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病除

每一天晚上入寝前,服侍的宮人都會将幹淨無異味的恭桶放在皇後起居的宮殿裏,就是為着第二天早上皇後一定會入廁。

兩年來,幾乎朝朝如此,所以,這件事情已經成為了習慣。

這一天,張尚儀服侍皇後起床,進來收恭桶的人卻發現恭桶裏空空如也,宮人不由一愣。

張尚儀也是一愣,接着就面帶喜色地望向了皇後。

皇後已經醒了,她披着衣裳靠在鳳榻上。

主仆兩個四目相對,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內心的高興皆是不言而喻。

傅卿和到達坤寧宮的時候,皇帝已經下了早朝,皇後也已經服了藥,帝後二人正說着話。

皇後娘娘臉色還是很黃,但比昨天精神了很多。

早上起來沒有腹瀉,她覺得自己的病症有治愈的希望了,這讓她十分高興,平日裏早上只能吃一點牛乳,今天她破天荒地的用了小半碗粥。

見了傅卿和,皇帝還是跟昨天一樣,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

皇後卻十分高興:“之前你做的風油精很好,這次開的方子也很好,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醫術竟如此了得,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要重重地謝你。”

皇後用的是“謝”字,而不是“賞”字,不過一字之差,卻令傅卿和感受到眼前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後,确是如老太太之前說的一樣,是個溫柔和氣的人。

一個小太監快步走了進來,低聲說了幾句話,皇帝聽了就站了起來,沖皇後說道:“那邊有事,我先過去,晚些時候再過來,你好生歇着。”

皇後因靠在床上,就欠身道:“皇上盡管去忙,我今天感覺好多了。”

皇帝點了點頭,在一片“恭送皇上”的聲音之中走了出去。

“娘娘,臣女先給您請脈。”

“好。”皇後娘娘說着伸出胳膊。

診脈完畢,張尚儀走了進來:“娘娘,羅院使給您請脈來了,是否讓他觐見?”

皇後點點頭:“讓羅院使進來吧,我的脈息一直是由羅院使照看的,皇上也吩咐過,讓他每一日都過來的。”

羅院使低頭走了進來,見傅卿和居然也在,他先是詫異,詫異之後,心中就湧起一股鄙視,傅家真是不知所謂,這個三小姐也是被傅家寵得不知天高地厚。

以為幫家中仆婦治點小病就是大夫了嗎?

笑話,這裏是皇宮,病人是皇後,可不是那些只會谄媚哄主子開心的無知仆婦。

他輕蔑地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靜靜裏站在那裏,雖然不言不語,卻難掩麗色,分明是個嬌如春花的絕代佳人。

頓時間,所有的疑惑在這一瞬間都被解開,原來傅家竟然打着這樣的主意。

他心中的又添了幾許不齒,這些功勳世家,最是寡廉鮮恥,靠着祖上的餘蔭也就罷了,眼瞅着家族落敗了,就要靠女人的裙帶邀寵固寵。

眼下傅家太夫人與侯爺鬥得正歡,這三小姐也就是個棋子而已。

他在心底将傅家狠狠地鄙視了一番,然後給皇後診脈。

手指按了下去,他心中不由一個咯噔。

這……這脈相……分明……

不可能吧?羅院使有些不敢相信,忙收斂心神仔仔細細地診了一回。

皇後見羅院使這一次診脈的時間較往常長了很多,臉色也變化多端,就問道:“羅院使,本宮脈象如何?”

羅院使斟酌着說道:“回娘娘,從脈象上來看,娘娘的身體較之前略有起色。”

“什麽叫略有起色?”皇後繼續問道。

沒有想到平日裏好說話的皇後今天居然這麽難纏,羅院使額頭上不由直冒汗。

要他親口承認傅卿和的藥方子有效,他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的,可是在皇後的注視下,他不得不實話實說:“娘娘的身體還是很虛,跟之前差不多,只不過,現在有朝康複方向發展的行跡。”

“也就是說,傅小姐開的方子是有效的,只要我繼續吃,是能夠痊愈的,對嗎?”

羅院使臉色蹭的一下變成了豬肝色,吭吭哧哧地說道:“娘娘聖明。”

“既如此,羅院使你這就退下吧,将今天的脈息記錄在案,明日你再來。”

“是,微臣告退。”

六月初,天已經很熱了,出了宮門,羅院使卻覺得心裏涼飕飕的。

他們太醫院治了兩年都素手無策的病症,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治好了,這要是傳了出去,他們太醫院如何做人?

傅家三小姐才十幾歲,怎麽可能治好皇後的病?

她身後一定有人教。

就是不知道教她的人是誰?

那人為什麽自己不來,而讓一個小丫頭出來,莫非就是為了打太醫院的臉?

這一瞬間,羅院使心中閃現出好幾個人的樣子,那些全是被他排擠出太醫院的人。

他很擔心,教傅卿和的就是那些人中的某一個,為的就是回來報複他。

傅家三小姐的名頭,他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也沒聽過她給人治過病,怎麽突然之間就冒了出來。

一定是有人舉薦了她,這舉薦她的,又是何方神聖?

羅院使的心像貓抓的一般焦躁,他急于解開心中的疑問。

坤寧宮裏,看着羅院使落荒而逃的張尚儀卻忍不住高高翹起了嘴角。

她回了皇後寝殿,正聽到傅卿和清朗的聲音。

“皇後娘娘,您卧床太久,導致機體不暢,用膳的時候就沒有胃口,人不吃飯,正氣不足,就更容易得病。今天外面天氣還好,您不如起來走走?”

“你說,本宮可以下床走動?”皇後娘娘不由提高了聲音,不敢置信地問道。

張尚儀聽了,不由眼眶微紅。

皇後卧床太久,以致于出去都是奢望,眼下聽到能出去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

傅卿和點點頭:“是的,娘娘,您身子雖然虛弱,但是出去走走卻無大礙,只要不受涼,不勞累,不會有事的。适當的走動,活動活動筋骨,曬曬太陽,對您身體有利而無害。”

皇後聽了,臉色就露出喜色:“張尚儀,快,扶本宮起來,快給本宮更衣,本宮要出去走走。”

“是,娘娘。”

張尚儀忙喊了幾個人給皇後換了外出的衣裳,又梳了頭,勻了面,這才扶着皇後出了寝殿。

久病不出,乍一出來,皇後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坤寧宮裏種了很多花,此時正是花開得正豔的時候,一個個在陽光下搖曳生姿,散發着勃勃生機,人見了不由精神為之振奮。

張尚儀跟傅卿和一左一右扶着皇後,在坤寧的長廊裏散步。

累了就歇一歇,歇好了,就站起來繼續走。

到最後,皇後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子。

傅卿和見差不多了,就勸道:“娘娘,今天就到這吧。”

皇後卻道:“不用,本宮沒覺得累,你們扶着我再走一會。”

“娘娘,現在您不覺得累,等一會歇下來,身體緩過來了,您就能感覺到疲倦了。”傅卿和道:“今天先回去,明天臣女再扶您出來走走,好嗎?”

傅卿和這樣駁了皇後的要求,張尚儀不由有些吃驚,皇後也吃了一驚,她看了一眼傅卿和,然後輕輕笑了。

“好,傅小姐是大夫,本宮應該聽從大夫的囑咐。”皇後沒有生氣,而是和煦地說道:“既如此,咱們這就回去吧。”

回了寝殿,略歇一歇,皇後果然覺得有些累。

她想睡覺,傅卿和卻道:“娘娘,等會就要用午膳,您躺下歇息,不要入眠,臣女跟您說說話,好不好?”

皇後聽話地點點頭:“這也使得。”

皇後躺在鳳榻上,問傅卿和:“你今年幾歲?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

傅卿和低頭,輕聲說道:“回娘娘,臣女今年十三歲,醫術是是臣女的母親所授,先慈在世的時候,一直教臣女如何給人治病,如何制藥。”

她秀發如墨,眉似青山,一雙妙目便如那林下的清泉,清澈見底,仿佛能滌蕩世間所有的塵埃。

皇後見了,就有幾分羨慕,她見過許多世家女子,如傅家小姐這樣沉穩的真的很少見。

“你之前在莊子上給人治病,有沒有遇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皇後一直在深宮之中,對民間的事情好奇在所難免。

傅卿和微微一笑:“因為病人千奇百怪,所以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娘娘如果想聽,臣女就挑幾個出來說給您聽聽。”

皇後點了點頭,目含期待:“你說吧。”

“有一次一個大戶人家請臣女去給孩子治病,臣女去了之後才知道,患兒不過十個月,平日裏最是活潑好動,結果那一天卻從早上一直睡到下午,怎麽都叫不醒,一直在沉睡。大人都急壞了,連請了幾個大夫,都說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臣女去了,仔細看了那孩子,發現居然不是生病。”

“那是什麽問題?”皇後臉上帶了幾分好奇。

傅卿和就笑:“說來好笑,是那患兒的奶娘前一天晚上吃了很多陳酒,陳酒味道香,當時不醉人,但是後勁卻很大,酒順着經絡進入奶娘的乳汁中,孩子第二天吃了奶,就醉了倒,所以一直叫不醒。”

“哦,原來是這樣,真沒有想到原來問題出在奶娘身上。”皇後也笑:“你是怎麽知道的?”

“回娘娘,臣女是猜的。”

皇後愕然:“猜的?”

“是猜的。”傅卿和點點頭:“我看那孩子沒有問題,只小臉蛋微微發紅,睡得十分香甜,像極了醉酒的大漢,就猜測孩子應該是吃了酒。可是家中的仆婦絕對不敢給小主人喂酒,那問題十有□□就是出在奶娘身上了。”

皇後贊揚地說道:“你真聰明,別人都想不到,獨獨你想到了,真是蕙質蘭心。”

“多謝娘娘誇獎,臣女愧不敢當。”

傅卿和又挑了幾個有意思的病例說了,皇後越聽越覺得有意思,困勁早就過去了。

等到用午膳的時候,皇後娘娘吃了小半碗雞蛋羹不說,還用了小半碗烏雞湯面條。

不說服侍的宮人、張尚儀,就連皇後自己也覺得十分有成就,她越來越有信心,自己的身體一定能夠康複。

下午,皇後午睡,張尚儀就安排傅卿和在側殿裏面休息。

午休之後,傅卿和跟張尚儀又扶着皇後出去走了一會。

到了傍晚,皇帝來的時候,皇後娘娘與傅卿和正言談甚歡,皇後原本蠟黃的臉上氣色好了很多。

已經到了傍晚,眼看着宮裏就要落鑰,而皇後卻意猶未盡。

皇後難得這麽高興,皇帝就道:“皇後的病剛有起色,你今天晚上就留在宮裏,若有什麽反複,也便于随時診治。”

傅卿和就道:“是,臣女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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