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馊主意

傅卿和拿了雕着西番蓮紋的小銀勺,從纏枝蓮花小瓷罐裏面挑出兩勺荷花清露,用滾燙的沸水沖調了,然後将燙手的成窯五彩小蓋盅放在茶幾上冷着,又拿了青色的防蟲紗罩蓋住了茶盅,她才出了正房。

半夏本來坐在廊庑下看碧螺繡花,見傅卿和出來了,忙站了起來:“小姐,是要現在回去嗎?”

自打前兩天出了那一場變故之後,傅卿和與半夏的關系就拉近了不少。

傅卿和表現出來的智慧與勇氣,令半夏心生佩服,她覺得像傅卿和這樣的主子,值得她誓死追随。

半夏表現出來的忠心,也令傅卿和刮目相看。

傅卿和搖了搖頭,比了一個手指放到嘴巴上。

半夏與碧螺見了,立馬噤了聲。

傅卿和微微一笑,又指了指院子右邊的廂房。

半夏心領神會,跟着傅卿和一起,悄無聲息地去了廂房。

過了好一會,正房那邊傳來動靜,傅卿和看到榮昌伯夫人神色不虞地從裏面走了出來,跟之前的勝券在握判若兩人。

而站在廊庑下目送榮昌伯出門的二夫人,雖然臉色也不甚好看,神色卻比剛才輕松了幾分,一雙眼睛也不像先前那般呆滞了。

傅卿和就知道,雙方過招,到底還是老太太技高一籌。

見榮昌伯夫人出了上房正院,傅卿和不由心中一動,她對半夏道:“你去跟着榮昌伯夫人,看她是不是直接回去了?”

半夏略吃了一驚,然後就道:“是。”

半夏快步出去了,傅卿和也到正房的明堂裏捧了已經涼下來的荷花清露進了內室。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傅卿和不得而知,老太太一片的平靜,從她的臉上,傅卿和看不出一丁點的端倪來。

她将荷花清露雙手捧到趙氏面前:“老太太,您嘗嘗,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我喜歡喝清淡的,不像你們年輕孩子,喜歡喝甜的。”趙氏說着,輕輕喝了一口,當即眼睛一亮:“你是怎麽沖的,味道與我原先喝的一模一樣。”

傅卿和低頭微微一笑:“老太太,您忘了,之前您把大姑姑送的荷花清露給了我,我嫌那個太甜了,就轉手送給了二姐姐,後來,您還讓綠蕪調了清淡的給我喝,我喝了,就記住了。”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只喝了一次,就記住了,記性不錯,難能可貴的是,你居然還能調出來,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我現在看你,竟然沒有一處不滿意。”

說着,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二夫人。

“老太太說笑了。”傅卿和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二夫人神色有些僵,她十分不情願地挪到傅卿和身邊,小聲地說道:“三丫頭,剛才的事情,是我錯怪你了,二嬸嬸給你賠不是。”

傅卿和訝然地看了一眼二夫人,有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老太太,哪裏還不明白這是老太太的意思。

要是擱從前,她定然不會輕輕揭過的。只是二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夠焦頭爛額,剛才她懇求榮昌伯夫人時可憐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傅卿和心裏存了幾分憐憫,就柔聲說道:“二嬸嬸說哪裏話,我都不記得二嬸嬸說的是哪件事了。”

二夫人聽了,喃喃道:“不記得就好,不記得就好。”

趙氏拍了拍傅卿和的手:“你這孩子,跟你母親一樣心善。不過,心善也有心善的好處,處處掐尖的,到最後不見得就一定能讨得了好。”

這句話說得非常感慨,二夫人聽了,眼淚更是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她哽咽着說道:“老太太,兒媳這次是真的知錯了。”

大小姐傅卿妍怎麽會給榮昌伯世子攪到一起,這裏面的一筆糊塗賬估計是算不清了。

有一點傅卿和卻知道,這一回,二夫人這次是真的悔不當初。

趙氏看着二夫人,不勝唏噓:“我活了大半輩子了,竟然一生都在鬥争之中,在家的時候跟繼母鬥,嫁人了跟古氏那個賤人鬥,如今又要跟那賤人留下的賤種鬥,可我是被逼無奈,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但凡我有一絲一毫的松懈,我随時都會有性命之憂,不知道這樣你争我鬥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剛睡了幾年的安穩覺,如今,又要不消停了。”

沒有想到,一向強悍的老太太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傅卿和不由詫異朝她望去,只見她雙鬓白發斑斑,額上的皺紋又憑添了幾條。

門口的湘妃竹簾,露了一條縫,傅卿和看到半夏正站在門口。

她快步走了過去,半夏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傅卿和聽了,臉色越發鄭重。

四老爺,果然開始全面反擊了。

他不敢動老太太,卻要将老太太身邊的羽翼一個一個的剪除。

自己是他的目标,二房也一樣。

老太太已經身心疲憊,接下來,她的路要怎麽走?

傅卿和不敢多想,急忙回到趙氏身邊,将剛才打探到的消息說給趙氏與二夫人聽。

“老太太,待會,四夫人就要過來了。”

趙氏沒有說話,二夫人卻愕然:“你怎麽知道的?”

傅卿和嘆了一口氣:“我讓半夏跟着榮昌伯夫人,剛才半夏說,榮昌伯夫人并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奕知院。老太太,二嬸嬸,四房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二夫人先是一臉的恨意,接着就急的團團轉:“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趙氏冷冷一笑,神色肅然:“事到如今,怕也無用!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總不能坐以待斃,四房雖然得了侯位,又攀上了楚王,但是皇上畢竟沒有立太子,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傅卿和聽了,心頭一驚,四老爺身上已經打了楚王的烙印,而老太太支持的人選是湘王,難道老太太是想釜底抽薪,支持湘王上位,然後扭轉局勢?

她詫異地望着老太太,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若真是如此,那她們與四房的鬥争,才剛剛開始。

若湘王真的上位成功還好,若湘王敗了,傅卿和不敢想。不過,老太太老謀深算,應該不會這麽早就賭上身家性命的吧?

四夫人款款而來,臉上帶着勝券在握的笑容:“老太太,剛才榮昌伯夫人去了奕知院。”

“是嗎?”趙氏瞥了她一眼,不以為意道:“她去了奕知院又如何?”

“老太太,榮昌伯夫人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跟我說了,雙方結親,為的是合兩姓之好,也為了是兒女以後能琴瑟和諧,如今咱們家跟榮昌伯夫人鬧得這麽僵,就算榮昌伯府這次不退親,但是這梁子卻是結下了。日後大小姐嫁過去,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吧。

二嫂,大小姐婚前失貞,不管對方是否是榮昌伯世子,光這一條,就足以令她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了。難道你真的舍得讓大小姐後半輩子在苦水裏泡着?”

這一番話說的二夫人變了臉色。

她為人雖然跋扈,對于這兩個女兒卻是疼愛到了骨子裏,四夫人的話,不異于在她的心口捅了一刀。

可是傅卿妍已經失了身,就算退了親,日後嫁到別人家,總是要露餡的,那豈不是照樣逃不了好?

退也不是,不退也也不是!

二夫人首鼠兩端,左右為難。

她想起其他大戶人家将失了清白的女孩子送到廟裏,青燈古佛了卻一生,她不由手腳發涼,心痛如攪,不、不行,她不能讓女兒過那樣的日子。

她惶然地朝趙氏看去。

趙氏紋絲不動,只淡淡地問四夫人。

四夫人見二夫人神色慌亂,心中有多了幾分把握:“老太太,我這次來,就是為兩家說和的,其實這事情也不是沒有辦法,榮昌伯夫人說了,她還是很有誠心跟咱們家做親的。”

二夫人聽了,不由心頭一喜,她猛然擡頭,語氣迫切地問道:“四弟妹,你有什麽法子?”

“這法子其實很簡單。”四夫人面帶微笑,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後說道:“這婚事原先是就是三丫頭的,榮昌伯夫人說了,還是讓三丫頭嫁過去。”

“你說什麽?”二夫人勃然大怒:“你出的什麽馊主意!讓三丫頭嫁過去,那妍兒該怎麽辦?”

“二嫂,你別着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四夫人道:“大丫頭婚前失了清白,要做正室,那是不可能的。榮昌伯夫人說了,讓他們家世子一娶一納兩朵姐妹花,可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這……”二夫人臉色刷白,卻沒有反駁。

傅卿和的心卻倏然一緊,一雙如星子般的眸子也緊緊地盯住了四夫人。

四房到底要做什麽?

趙氏沒有說話,卻伸手拍了拍傅卿和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卿和的心微微一頓,她怎麽忘了,她還有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絕對不會随随便便就将她嫁出去的。

四夫人見二夫人有些意動,而老太太卻不說話,就勸說道:“老太太,依我看,這主意非常的好,以大小姐目前的情況,再無做正室的可能了,誰會娶一個不貞潔的女子呢?我出的這個主意,簡直……”

“啊……”

她的話沒說完,就突然一聲驚呼。

接着就是茶盞落地“哐哐當當”清脆的碎裂聲。

老太太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将茶水沖着她扔了過去。

這是綠蕪剛剛用沸水沏的,滾燙的熱水撒到四夫人身上直冒熱氣。

上一次,在同樣的地點,老太太用茶盞扔四老爺,被他躲了過去,這一次,四夫人卻沒有那麽好的運氣。

她離得很近,又只顧着說話,茶水一下子就抛到了她的脖子上,滾當的開水将她脖子與胸前的肌膚都燙紅了一大片,不一會就起了很多水泡。

原本傻站着的二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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