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離之死
公羊沒有給景澤太多的時間排練,慕岩也很忙,除了那天晚上,慕岩也只抽了一天晚上出來陪景澤練習。
擦槍走火之類的事情,在慕岩有意地控制下,被壓制住了。
景澤在朱莉的點撥之下,對自己的定位重新認識了一番,幾乎有了一種撥雲見霧的暢快之感。
他現在能夠徹底擺脫類似于誰潛誰之流的問題,甚至覺得和慕岩維持友好的現狀也很不錯。
原來男男關系當中的學問,還挺深奧。
景澤徹底明白了攻受之分,這對于慕岩來說其實算是一個好消息,教導效果立竿見影。
但是慕岩卻沒有空關心,反而是陷入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窘境。
他分辨不出為什麽他會對景澤那麽感興趣,甚至超越了感興趣的範疇。
理所當然的,慕岩刻意和景澤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如果說慕岩的撩撥是随性自然的,那麽和景澤保持距離,就需要慕岩特別注意一些。所以第二次的排練,顯得自然而有效。
景澤也沒有感覺出來,慕岩的思維總是跳躍的,景澤是一個習慣性包容他人節奏的人。
“Action!”
靈琅的手腕微微擡了起來,赤紅着眼睛看向那個坐在椅子上,無法挪動半步的男人。
“靈琅,你,曾有過一分真心嗎?”
淳謙的聲音有一絲微顫,其中的隐忍和哀恸,任憑是誰都聽得出來。
可是靈琅沒有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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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心都是想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這樣她被滅滿門的仇怨,就可以報了。
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淳謙,只是輕輕一個擡手,就讓他們停了手。
“我從來不曾喜歡過你。”
“就憑你這個瘸子,誰會喜歡你?”
“紀淳謙,我看你不僅瘸了腿,還瞎了眼。”
“我只是為了報我的血海深仇罷了,你這個仇人之子,憑什麽讓我喜歡?”
一句一句,如同淬了劇毒的箭,一根根紮入淳謙的心。
此時的淳謙,脆弱到了讓人心疼的地步,可是靈琅已經看不見了。
靈琅飛身向前,直取紀淳謙的心口而來。
這時候,紀淳謙似乎為了證明自己能夠站起來,而拼命扶着椅子的扶手直起身子。根本沒有看見靈琅身形已經快要接近他了。
突然,紀淳謙的身體往下軟軟地一倒,一個白色的身影堪堪接住他倒在了地上。
紀淳謙因此而避開了靈琅的匕首,可是靈琅哪裏肯依,直直地往下刺來。
說時遲,那時快。紀淳謙身.下的白衣男子用力将紀淳謙推到了一邊,紀淳謙因此避開了靈琅的匕首,而那一只匕首,卻直直刺入了白衣男子的胸腔。
而男子顫抖着伸出手,握住了插在肺部的匕首。
淳謙甚至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有發出聲音。
再也沒有機會了,靈琅被士兵們團團圍住,強行将她拖到了遠離太子殿下的地方。
淳謙低頭看了看白衣染血的琴師,他的名字,似乎叫,白離。
“靈琅,你真傻,如今你也殺了無辜的人。”紀淳謙努力平複下心中的痛楚,他輕聲說:“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罪過。”
直到這一刻,紀淳謙仍然不希望靈琅活在悔恨之中,他将所有的罪惡和鮮血歸于己身。
這是,紀淳謙,愛一個人的方式。
“你,走吧。”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紀淳謙再沒有看靈琅一眼。
靈琅嗫嚅着唇,覺得喉嚨一陣血腥氣,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低聲說道:
“紀淳謙,你以後不要再愛人了。”
紀淳謙,你這樣美好的人,不要再愛上任何一個人了。
不是你不值得喜歡,而是沒有人值得你的喜歡。
沒有人阻攔,靈琅很快就消失在皇宮內,而紀淳謙的眼睛,卻看向了那個籍籍無名的白衣琴師。
蒼白的面孔,毫無血色的唇瓣,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
紀淳謙緩緩伸出手,環住了白離的身體,一雙眼睛看着白離的眼睛。
慕岩的那個眼神裏面,壓抑着千鈞的痛,最美的年紀,最美的愛,不過是虛無的泡沫。
等到泡沫碎裂的一刻,黑色的粘液噴薄而出,腐蝕掉所有的善和美。
慕岩的眼睛裏呈現出太多的哀恸,如同悲涼而無法改變的命運。飽受折磨的人,努力抗争着無法避免的厄運,又一次次陷入更深的泥沼。
突然,那些名為脆弱的情緒一點點從慕岩的眼中消失,他的神情變得鄭重而堅毅,仿佛突破了重重烏雲又見到陽光的那一刻。
這是一種近乎于極致的美麗。
跨越過最深的黑暗,而尋找到扼制住命運咽喉的方法。
這是一個真正的王者,被撕開單純的那一刻,展露出的姿态。
景澤覺得耳畔似乎響起了那一首熟悉的《命運交響曲》,振聾發聩的聲音如同一聲聲巨雷響起,讓景澤微澀的眼角慢慢彌漫上一層薄霧。
倏而,仿佛眼眶中再也盛不住那一滴淚水的重量,一滴淚珠順着景澤的眼角無聲地滑入景澤的鬓邊。
慕岩原本已經演完了這一幕,直到看到了景澤的那一滴淚。
景澤的眼睛裏面,幹淨淩冽,卻又透出一分童稚。被水潤澤過的眼球裏,透出一種深重的痛與悲,又仿佛是痛到極致之後顯露出的一種冷漠和安寧,如同死亡一般的,安寧。
慕岩沒有看到過任何一個人的哭泣,可以像景澤這樣唯美。那種開到荼蘼之後,極度的純粹璀璨的顏色,幾乎将世間所有的苦難一一嘗盡,然後将苦與悲釀成最芬芳,最醇美的酒。
景澤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而慕岩,不自覺地收緊了手。
有一個瞬間,他幾乎以為,景澤會這樣永遠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是誰,入了誰的戲,又是誰,透過什麽,入了誰的人生。
“咔!”
景澤和慕岩最後的眼神交流很隐秘,幾乎沒有人看見,但是公羊還是看見了。
他沉吟了很久,久到整個片場都安靜了下來,等他的後話。
“這一條,過了。”公羊導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看了一眼景澤。
景澤還在慕岩的懷裏,慕岩低聲喊了他好幾句,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種迷茫,脆弱的眼神比往常更加明顯,仿佛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
如同很久沒有見到過光明的人,突然間看到陽光時的眼神。
慕岩的心髒,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輕微地顫了顫。
“抱歉,我又入戲了,需要再來一條嗎?”景澤回過神,很不好意思地對着慕岩和公羊導演說。
他沒有聽到公羊說的話,以為這一條NG了。
慕岩把景澤從地上拉起來,緩緩搖了搖頭,他說:“不用了,剛剛這條過了。”
景澤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真的很緊張。即便是一個抱着人往下倒的動作,景澤都練習了好幾天,做演員,也不容易。
慕岩對着景澤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景澤頭發,說道:“你演的很好。”
景澤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很舒服,第一次演戲的緊張都平複了下來。
“你打算怎麽辦?”慕岩走到公羊旁邊,然後問道。
按照劇本,景澤只用取一個背影,只要不顯出景澤的眼神,那麽這一幕也是可以過的。
不過,慕岩心中有別的想法。
公羊難得地沒有露出一副老狐貍的樣子,而是沉着着一張臉,對慕岩說道:“我打算用他的正臉。”
沒有想到,兩個人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的眼神,脆弱到了極致,又堅韌到了極致。”公羊的話頓了頓,然後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可以流淚得這麽驚豔。”
其實在看到的那一刻,公羊的心中想起了他最喜歡的一副名畫:向日葵。似乎生機無限,又或許早已消逝。
“他,似乎不像是演出來的。”慕岩很少和導演交流這方面的事情,慕岩對演技的研究鑽研得很深,他自認為不存在他看不透的演員。
但剛剛的景澤,讓慕岩看不透。
“我也不覺得那是演出來的,他應該被你帶入戲中了。”公羊給出的結論很中肯。
慕岩在那一瞬間的眼神,很符合公羊對于紀淳謙的定位,慕岩幾乎将一個被背叛的太子所有的情緒轉換都演繹了出來。
流暢,自然而深刻。
慕岩點了點頭。
景澤還不知道,帝凰賦的導演公羊和投資人慕岩,竟然就這樣讓自己的正臉入了鏡,他抱着朱莉給自己的水,喝個不停。
這一次,近距離看慕岩的演繹,對景澤的沖擊太大了,他現在腦海中思緒沸騰,就好像無數的魚群從平靜的海面中躍了出來。
景澤緩緩呼吸了幾口氣,然後拿起身邊的筆記本,在小椅子上飛快地寫下了許多東西。
朱莉看到景澤這樣,就知道他進入了創作的境界。按捺住心中的話,朱莉不時地瞟着景澤。
景澤還穿着雪白的戲服,腰間垂墜着一個碧玉的玉佩,除此之外,身上就沒有別的裝飾。
唯一刺眼的,是大片如同紅色的花朵一般的血跡,一種殘忍與純潔糾纏的美感,在景澤的身上揮之不去。
而此時,景澤認真的側顏,幾乎讓人想到了古代的名人中,那些溫潤知禮的文人墨客,眉目疏朗,身姿清逸,氣質幹淨。
朱莉掏出手機,給景澤拍了一張照。
命名為:澤寶的演戲初體驗。
作者有話要說: 帝凰篇簡直自成一本小說的感覺...
然而太虐了,寫哭..我的虐點真的好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