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節課剛開始,快遞點門口竟然排起了長隊
迷迷糊糊就想要下車。
就像那天在快遞點一般,顧柏言在背後喊他:“喂。”
岳容回頭。
顧柏言指了指車座下露出一半的行李箱:“這個是你的嗎?”
岳容拖着箱子落荒而逃。
天寒地凍,坐在地鐵上怕冷的岳容發現自己額頭一層薄汗,他在心裏默默給自己打了個零分。
全部都被自己搞砸了。
從頭到尾,自己竟然只說了一個“嘿”字,聲若蚊蠅,說不定顧柏言壓根沒有聽到。
岳容對着車窗外飛馳而去的廣告牌為自己設計了各種各樣的臺詞,如果能夠重來一遍,無論顧柏言問他什麽樣的問題,他都一定能夠對答如流。
如果能夠重來一遍……
可惜沒有如果,岳容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車門上。他可真是太沒有出息了。
岳容覺得自己的初戀大概是徹底沒戲了。
回家之後岳容仍然很是郁悶,老媽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以為他是沒有考好,買了一套菜譜安慰他,岳容泡在廚房裏研究了兩天,某天上午接到王沛來電。
王沛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布:“老子終于考完了!!!!!!!”
岳容:“我已經在家兩天了。”
王沛直接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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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容繼續切土豆,不到十秒鐘王沛又回撥過來,沒事人一樣問:“聽說你們那兒下大雪了?”
岳容的家鄉比學校所在的地區更加偏北,每年冬天降雪必不可少,但是畢竟還在中部,氣溫又不至于太低,印象中最低也不過零下十度。天氣預報預報的降雪今早如約而至,岳容望了眼窗外,柳絮般的雪花從空中悠悠飄落,世界一片素白。
他打開攝像頭,拍了一張自家露天平臺的照片發給王沛。
王沛發出一連串“卧槽”,突發奇想道:“你在家有什麽事沒有?”
岳容道:“沒事,怎麽了?”
王沛:“我去找你玩吧!”
王沛是個行動派,說好要來找岳容,當天下午就敲定了時間。
岳容家住在開發區,開發區地鐵還未建成,到達市內各景點都十分不便,所以王沛來之後岳容計劃頭兩天跟他一起在市區住下。
王沛中午十二點的飛機落地,頭一天晚上岳容臨睡前收到他的短信,說他帶一個朋友過去。
岳容沒有在意,打開APP多訂了一個房間。
第二天大雪初霁,中午岳容到機場接機。
正值各大高校放假,接機口熙熙攘攘,岳容不願意跟人擠,微信告訴王沛在欄杆盡頭等他們,信息剛發出去,一擡頭就看到王沛沖他拼命招手。
岳容也笑着招招手,正要迎過去,人群散開了一些,王沛身後顧柏言穿着灰色的羽絨服,厚厚的圍巾埋住了他的下巴,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雙明亮的眼睛。
岳容心想,老王,你可真是我的親室友。
六
柳暗花明——看到顧柏言的瞬間岳容腦海中飄過這四個字。
王沛熱情得就像古代十裏八鄉唯一的媒婆,推着顧柏言的肩膀賣力推銷:“這小顧,小顧知道吧,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顧柏言,物院的,是不是特別帥?”
岳容:“……”
大雪昨夜就晴了,今早出了太陽,冬日的陽光從機場的落地窗灑進大廳,顧柏言迎着陽光站在岳容面前,陽光把他的五官勾勒得格外清晰。
岳容從未如此靠近如此清晰地看過顧柏言的臉,他發現顧柏言跟他記憶中有些不同,鼻梁更挺一些,眼睛更亮一些,肩膀更寬一些,人在不知不覺中總會美化自己的記憶,可是此時此刻岳容只覺顧柏言比他記憶中更加閃耀。
他在心中給王沛點贊,真的特別帥。
然而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預先設計好的各種情景對話竟然一句都記不起來,原來即使重新給他一次機會,面對顧柏言他仍是做不到對答如流。
完了,岳容認命地想,他說不定以為我是個啞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窘迫,顧柏言上前一步,沖岳容伸出右手:“又見面了。”
王沛驚奇道:“你倆早就認識啊?還想介紹你倆認識呢,合着我才是小三啊!”
怎麽什麽話到他嘴裏都這麽別扭呢……
顧柏言挑了挑眉毛,半開玩笑道:“你以為呢?”
王沛故作悵然若失狀,仿佛做媒沒做成,人家倆早就私定了終身,哪還有他一毛錢的介紹費。
顧柏言右手仍舉在半空中,含笑望着岳容。
岳容把手遞過去,手指輕輕觸碰到他溫熱的手心。
誰料顧柏言一把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往前一帶,岳容還未反應過來,兩人的肩膀就撞了一下,好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問候,顧柏言開朗地說:“這幾天就麻煩你了。”
……還真是活力四射啊。
正是午飯時間,岳容帶兩人去本地有名的餐館吃午飯。
道路上正在化雪,出租車行駛得緩慢,司機跟他們攀談起來,岳容這才知道顧柏言是正經的北方人,比岳容可正經多了。
冬天少有人選擇來中部旅游,一般選擇東北或者沿海,中部确實沒什麽意思,王沛作為一個南方人來看看雪,顧柏言來幹嗎的?
岳容只當他是來湊熱鬧的。
感謝湊熱鬧。
出租車司機十分熱情,向他們介紹了不少本地特色,岳容雖然在這裏生活二十年,有些地方也是第一次聽說,三人幹脆計劃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
王沛對雪充滿了熱情,顧柏言建議去滑雪。岳容本也是這麽打算,開發區今年新開了一家滑雪場,據說是本省最大的室外滑雪場,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在市區這邊玩兩天然後帶王沛去自家住一晚隔天再去滑雪,顧柏言是計劃之外的驚喜。
想到要帶顧柏言去他家,岳容的小心髒就怦怦亂跳,王沛個不靠譜的,早說是帶顧柏言來,他出門前就該好好收拾一下房間。
出租車走走停停,終于到了餐館。
這家餐館在本地赫赫有名,不止本地人愛來,還有不少游客慕名而來,午飯時間生意火爆,好在岳容提前預定,服務員把他們領進了包廂。
本地菜偏辣,冬天吃再好不過,王沛吃飽喝足,誇獎道:“真不錯,這手藝都快趕上我們家容容了!”
我們家容容。
聞言顧柏言看向王沛。
王沛卻沒有get到他的點,沒心沒肺道:“昂,我沒跟你說過吧,你別看岳容長得跟小龍女似的,其實做飯特別好吃!”
王沛冷不丁提起這事,岳容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當着顧柏言的面提自己做飯的事情,在桌子下面推了推王沛。
王沛卻把他的手拍開,炫耀似的對顧柏言說:“我們十棟不是有小廚房嗎?岳容就愛在裏面搗鼓,搗鼓得特別像樣。”
“怎麽樣,”他嘚瑟地笑了兩聲,“羨慕吧?”
王沛還是有些分寸,倒是沒有提起岳容是美食博主這件事,只是這語氣這神态,活像在朋友面前吹噓自己兒子考上清華的中年單身老父親。
岳容好不容易放松下來,被他說得又是一陣緊張。他很在意顧柏言的看法。
顧柏言眨眨眼睛,轉頭看向岳容,表情并沒有十分驚奇。
岳容這個人其實真的是有些擰巴的,王沛要說他不讓人家說,說了之後顧柏言沒什麽反應他又覺得失望。
他也覺得自己這愛好實在是特別,一般男生都很難産生什麽共鳴,如果他是游戲打得好或者足球踢得好,可能顧柏言才會表現出多一點的興趣。
誰料顧柏言卻看着他道:“羨慕死我了。”
岳容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後天去我家,我做給你吃。”
顧柏言微怔,包廂中暖色調的燈光在他眼中流轉一圈,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好。”
吃完午飯三人去本地一處著名的景點參觀,晚飯在小吃街解決。
岳容依舊怕冷,戴着帽子手套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他幾次從帽檐下擡起眼睛偷看顧柏言都恰好和對方的目光撞在一起,顧柏言的目光含着笑意,岳容撞了幾次就把怕冷這件事給忘得一幹二淨。
就連王沛都說:“容容今天鼻子倒是不紅了,怎麽臉蛋這麽紅啊?”
岳容用眼神讓他閉嘴。
顧柏言在一旁忍俊不禁。
顧柏言開朗又溫和,他愛玩愛鬧愛開玩笑,又恰到好處決不至于讓人尴尬,反而處處周到妥帖,越是和他接觸岳容越發明白他人氣高并不只是因為長得帥。
岳容覺得自己徹底完蛋了,他可真是太喜歡顧柏言了。顧柏言就是他的心動男孩。
當然他不知道有這樣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晚上住在岳容預定的酒店。
他們三個人兩間房,分配的時候延續了岳容他們宿舍的一貫傳統——擲骰子。
當然沒有真的骰子,王沛建了一個群聊組,把岳容和顧柏言都拉了進來。
顧柏言擲出六點的最高分,享受大床房VIP待遇;岳容拿到了顧柏言的微信號,穩賺不賠;資深話痨王沛獲得室友一枚,得償所願。
分配完房間各自拎包入住,岳容排在王沛後面洗澡,洗澡時聽見王沛在外面說了句什麽,隔着水聲他沒有聽清楚,等他洗完出來一看,房間裏早沒有了王沛的蹤影,大概是不甘寂寞跑去找顧柏言玩去了。
岳容也想去,但是沒有人邀請他他又不好意思自己過去敲門。
想來想去,岳容還是決定先把頭發吹幹再說。
吹風機是壁挂式的,岳容取下來試了一下覺得風有點小。乖寶貝岳容住酒店的經驗不多,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調節風速的按鈕,就以為是吹風機壞了。
他握着吹風機站在鏡子前,看到鏡子裏自己濕漉漉的頭發,一轉身拔掉房卡打開房門。
走廊裏寂靜無人,岳容扣響隔壁房門。
王沛的聲音傳過來:“誰?岳容?”
岳容應了一聲,門後傳來腳步聲,房門打開,卻是顧柏言裹着浴袍站在門口。
岳容的臉蛋騰地熱了,美色當前他腦子一亂就說錯了臺詞:“那個,你有沒有帶吹風機?”
什麽跟什麽啊……
兩人大眼對小眼了一秒,岳容猛然反應過來,耳尖瞬間漲得通紅,他正要解釋,顧柏言忽然“噗嗤”一笑。
想解釋什麽又給忘了……
王沛在房間裏喊:“來得正好啊,快來快來,咱們三個鬥地主!”
沒有人理他。
顧柏言向後退了幾步,一手扶着浴室門框,一手朝岳容招了招,笑着說:“你過來。”
岳容腿一軟差點跪在地毯上,這劇本誰寫的,也太蘇了吧。
七
岳容乖乖走了過去,顧柏言從牆上取下吹風機,在他面前輕輕晃了晃,說:“這裏就有。”
岳容也沒解釋,把吹風機從顧柏言手上接過來。
顧柏言十分貼心地幫他打開開關,吹風機卻沒有動靜,搗鼓了兩下發現是接觸不良,要用手按住牆上的電線才能正常運作。
顧柏言也不嫌麻煩,說:“沒事,我幫你按着,你吹吧。”
風速還是不大,甚至還有了接觸不良的毛病,岳容卻沒有出聲,默默享受着來自心上人的服務。他一直沒有發覺自己是個貪心的人,此刻才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會貪心,如果你能夠遇到那個你放不下的人。
兩人都不再說話,浴室裏一時沒有聲音,只有吹風機發出的嗡嗡聲,岳容手不是手腳也不是腳,心也跳得厲害,他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擔心顧柏言不自在,正猶豫着要不要主動說點什麽的時候,王沛在外面叫:“你倆背着我在裏面幹嗎呢?”
岳容松了一口氣,感謝王沛的話痨。
顧柏言轉向門外笑罵了一句,緊接着又說了什麽岳容沒有聽清。他自己心懷不軌,王沛的玩笑就好像把他的心思戳破,他确實是懷着那麽一點不齒的小念頭,想和顧柏言單獨相處。
岳容吹頭發,顧柏言就站在他身邊。他不敢直接看顧柏言,眼神落在鏡中。
顧柏言側身而站,骨節分明的手按在吹風機的接線處,結實的小臂從浴袍的袖口中伸出,他正扭着頭朝向浴室外,跟王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脖頸的肌肉拉出流暢的線條。
浴室的燈光實在太過于暧昧,岳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頭發上,然而沒過去多久他就忍不住再去看顧柏言一眼,收回目光,再看一眼,收回目光……
岳容再次擡眼,和顧柏言的目光在鏡子中撞了個正着。
岳容:“……”
顧柏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過了身子,眼神中盈着笑意看向岳容。
這神情岳容太過熟悉,那次在校車上顧柏言拉開車門,看到岳容的瞬間他露出的就是這樣的笑容。
是了然,是驚喜,不過當時的岳容還不知曉其中的深意。
顧柏言沖鏡子揚了揚下巴,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你看我幹什麽?”
岳容心髒漏跳一拍,故作鎮靜道:“我吹好了。”
“是嗎?”顧柏言上前一步,相當自然地說,“我摸摸。”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觸碰到岳容烏黑柔順的細發,一股酥麻感從腦後向上竄去,岳容一激靈,正想躲,顧柏言忽然加大了力氣,把岳容的腦袋向下一按,岳容險些沒有站穩,慌亂中扯了一把顧柏言的手臂才忙不疊擡起頭來,露出驚恐又茫然的表情。
顧柏言惡作劇得逞般大笑起來,岳容這才明白上了當,也顧不得什麽心上人不心上人的,瞪了他一眼,小聲嘟囔:“幼稚。”
兩人從浴室出來,顧柏言的浴袍松了一半,岳容臉蛋紅得像猴屁股,王沛正坐在床邊吃薯片,擡頭看見他倆這模樣,眼神在他倆之間打了個轉,狐疑道:“你倆打架了?”
“打什麽啊,我倆打你差不多,”顧柏言笑道,“不是鬥地主嗎?玩不玩了?”
王沛的注意力瞬間轉移,一連串道:“鬥鬥鬥鬥鬥!”
三人在顧柏言的大床房鬥起了地主。
岳容牌技不精,顧柏言好像也是,他坐岳容上家,無論岳容是不是地主,一水上趕着給人送牌。岳容本來對鬥地主沒什麽興趣,他不擅長棋牌類,想着和顧柏言一起玩才同意的,贏了幾次也覺得有意思起來,興奮得臉頰微微泛紅。
倒是王沛看出了端倪不願意起來,嚷嚷着顧柏言故意放水。
顧柏言握着一疊撲克在一旁笑道:“我真不會玩。”
最後的結果是王沛一人輸了二百塊錢,岳容和顧柏言各贏一百,王沛指着顧柏言痛心疾首:“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黨出了你這個叛徒,你對得起組織的信任嗎你!”
顧柏言轉手把自己那一百塊錢給了岳容,往王沛心上紮刀:“對不起,我的組織姓岳。”
岳容知道他們在開玩笑,他們在宿舍時就愛集體開王沛的玩笑,順勢就把錢接下了,回到自己房間後給顧柏言發了紅包。
發完紅包他就刷牙去了,刷牙回來發現顧柏言發過來一個問號。
岳容:現金我拿着了,套現。
顧柏言:明晚的飯票,組織保管。
王沛今晚喝多了水,在床上玩了兩把手游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時又想上廁所,他懶得起床,悶頭睡了一會兒怎麽都睡不得勁,無奈掀開被子。
燈早就關了,對面床頭只看了盞臺燈,床上的人半靠在床頭發呆,見他起身好像才有了反應,忽然滑進了被子裏。
王沛顧不上那麽多,先沖進衛生間解決了個人問題,出來後見岳容整個人蒙在被子裏單人床上鼓個大包,才想起來問他:“大半夜不睡幹嗎呢?”
被子裏沒人說話,王沛嘟囔了一句:“這麽快就睡着了……”
四周沒了聲音,岳容在被子裏輕舒一口氣,可是那種飽脹的心情卻并沒有随着呼吸有所減少,他用手指擦了擦手機上凝結的水蒸氣,回複道:想吃什麽?
顧柏言倒是不客氣,過了半分鐘回複道:腰果蝦仁,魚香肉絲。
看到這兩個菜名,岳容心裏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然而這感覺只是一閃而過,岳容還沒來得及抓住,它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第二天下午岳容帶顧柏言和王沛回到開發區,從自家小區的快遞櫃取出預定的食材,他才忽然明白這絲異樣從何而來。
腰果蝦仁和魚香肉絲,正是“今天吃到木木做的菜了嗎”點過的兩樣菜。
八
但是腰果蝦仁和魚香肉絲都算是大衆菜,尤其魚香肉絲,川菜名菜,岳容自己心裏嘀咕了一下,并沒有多想。
三人乘電梯上樓,顧柏言主動幫岳容提菜,王沛這貨還說岳容當年就是使出這一招收買了他們全班的男生。
顧柏言微微皺眉:“你們全班都吃過?”
王沛“昂”了一聲,昂首挺胸無比驕傲道:“那當然,我們班出來玩兒哪次不是我容掌勺,別的班可沒這口福哈哈哈哈!”
顧柏言沒再說話,進門的時候王沛先進,岳容拉開門等在一旁,顧柏言經過他身邊時岳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悄聲道:“我沒給他們做過魚香肉絲。”
顧柏言略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反應過來,難以自抑地勾了勾嘴角。
岳容說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麽,但是他打心裏想讓顧柏言知道他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是岳容的獨一無二。
“快關門快關門!”王沛在客廳裏面喊,“岳容你家也太暖和了吧,是不是有暖氣啊?暖氣長啥樣快讓我看看!”
岳容的父母聽說他同學要來都去了親戚家,家裏只有他們三個,岳容把二人領進自己房間,安排好他們玩電腦或者看電視,就去廚房做飯。
除了魚香肉絲和腰果蝦仁他還準備再做四菜一湯,菜色比平時在宿舍做的要複雜一些,但都是岳容最拿手的。
六菜一湯,誠意十足。
他自己在廚房忙活着,想到這一餐是做給顧柏言吃的就忙活得分外起勁,正熱鬧着,廚房門響了一聲。
王沛在學校時偶爾會給岳容打下手,對廚房的事情還算熟悉,岳容就以為是王沛,他使喚王沛使喚慣了,頭也沒回就說:“冰箱裏有雞蛋,幫我拿回來兩個。”
身後傳來冰箱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餘光一掃,才發現是顧柏言站在自己身邊。
岳容心跳瞬間加速,他接過雞蛋,也不看顧柏言,對着砧板道:“怎麽不去看電視?”
顧柏言道:“我來給你打個下手。”
岳容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看他,眼神中略有揶揄:“你能幫上忙嗎?”
顧柏言這才笑了起來,後退兩步半靠在櫥櫃上,雙手一攤道:“我保證不添亂行了吧。”
他在這裏岳容當然求之不得,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有些不自在,一氣呵成的動作有了短暫的停頓,注意力情不自禁飄向身後的顧柏言。就好像一個第一次參加文藝彙演的小學生,上臺前排練了無數遍,上臺之後發現臺下坐着班裏最漂亮的那個女孩,唯恐一個動作做錯就在她面前丢了臉。
小小的虛榮心,小小的自尊心。
做到一半王沛進來看了一眼,見顧柏言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岳容背後,吐槽他:“你在這兒幹嗎呢?排隊等着吃第一口呢?”
顧柏言故作驚訝:“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王沛嗤笑一聲,露出“瞧你沒出息那樣”的表情,從岳容刀下摸出來半根黃瓜就走了。
廚房裏又只剩下兩人,顧柏言不死心,開口道:“真沒什麽我能幫忙的?”
岳容想了想,回頭道:“幫我把這兩根胡蘿蔔洗了吧。”
岳容家的廚房不算小,但是兩個人站在流理臺仍顯擁擠,顧柏言手長肩寬,岳容稍一轉身就要和他的手臂撞在一起,顧柏言沒有反應,他也厚着臉皮不朝旁邊挪,只裝作不知道。
顧柏言洗好一根胡蘿蔔,放進水池邊的碗中,岳容順手拿過切絲,他不用刮絲器,刀功了得,顧柏言一邊洗菜一邊看他切菜,岳容見他看來,手腕一轉,刀在手中轉了一圈。
顧柏言輕笑起來,岳容也覺得自己這番動作有點幼稚,臉一熱悶頭繼續切胡蘿蔔。
顧柏言洗完兩根胡蘿蔔,岳容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又給他兩個雞蛋讓他把蛋液打散。
顧柏言打雞蛋的動作竟然相當娴熟,操作能力一流,他看岳容驚訝,微微一笑道:“是不是沒想到?”
這語氣多少有些得意洋洋,像是考試得了滿分等待家長表揚的小學生,岳容卻不吝啬他的表揚,直言道:“沒想到。”
顧柏言轉了個身靠在水池邊,手腕翻飛筷子攪拌得飛快,他看看筷子又看向岳容,輕聲說:“我雖然不會做飯,但是愛在網上看人做飯,有時候會有視頻,看得多了就想試試,幫我媽打過幾次下手,也就會洗菜打蛋,切菜都不會。”
岳容聽得心中一動,不久前被他抛在腦後的細枝末節又被他從記憶中撿起,一個奇妙的猜測隐隐在他心中冒出一個稚嫩的幼芽。
岳容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王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還沒好嗎?餓死我了!”
岳容忙應了一聲:“快了!”
他瞥一眼牆上的挂鐘,這才發現他和顧柏言連說帶玩的竟然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他一個菜都還沒出鍋,思緒來不及收拾,岳容專心致志投入到廚房。
六菜一湯很快做好,這一餐岳容既沒有拍照也沒有錄視頻,只在開飯前拍了一張照片留作紀念,他拿出手機時顧柏言恰好也拿起手機,四目相對,顧柏言摸了摸鼻子,沒說什麽按下了快門。
王沛在一旁敲筷子:“行了沒!快開飯!”
岳容也趕快按下了快門。
開飯時已經将近八點,三個人大概都餓極了,這一餐就連話痨王沛都沒怎麽說話,氣溫舒适的室內,最适合大快朵頤。
顧柏言大概是真的餓極了,之前岳容還沒發現他這麽能吃,餓狼似的,毫無男神風範,岳容本是有心在他面前表現,明明三個人吃飯卻做了至少五個人的量,沒想到顧柏言這麽捧場,不單将飯菜掃蕩一空,就連菜湯都被他拌飯給吃得一幹二淨。
王沛及時點評:“我的媽呀哥們,你以後英文名就叫David得了。”
岳容勤學好問:“為什麽叫David?”
王沛表情誇張:“David王啊!”
也不知道這句話怎麽就戳中了岳容的笑點,他笑不出聲,只眯着眼睛抱着肚子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顧柏言斜靠在沙發上,看着他無奈道:“有這麽好笑嗎?”
岳容點頭。
他也跟着彎了彎眼睛,說:“那行,笑吧。”
岳容又被蘇到了,心想,桌子椅子筷子老王,我可太喜歡這人了吧。
王沛昨天輸了二百塊錢再不提鬥地主的事情,今天三人在外面玩了一天都累了,吃完飯收拾收拾就打算睡覺。
岳容家只有兩間卧室,他把自己房間留給顧柏言和王沛,自己去睡父母的卧室。
洗完澡躺在床上,明明身體已經十分疲憊,岳容卻怎麽也睡不着。
這兩天時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他單戀了顧柏言兩年,在這兩天之內和他關系進展卻比之前兩年還要多。
橫豎睡不着,岳容又拿起手機,白天幾次被打斷的思緒再次聚集在某一個點,他忽然想起被他拉黑的私生飯,在微博搜索出這人的主頁戳了進去。
ID“今天吃到木木做的飯了嗎”,頭像兔斯基,個人簡介赫然是:吃到了!
岳容驚了。
九
位于開發區的這家滑雪場號稱華中最大的戶外滑雪場,今年冬天才開始正式營業,廣告一路打到了岳容的朋友圈。
三人中只有王沛從來沒有滑過雪,王沛請了個教練,兩人在一旁練習。
岳容滑過一兩次,也算不得熟練,剛一進雪場還不敢從山頂往下滑,就先在平緩的地段慢慢滑。他不好意思總是把注意力放在顧柏言身上,而且現在自顧不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顧柏言去了哪裏。
滑雪場中小朋友很多,小孩子重心低,滑得如魚得水,但是有一個問題,不懂得避讓,岳容一邊顧着自己一邊還要防止撞到小孩,他業務不熟,躲了幾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旁邊幾個小孩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岳容聽了想打人。
他是個怕冷的人,這樣的天氣裏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腳下還踩着滑雪板,試了一下竟然沒站起來。
好在人間自然真情在,身邊一個妹子邊忍着笑邊要來扶他,岳容正覺得尴尬,一個人停在了身邊,向他伸出了戴着手套的手。
岳容抿抿唇,把手放了上去,顧柏言一用力,他就站了起來。
岳容小聲道謝,顧柏言說:“其實我有個問題。”
岳容:“啊?”
顧柏言:“你們長得白的人臉紅都這麽明顯嗎?”
岳容:“……”
“說什麽呢?”王沛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從背後搭上顧柏言的肩膀,“爸爸學成歸來了,走走走,聊什麽天啊,我租了個輪胎,一起來玩啊!”
從滑雪場出來差不多也到了王沛他們該去機場的時間,男生之間沒那麽多講究,按道理怎麽舒服怎麽來,他們自己打車去機場就行,岳容沒必要再跑一趟,誰料打車的時候岳容卻提出把他們送到機場。
王沛受寵若驚,大呼道:“沒想到你這麽舍不得我,幹脆你跟我回去得了,你看你這小胳膊小腿的,給塞包裏說不定都沒人看見!诶你們猜前兩天我有個師兄回家怎麽帶貓上高鐵的啊?”
難得顧柏言也沒有捧場,王沛自顧自叨叨:“塞肯德基全家桶裏了哈哈哈哈!”
岳容不願意他這麽說自己,尤其在顧柏言面前,他扭過頭瞪了王沛一眼,嫌棄道:“誰舍不得你了!”
一直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顧柏言忽然道:“岳容是舍不得我。”
岳容愣了一下,不待他有所反應,王沛先叫了起來:“我就說我是小三吧!我就說吧!你倆什麽時候發展的奸情啊!”
本來清清白白的,被他這麽一說,岳容忽然想起昨晚的“吃到了”,耳朵不知怎麽地就熱了起來。一天過去了,顧柏言一切如常,讓他本就不确定的猜測更加沒有根據,其實也不是全無根據的,但總是教他不該相信。
這樣的事情有幾個人敢相信呢?
最最熱血沸騰的時刻他有過那麽片刻的确定,腰果蝦仁,魚香肉絲,千絲萬縷彙聚在一起,明确指向了睡在他隔壁那人,可是稍微冷靜下來他又覺得荒謬,心上人忽然變成了自己的粉絲,還被自己拉進了黑名單,最最狗血的電視劇怕是都不敢這麽去演。
他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甚至有些遲鈍,遇到這樣的情況誰知道要怎麽辦?
本來只是一句玩笑,一笑便可以翻過,顧柏言卻答:“我們早就認識了。”
這下岳容再也掩飾不得自己的情緒,錯愕地望向顧柏言。
有多早?
在快遞點?或是在校車上?
顧柏言的目光落在岳容眼睛裏,平靜道:“應該說我早就認識岳容了。”
岳容快要被他搞暈了。
将兩人送到機場,顧柏言的航班先飛,他走後只剩下岳王兩人,王沛若有所思:“你覺不覺得小顧怪怪的?”
岳容心裏想,何止怪怪的。
王沛捧着冒着熱氣的咖啡,忽然說:“你也怪怪的。”
岳容皺眉:“我怎麽了?”
王沛道:“你倆都半夜不睡覺對着手機傻笑。”
岳容覺得自己又要臉紅了。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雪,岳容望着車外疾馳而過的街景。機場建在市郊,到市內的道路只有一條,明明是同樣的街景,在岳容眼中卻和顧柏言坐在他身後時有了微妙的差異,少了一些亮光,也少了一些顏色。
他低下頭拿出手機,微信聊天框從上往下數三個就是顧柏言,他的頭像是一個蓋着棉被純睡覺的兔斯基,又是兔斯基,如果那人真是他,那這兩個頭像可以總結為好吃懶做。
最新的一條消息仍停留在前天:腰果蝦仁,魚香肉絲。
顧柏言什麽都沒有說,岳容也不敢去問。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沒有目的地滑了滑,退出微信進入微博,搜索欄裏還留着那人的ID,岳容點了搜索,出乎他意料的是結果竟然為空。
岳容的腦子也差點空了。
什麽情況?吃到了就改了ID?吃到了夙願達成了就沒有然後了?就要有新目标了?就要去吃別人做的菜了嗎?
岳容産生了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如果說一分鐘之前他只是茫然不知所措,那麽這種情緒的基調其實是不敢确定的竊喜,而現在則變成了難以置信的灰心喪氣。
岳容呆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從黑名單中去翻那人。他沒有拉黑過任何人,黑名單唯一一個ID叫做:今天收到木木的表白了嗎?
岳容:“?”
“小兄弟,到了。”
司機轉過頭敲了敲透明隔板,岳容這才發現已經到了自家樓下。付了錢他拿着手機下車,這才發現樓下站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