草對付了一頓晚餐。
“廚房明天要收拾出來。”籠細月拍拍吃果餅差點被噎住的胸脯,想着現在的季節還能對付吃幹糧,要是冬天到了,無論如何都要吃明火燒得菜,喝熱呼呼的湯才行。
“你要打算在這裏長住?”薄橙衣還有些不相信。
她雖然不是聞府的人,但是對于聞府的這個世子妃也略有所聞,到此刻對她的印象已經完全不同先前,但是也沒想過她原來是要在這裏長長久久的。
“不管是不是長住,哪怕是只有一天,我也不想委曲自己。”籠細月張口就來,這是她的處世原則,先前有同學一直嘲諷她是個挑剔的,但她不以為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而她籠細月的生活方式,就是每一天都要過得很好,即使現在的身份是棄婦。
“只是手頭還沒有現錢,我得先想辦法搞點。”
“想辦法搞點?”覺得她這個說法實在有點痞子的薄橙衣,瞪圓了有些新鮮的眼睛。
“沒錯。”
籠細月說到這裏,回頭望向屋子,直直看着那個藤條箱,嗯,用到你們的時候到了。
順着視線,薄橙衣頓時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不過她還有些不相信,府裏頭的世子妃,不是一向弱到什麽都不自知直至讓世子爺厭惡的嗎?典當一類的詞,可能只在大小姐的書中出現過吧。
籠細月可管薄橙衣那些有的沒的想法,來這裏認清狀況之後,她頭一件事就是把籠細月的體己翻查了個底亮,知曉手頭還有一些值錢的珠寶,只是不好帶出門,剛好出了個林姨娘小産把世子爺惹惱的事件,所以這次就跟着捎帶出來了。
第 11 章
不過,雖然有首飾,但沒有現錢,又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物價,所以必須得先出門一趟。
可以先把那些裝飾品拿一點出去典個死當,總不能守着這些珍珠花冠餓肚子,何況眼下不止她,還有一個死心蹋地要跟過來的竹子,院子裏服侍世子妃的下人們聽說要來冷院,個個吓得瑟瑟發抖,籠細月也不為難她們,原本就是棄妃,跟着沒有奔頭的主子到底是太為難她們,就一個都不要的留下任陳叔替她們另安排了。
但即使是在這麽個鬼地方,她籠細月仍是很高興,比起在聞府裏一切看起來無憂實則不知道明天什麽時候又鬧什麽妖蛾子的生活,這裏至少沒有那份讓她煩不勝煩的宅鬥。
生命誠可貴,可是她丢過一次,愛情價更高,她窮,要不起,只有自由最可啦,當然,前提得是有錢,沒錢的自由不如死。
打掃的任務完成之後,還要把院子的野草先收拾了,然後……
“對了,橙衣,你也住下來吧,竹子膽小,又死不肯跟我睡,邊上的房間可大着呢,你們兩個在裏面睡足足夠了。”籠細月也不怕薄橙衣被井水嗆到,說得話好像只是讓薄橙衣再吃一個面果子。
“為什麽我要睡這裏?我可不是你的丫頭!”薄橙衣瞪她,卻無法裝出讨厭的神情,其實從剛見面那番對自己自嘲般的開場白起,她已經無法把這個世子妃跟聞府裏那些造作的娘兒們聯想在一起了。獨自呆在這個冷院真是怪沒意思的,爹爹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氣消,又說年後才能她回薄府,可現在還未入秋,身邊又沒有多少銀兩了……
“誰說你是的丫頭啦?連竹子現在都不是我的丫頭呢!”籠細月摟摟竹子的肩頭,被竹子驚慌的推開,完全的不配合。
“你怕我啊?”
“不、不是,你是世子妃……”
“妃什麽妃,我不過一個棄妃,以後對外,我就直接說我是籠寡婦。”
“寡婦??”
“夫人!”竹子大叫。
“叫錯了。”
“細月姐!”
“這次對了。”
這個世子妃……可真真的有趣!
薄橙衣放聲大笑起來,讓籠細月和竹子都呆了,
“你沒事吧?”
“我沒事,沒事,你這個世子妃,可真是太有意思,我越來越覺得,那個世子爺聞關,真真是個眼瞎的,我睡就睡,聽你的,哎,若要幫忙只管說一句,至少年前我會一直在這個冷院的,我啊,是被阿爹罰到這個地方的,沒想到冷院還真有人住,一住還就是個被休棄的世子妃。”薄橙衣朝她眨眨眼,對籠細月的态度更加落落大方,說真的,她和她,兩個人在一起還真有那麽點狼狽為奸的味道。
一個被夫棄,一個被爹扔。
薄府裏,除了六姐,連男人都沒有這個世子妃的直率,先前對聞關世子爺的那通話,真真太氣味相投了。
想到這兒,薄橙衣突然覺得留守這個冷院完全不是什麽難以忍受的事了。
“而且,你看起來也不是會做農活的人。”話說一半的籠細月似乎想到了生計問題,再看看身材碩長手指骨修長的薄橙衣,又是一嘆。
這一看就不是幹活的身板。
“農活?那是什麽招式?”
果真是只會練武的大小姐。
“沒什麽。”籠細月再度頭疼的嘆,如今安全保障的人物是有了,家務活她和竹子一直分擔,才三個人的活,問題不大,但是看樣子,她還缺一個通農活的人手。
最起碼,得會搭竈臺……
嗯,還有種菜……把水井也要重新修整一下……
還有……
再度想起這些事的時候,籠細月發現自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這可是在聞府從來沒有的事。
這間南北通的房自然是一大早就迎來了陽光,籠細月咧開嘴,任陽光在眼睑上跳躍。
這要是在冬天,保準能成一個起床困難戶,直接就封印在棉被裏頭不起來了。
“細月姐,醒了沒?”竹子來敲門,原來她早起來了,而薄橙衣已經在院子裏練開了,喝喝練氣的聲音四散開來,這離外街最近的冷院,就是因為她的關系,弄得一個男人都不敢接近了吧。
真好,而且從今往後,不必再擦那些厚成豬油一樣的脂粉,可以素顏朝天了,也不用想着要穿什麽樣的衣裳才适合聞宅的世子妃身份。
籠細月在洗臉的時候,微微笑着想這些不大重要的事。
梳洗完畢,她從藤條箱中取出一對白玉镯子,這應該是當年成親時,親家母交給她的見面禮,掂了掂,嗯,當個幾百兩什麽的,應該沒問題吧?
其實完全沒底這個世界的物價,希望不是要太誇張。
“細月姐,你要戴?”
“不是戴,是拿去當。”
“當?典當?為什麽?”竹子驚訝。
“這兒什麽吃的都沒有。”籠細月比竹子還驚訝:“不去當點銀子,你要吃土嗎?”
竹子一拍自己的小腦袋:“……哎呀,瞧我給忙的,竟然都忘了要去拿冷院的早餐!”
“咦?這地方還管三餐的?”籠細月更驚奇,把手中的白玉镯子先擱回去了,想起先前薄橙衣說的話,看樣子,即便是冷成狗,冷院還是屬于聞符的,三餐還是會有人往上報。
這麽說來,其實冷院還是在聞府的範圍之內,薄橙衣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算了,天高皇帝遠,只要那些讨厭的人不過來就好。
籠細月撇撇嘴,反正她眼下要緊的是如何過日子,再多的想法也不及眼前的現實。
“自然是有的,再怎麽樣,冷院也是屬于聞府中的,只是這兒多年不住人了,聞府裏的廚子們昨晚才知道這個事,今早也備下了吧。”竹子拍拍襖裙,籠了一下發就趕出去了,生怕把自己的主子餓着了。
聞府大,冷院又處在最末端的東南邊,沒個大半會兒時間還不能來回的。
自從那日發燒後,竹子就知道自己一心伺候的世子妃變得有些不一樣,不,也許是完全不一樣,現在的籠細月,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計較,但是,又好像又在很計較一些事情,不過,她喜歡這樣的細月姐。
比以前在籠府裏的細月姐,還要更喜歡更喜歡。
“慢着。”籠細月又叫住了她。
“記得把橙衣的那一例也一并拿來。”
竹子笑着哎了一聲,心頭暖暖的,也明白,
從今往後,三個形如姐妹的日子,要開始了。
不過這日子是好是壞,走在去往聞府的路上,竹子自己也說不準,看看天空,半陰沉,大概就是她們被棄至冷院的三個人最好的心情寫照吧?
雖然,看不出來明天到底是下雨還是天睛。
另一邊,看到竹子忙不疊跑出去院子裏的橙衣想要攔她說什麽,又突然閉上嘴,只是眼裏閃過一絲不屑。
那不是針對竹子的,僅僅是因為竹子跑出去取餐的那個舉動。
見狀,籠細月心裏也突的冒出了一個想法,不過她不吭聲,準備等竹子回來之後再确認。
她開始收拾細軟,歸置東西,再次擦洗家具,不讓自己閑下來,好在因為要住的這間屋子真沒多少家具,沒費多少勁。
看看家具是沒有原先住着的精致,不過粗梨花木,結實倒挺結實。
梳妝臺上連一面鏡子都沒有,不過沒關系,到時候還要出趟門購置些日常用品。
趁竹子不在,她把自己的頭發紮成一個馬尾,不再綁這兩日那些花式繁鎖卻走一步搖三下的婦人發式,又找出一件盡量素淨利落的衣服,換了身上這件套竹子給拿來的花式裙服,她拿兩條布帶子把袖口紮高,伸伸腰踢踢腿,活動一下身子骨就準備去收拾廚房了。
竹子還是想得太天真了,以為她們只是換了個地方生活。
這丫頭,得虧了自家的主人換了人,要不然兩個人在這種地方只能被坑得更慘。
自從昨天傍晚後,空空落落的小院似乎有了那麽一點人氣。
竹子不久之後回來了,她的臉色和提過來的菜色一樣不好,看着籠細月,滿是想發又發不出來的憤怒。
薄橙衣用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神情走過來,先前的不屑更明顯了,而見此光景已經完全在心中确認掉的籠細月,倒是不怒不氣,過來看竹子提來的食籃中的菜。
這就是先前薄橙衣不屑的緣故了,看情形,她也是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了。
菜式,真真的不好,
茄子燒肉,沒見到肉;炒青菜,葉子黃萎;紅燒肉泥丸,看顏色肉丸該是下剩的那幾枚,又黑又焦的顏色應該是放在鍋子最底部撈起來的關系,最後一個就更過份了,直接撈了點鍋巴蓋點豆腐渣就了事。
就這麽四個小菜,三碗白粥倒是幹淨,但全涼了,這一筐明顯就是挑了剩下拿來的菜,看起來簡直下人的飯菜都不如。
偏偏薄橙衣還語不驚認死不休:“哦呀,今天已經很好呢,至少能入口。”
可見這冷院的菜品是有多慘淡。
籠細月苦笑的接過來,讓竹子把飯菜擺在已經收拾出來的木桌上,示意三個人一起吃。
其實味道也可以,只不過應該都是揀了鍋中剩下的,卻不還不至于不能入口。
見籠細月即沒有委曲也沒有羞憤,更沒有意料之中的哭泣,竹子先放下一顆心來,跟着她一起,默默的扒了一碗粥。
而薄橙衣更是不見外,快速的就把一碗粥喝光了,她看起來比籠細月要高挑,其實才十六,說起來也只比竹子大一歲,按标準,其實正是發育的年紀,怎麽吃都不夠。
不過,十七其實也是發育的年齡吧?以現代人的年齡來看。
未滿十八呢,在我們那裏,完全是個談談小戀愛的年齡,扯毛線婚,過早生育,不管是智商還是子宮,都不成熟好麽?
古人這麽多難産死的,可以把這些歸結為沒現代知識,那些魂穿啊重生啊穿越啥的,也是不帶腦子的就十六七生娃了,是有多活不夠。
籠細月一邊瞎想一些有的沒的,一邊慢慢喝着粥,同時空出來的心思,思索着另一件事。
眼見主子胃口很好的把飯菜都吃光了,竹子才放下一顆心來,然後才說起剛剛在廚房的始末:“若不是剛好遇到翠姨娘那邊的玉子,只怕連這點飯菜也拿不到了。”
玉子是世子爺第二個妾妃翠柔的大丫頭,平日私底下和竹子交情甚好。
不過,這樣一來,翠柔也是很清楚,世子妃在冷院過的是什麽日子了。
籠細月不在乎的想,這個世子妃吃得比下人還不如的話題,肯定會讓翠柔在聞府有一陣子可嚼啖了。
以後讓竹子少接觸玉子。
“……玉子?”
“對啊,玉子。”
“……”
玉子,日語中的意思是雞蛋,竟然會有人給自己丫頭起一個雞蛋的名字- -。
“在你遇到了那個雞蛋……啊,玉子之前,你和廚房說了什麽?”籠細月讓竹子把話說清楚,心裏頭也深知她體貼,等自己把飯菜都吃完了才敢說,不過也是因為先前那個籠細月敏感,所以才讓竹子深深的察覺到,若是自己如果在飯前說了什麽話頭,估計夫人是一天不吃飯了。
深知這點的籠細月對自己搖頭,她在聞府的時間至多兩天,卻已經摸透了下人對自己這個原宿主的心思,
整個兒一林黛玉附體。
動不動就拒絕餐飲,簡直有病啊,幹什麽這樣和自己的胃過不去?為一個共享丈夫?爹媽要是知道了,豈不心痛死了?
“你快說吧,我真的都吃完了。”籠細月把碗端了個底朝天,示意自己真的吃光光。
竹子吸吸鼻子,說了下去:“我又不是最後一個到,但是廚子竟然說不夠吃了,還是玉子看不過去,理論了幾句,才把下剩的幾樣挑了過來,然後那婆子又說接下來冷院的餐食大可不必理會,有什麽吃什麽,若世子妃真要講究,可要一日拿出些體己來補貼才夠用,夫人,不,細月姐,這是完全想要我們在這上頭花啊,不然每餐都是這些剩下的東西!”
“我有體己也不會花在那個上頭。,”籠細月冷笑一聲,末了指示她:“食具吃完了收拾幹淨給送過去,以後,不要再去廚房拿了,天氣漸涼,拿過來也都是涼菜,不中吃,何況也不是什麽好貨。”
“是。”竹子只有答應,心頭卻疑惑,不吃府裏頭廚房供的飯菜,吃啥?草還是土?
第 12 章
竹子應了個是,見籠細月完全沒有惱怒,心頭的石頭落了地,爾後又聽她道,
“對了,我的嫁妝不會只有這麽多吧?”說話時,籠細月瞟了一眼大主屋裏的箱子。
竹子明了:“細月姐是想清點自己全部的嫁妝?”
籠府雖然待她刻薄,但嫁給聞府是好大的面子工程,又是皇帝老兒的親筆賜婚,所以籠府再肉痛也要貼上幾副好物件,這些就生生便宜了現在的籠細月。
“至少要做到心裏頭有數,典當些什麽也知道還剩下多少。”籠細月毫不在意,邊上的薄橙衣更是驚訝,這世子妃,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嫁妝曲當出去啊。
竹子可急了:“不用那樣!世子爺只是一時生氣!過幾天,三五天什麽的,他氣消了,自然陳叔就會過來接你的,以前不是也這樣子嗎?”
“以前也有過?”籠細月聽呆了。
竹子絞着手中的帕子,勉為其難的點頭:“……以前沒有被罰到冷院,只不過,只不過世子爺經常一生氣就讓你禁足在屋中不出來,說是看了就煩……所以,細月姐你就暫時忍耐這幾天吧,等天冷了,世子爺也就自然會讓陳叔……”
“沒想到你對那世子還挺忠心的,哪來的自信啊?我可沒看出來!”籠細月冷哼一聲,雙手抱胸。
原來這一年多來,原主還被禁足過,這簡直已經到了欺淩的程度好嗎?
說趕就趕,說回來就回來,養只兔子還有脾氣呢何況是個人。
真說起來,這個叫籠細月的世子妃又何錯之有呢?若說她錯,也只是錯嫁給一個心不在她身上的夫君,可是這個錯,又豈是她能搞得定的?官大一級都壓死人,何況還是皇上賜婚,直接的大老板出頭,誰敢不嫁?世子爺這麽了不起不也是乖乖奉旨完婚了?
他若真是個男人,大可以死抗婚,讓人要不要小瞧他的愛情嘛!或者娶了之後,再一紙休書下去,爾後再去娶那個什麽高鈴嘛,只不過,以聞關這般陰睛不定的性情,天底下,怕是沒什麽女人可以與他相處長長久久。
“哎呀,細月姐,你真當自己是寡婦嗎?沒有離緣書,你在這裏,也還是堂堂世子妃,難不成世子爺還能關你一輩子?別的不說,話要傳到太祖奶奶,老爺夫人那頭,世子爺也是擔不起的呀!”薄橙衣忍不住了。
“在他們想起我的這個不待見的媳婦時,只怕我在這冷院就先死一遍了。”籠細月冷冷笑道,
身邊的竹子再度結巴起來:“要不然,我去找姨娘的丫頭們,讓她們跟自己的主子說,再說個情,或者我去找陳叔,或許就可以早點回……”
籠細月搖頭更甚:“你覺得你家主子在府裏很吃得開?”
竹子頓時就慫了。
她知道,嫁入聞府這一年,細月姐一直悶悶不樂,加子性情懦弱不會交際,把個府裏的人都惹得不喜與她來往,如今趁世子妃不在,兩房妾妃上趕着要往上爬,巴不得她就此死在冷院,哪裏還會想到替世子妃說情。
看出竹子心思的籠細月重新從箱子裏取出玉镯子:“所以,不要再管那邊的事情了,既然我們人在冷院,就把在冷院的日子過好,再說我也喜歡這裏,你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個世子爺了,可好?”
一句可好雖然是疑問,卻擺明了不需要回答,擺明了現在這個籠細月是個記恨的人。
确實,在籠細月的心裏,雖然聞關的聲音還真是挺好聽,但聞關的品性,他府中的妾妃,他對自己一年多的冷淡,通過原宿主的記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對于這樣的丈夫,她這個後現代的籠細月,可是相當相當的不喜歡。
“是,不過,冷院的日子還能怎麽過?”竹子不懂的問,對她而言,冷院就相當于冷宮,只不過人更少,更冷清罷了,連個太監都不會有,哦,倒是有個守門的薄橙衣,現在和她一起住,至少晚上不會害怕了,以前在世子爺的屋裏頭,至少守夜的都有五個人呢。
“可能大件的嫁妝在聞府的庫房裏,不過沒事,大件的要典當估計也會被人發現,就這些,暫時夠過的了。”籠細月邊說邊清點着放進藤條箱裏的小首飾盒。
嫁妝分兩套,一套是門面上給鄉裏鄉親長輩小輩們看的,那些東西都鎖在了聞府的大庫房,平日裏,也不可能拿出來,光是體積都是要幾個人擡着進進出出去的,想要打它們的主意,除非放把火把庫房燒了,趁火打劫,就因為不能這麽做,籠細月才眼巴巴的想要一個出府的機會。
再看另一套,就能知道出這個女子在娘家受寵的地位了,那些都是母親給女兒的體己。
籠細月苦笑的把玩着盒中不多的首飾,也不能說沒有,但是相對于一品籠府的嫡女身份,這些小物件還真的當不起這個頭牌身份。
可憐啊,嫁妝這麽拿不出手來,這也是當初原主在聞府裏擡不起頭的原因之一吧。
不過,雖然東西是少了點,不過成色極好,籠細月可不覺得那是母親替自己着想,若真是着想,掉湖之日就會過來看望了,只能說籠府的東西真的很值錢,很上等,随便抓幾把都是好物。
點色的翡翠玉器,玉脂如意,桂圓般大的珍珠耳墜,血紅滴的珊瑚珠玉項鏈,都是皇城裏的能工巧匠一樣一樣打造出來的吧。
雖然數量極少,但有這些,至少最近一段時間還有底氣過下去,有錢好辦事,不管什麽世界,什麽朝代,都一樣。
“走吧。”籠細月再挑了一把金釵子,和玉镯子一起拿塊布包了,又放入一個看起來實在不起眼的粗布包裏。
她轉眼看看竹子,見她一身淡黃菱花衣,紮着窄綠絲綢帶裙,底下配着同色鞋,這可不是外頭平民丫頭的打扮,抵得上一般地主老財家的小姐了。
“你去換身平民的衣服。”
“平民的衣服?”竹子又結巴,這才看到籠細月穿着一套祭拜時的素灰衣裙,還把衣服上所有的飾物都拆下來了,更可怕的是,她還把帶花邊的裙角全剪了,此刻頭發也是她從未見過的紮成一束,乍一看,活脫脫一個鄉下粗人才有的打扮啊。
“細月姐,你這是……”
“這裏又沒別人,難不成我每日早上還要花兩個時辰去編頭發?”籠細月過來幫着把竹子頭上唯一一支玉釵拿走,換了一支擅木釵,顏色頓時素了下來。
竹子不笨,略一想,也明白今時不同往日,既然聞府裏那些以衣看人的丫頭婆子們不在,也确實沒有必要,何況接下來都要幹活。
收拾停當,兩個女人邁出門,籠細月特意吩咐橙衣把有籠箱的屋子看好,畢竟裏頭可有她們的全部家當。
竹子聽着籠細月對橙衣說的話,看看她和細月的打扮,這才後知後覺的确認:“細月姐,你該不會是真的,真的想要……”
“什麽蒸的加的,必定是去外面采買啊,不然我們要怎麽生活?”籠細月的神情活像是去逛街。
“我們不能出這個冷院的大門!”竹子大驚。
“為什麽?我又不是賣給這個聞府。”
“可是,若被人知道……”
“原來是不能被人知道?那麽,不被人知道就好了吧。”籠細月四兩撥千金。
“而且,一日三餐,府裏還是會給冷院安排的。”深知不能按平常規矩來說服現在的籠細月,竹子猶作垂死掙紮。
“吃那三餐殘羹剩飯,你不怕我營養不良也要擔心一下橙衣吧?”籠細月拍拍身邊的薄橙衣肩頭。
心裏當然覺得自家主子更為重要的竹子,此刻還是很顧面子,深明大義的連忙搖頭,“是,一日三餐固然重要,但是,但是,但若是被世子爺知道的話,恐怕會更生氣……”
“一個把人丢在這裏不管不顧的爺,我幹嘛還要管他生不生氣。”聽到聞關,籠細月沒好氣。
好在她有帶嫁妝出來,若是身上一點現錢也沒有,豈不是幹坐在這裏等死?
不說那聞關還好,一提一肚子火,有這麽當人家丈夫的嗎?冷暴力啊這是冷暴力!
“為了世子妃的名聲,可是要我一起去?”在邊上的薄橙衣不放心,畢竟世子妃從來沒有離開過聞府。
“不用不用,你好好看着我們的家當,裏頭可有我們接下來生活的全部東西呢。”籠細月像個守財奴,再度指向己的那些數量少得可憐的首飾,明了她想法的薄橙衣苦笑,只得留在了院門口,想着冷院離外街近,又想着青天白日,又有竹子跟着,只是上街典當些東西,應該問題不大,橫豎那些當鋪她也都認得。
其實只要亮出世子妃的身份,沒有人敢動她,畢竟名義上,細月姐她還是世子爺的正妃,是皇上親手賜下的婚配,若非太大的變故,連世子爺本人都無法寫下離緣書,大概也是因這樣,所以聞關對這個世子妃有氣無處發,只能抛之一邊。
雖然是被打到冷院,但這樁事,在未曾傳到老爺夫人甚至祖奶奶的那邊,至今很多有眼色的人還是覺得這只是夫妻間的事,心頭想着,若是萬一哪天聞關把邪火發完了,又想起這位世子妃,到底還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下人們吃虧,當然了,也有可能一直就這樣下去,畢竟世子爺對這位世子妃,已經一年多了也是不聞不問。
薄橙衣的心中有預感,這對小夫妻,事情不會就這麽結束的。
“路上小心點。”
薄橙衣朝她倆揮手,突然心頭一動,感覺這在門口等人回來的滋味還挺有意思的。
嗯,守院門也那麽無聊了。她突然有些期待細月姐會帶些什麽家當過來生活。
雖然橙衣很大方的給放了行,竹子卻還是有些後怕,不住的往看,
“細月姐,真的不要帶橙衣嗎?要是就這麽出去,遇上個好歹……”
“怕什麽,橙衣要守院子,我們要先買個好鎖,真有什麽三長兩短也是天命。”籠細月毫無畏色,大跨步子就出了冷院最後一道門。
第 13 章
冷院離皇城大道很近,穿過一個胡同,就是車水馬龍。
喧嚣,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