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随便

寝室裏很安靜。

四個人各處一角,其中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裹着被子的少年身上。

楚旬笙坐的很直,因為剛才的掙紮,他的睡衣扣子崩了一個,露出來一片青白的肌膚,和漂亮的鎖骨。

白淳熙被晃了一下眼,視線轉在了他的一雙眼眸上。

那眼眸微閃,躲開了對方的視線幾秒,又重新迎了上去。

一時間也解釋不清楚,少年幹脆下床,把自己的幾罐藥拿了上來,遞給白淳熙,“你看看。”

少年伸過去的手骨節分明,指尖泛着白,捏的很用力,隐約又能瞥到藏在他衣袖下面的一點細痕。

沒等對方發現,他直接把藥放在對方床上,再次端坐回去,毫無聲息的拽了一下袖子,藏在睡衣袖子裏手攥緊,繼而緊張地望着他,

白淳熙接過藥,看了看裏面的說明書,全都是一些治療精神類還有安神的藥,他抿了抿唇,問:“什麽意思?”

“我有點面部識別障礙,必須經常反複确認才能在一段時間內記住一個人的臉。”楚旬笙睫毛微顫,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照片送了過去,“你如果不喜歡,我以後都不會看了。”

“啊!怪不得你認不出我們。”宮逸蕭揉了揉紅了一片的額頭,一臉原來如此的樣子。

他忽然有些心虛,畢竟之前他們有一陣經常将楚旬笙丢在一堆人中,幸災樂禍的看對方在裏面怎麽找也找不到他們。

那時大家在學校都穿着一樣的校服,更是難以分辨,試想一下該有多恐怖?

明明記得所有人,可人到面前卻完全認不出,周圍所有的人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抱歉。”楚旬笙聽到他的話,有些愧疚,但當時他真的認不出來,七年未見,幾個少年個子變了,聲音也變了,行事作風什麽的都有變化,縱使是沒有生病,有時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我們也很抱歉。”王且也回道,他們确實也有做的過分的地方。

“什麽時候生的病?”白淳熙沒有收回照片,而是繼續看着對方。

他有聽說過這種病症,除卻身體引起的缺陷外,還有一種可能是心理障礙。

“應該是從小學開始,不過沒有現在這麽嚴重,到……”楚旬笙想了想,才說:“到去年我高考結束後,就完全認不出人了,不過相處久了,等我能記好你們的聲音,你們的習慣,我會認出你們的。”

少年很認真的做着承諾。

另一邊的王且二人沒有說話,他們都在等白淳熙的回答。

等待的過程有些長,楚旬笙心底生出一絲的不安和浮躁,他手指掐着掌心,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只是挺直的腰還是無意識的彎曲了一點,慢慢收回了那只踏出安全區域的腳。

“那些藥有用嗎?”白淳熙忽然問。

“醫生說先吃着。”

“除了臉盲,還有其他的病嗎?”白淳熙将藥還了回去,看着人的眼神有些複雜,這還讓他怎麽繼續冷落人。

楚旬笙接過藥的手抖了一下,睫毛顫了顫,垂下來遮住雙眼,“沒有了。”

“把我其他的照片都拿出來吧。”白淳熙朝楚旬笙伸出手,按照他對這個人的了解,絕對還有存貨。

對方猛地一擡頭,原本還帶了些亮光的眸子剎那間灰暗了下去。

“大哥……”宮逸蕭有些不忍心,他不知道楚旬笙經歷過什麽,但能直接把整個人的氣質都改變了的事,絕對不是小事。

他對于這種說不上來的東西一直很敏感,從小學和楚旬笙第一次相遇,他能很直觀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和态度,可這次再遇見這個人時,對方給他一種裹了一層厚厚的保護層的感覺,已經完全看不到內裏了。

楚旬笙緊繃着身子,從自己書包裏又拿出來兩張照片,依依不舍,“只有這些了。”

“沒了?”白淳熙問。

“沒了,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就直接問吧。”少年喪喪的說。

白淳熙捏着手裏三張一模一樣的照片,問:“你為什麽會來這個學校?”

楚旬笙像是向家長認錯的小孩,低着頭,手指攪在一起,說:“楚君廷說好好學習,聽他的話就能夠再見到你們。”

“再見到我們?”白淳熙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冷笑,“當初不是你給我打電話要絕交的嗎?”

楚旬笙聽到後有些無措,“不是,我當時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說要和你絕交。”

“啊?”幾個人都有些懵,這是什麽魔幻解釋。

“那天我媽來接我的時候,路上我們被綁架了,他們說不聽話就要撕票,然後讓我媽和我去辦理轉學手續,最後離開的時候也只能給一個人打電話……”楚旬笙提起來氣的腮幫子鼓鼓的。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媽和楚君廷合夥騙我的,但我已經打不通你的電話了,他們也不讓我見你。”他那年才多大?才剛九歲半,一群黑衣人兇神惡煞的那樣唬他,小孩當時吓得不行。

真不是人啊。

“楚君廷?”這會兒宮逸蕭才反應過來,“那不是楚家老總嗎?都姓楚……他該不會是你親戚吧?”

其實宮逸蕭更想說的是‘你爸’,不過他有見過楚旬笙住的地方,也不像是有錢人家會住的地方啊。

白淳熙聽到他口中的話,大概能猜到,楚旬笙他媽應該已經和楚君廷再婚了,事情好像還是在以一種很微妙的重合率按部就班的進行着。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他們本應該在幼兒園的時候就分開,從此化為兩條平行線,直到長大去了公司才會有交集。

然而他自己卻在小學的時候,硬生生延續了兩人的交接,最後以楚旬笙的離開,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友誼,重新歸于平行線。

沒想到了高二,又以楚旬笙的一方打破了平行線,介入到了他的生活當中。

“他是我的繼父。”楚旬笙在白淳熙意料之中的回複道。

“繼父?”宮逸蕭瞪大了眼睛,憋着不說話了。

再問下去就有些太過涉及隐私了。

王且看楚旬笙并沒有因為他們的問話而有什麽過大的情緒波動,于是問了自己暫時比較感興趣的問題,“我聽說你是去年的理科狀元,那為什麽你沒有繼續上大學?你的繼父不也說了,好好學習才會讓你見到我們?”

不想像是觸了什麽機關,楚旬笙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他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接着擡眸看了眼坐在另一邊的白淳熙,“晚安。”

說完,楚旬笙便鋪開被子,躺好,面朝着牆不再吭聲。

寝室再次陷入一片安靜。

他前後的态度轉變的十分突兀,讓其餘幾人都不是特別能反應過來。

只有白淳熙一人看到了少年最後的表情,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空空蕩蕩的,說是在看着他,又像是誰也沒看,唇角下壓着,像是要哭出來。

莫名觸到了雷區的王且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手裏的卷子,也沒什麽心情寫了,将東西收拾了一下,洗漱完上床睡覺。

宮逸蕭也躺了回去,倒吸着涼氣揉着自己的頭,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

白淳熙下床,先洗漱,再關了燈,開電燈把剩下的題寫完後,才又爬上床。

遲疑了一會兒,将枕頭放在了楚旬笙那頭。

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睡着,少年躺了會兒,一閉上眼腦子裏就刷刷刷的閃着最近一段時間和楚旬笙的經歷,還有今天晚上對方說的話。

白淳熙煩躁的翻了個身,摸到了自己放在床上的三張照片,黑暗中他什麽也看不清楚,來回翻了兩下,最後帶着點不情願,又帶了點妥協的将那三張照片穿過他和楚旬笙床的欄杆,放了過去。

剛想縮回手,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那手指尖微涼,有些幹燥,死死的扣在他的手背上。

白淳熙的心兀自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松開。”

隔了一會兒,另一頭傳來悶悶的聲音,“我不。”

“你特麽……”

“我害怕。”

白淳熙覺得自己手指尖被頭發蹭的癢癢的,應該是楚旬笙的頭湊近了點,他聲音喃喃,“我就拉一小會兒。”

這句話白淳熙怎麽聽怎麽覺着熟悉。

“你怕個……”白淳熙半爬起來,這時走廊的燈突然亮起,從門上面的玻璃處映下來一片光亮,他發現楚旬笙好像哭了。

白淳熙的聲音一下子頓住,又氣急敗壞的回到自己被窩裏,冷聲說:“就一會兒啊。”

“嗯。”楚旬笙應了一聲,拿了一張紙蓋在兩人的手上,“不冷了……”

白淳熙:“……”

媽的。

……

第二日,白淳熙醒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回被窩了。

他們接下來這一周多的時間要用來沖刺物理競賽,為了激勵同學,物理老師直說,省裏前十會有上萬塊的獎金。

登時,那學習氛圍更濃重了,即便班裏有幾個并不是特別缺錢的,也被帶着努力起來。

白淳熙一直都挺努力學習的,知道有獎金後,更是拼命的學。

周六晚自習,楚旬笙拿着椅子來上物理課,并再次來到了白淳熙的旁邊。

“我能坐這兒嗎?”

班裏的人同時僵住。

上一次他坐在這裏,然後他們班熙哥就和他一塊去教導處喝茶了,怎麽這次還來啊?

周圍的同學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向外移了點。

白淳熙擡頭瞥了他一眼,啧了聲,于是同學們又向外移了一點。

楚旬笙站在原地沒動,看着白淳熙。

亦如上回又不似上回,少年說:“随便。”

作者有話要說:  年僅九歲的小少年抱着手機,雖然怕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還是保持冷靜的和自己的小男朋友說了絕交。

白淳熙:“你可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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