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後之言

李月婵簡直做夢一樣牽着賀惜朝的手跟着仆婦走進安雲軒,摸着卧房裏嶄新的帶着太陽味兒的被褥,看着精致的擺件,忍不住問道:“惜朝,這究竟怎麽回事,娘不用走了嗎?”

“那不是一件好事?”賀惜朝在屋子裏逡巡了一周,大體滿意地點了點頭。

李月婵看着賀惜朝淡定老成的模樣,咬了咬唇,“那為什麽忽然之間他們改主意了呢,你昨晚……”

“爹說孩兒是不世之材,于是昨晚孩兒去拜見了祖父,背了四書五經給他聽,祖父惜才,孩兒懇求他不要趕您走,他于是就答應了。”

“就這樣?”李月婵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賀惜朝看了她一眼道:“孩兒說願意憑自己本事掙得前程,國公府裏的一切将來皆可不要,只求母親在身邊。”

李月婵聞言便怔住了。

“娘,我也看不上這些,您就好好地在這裏住着,等孩兒将來金榜題名再将您接出去。”賀惜朝握着她的手,自信地說。

賀惜朝的意思李月婵明白,無非不争不搶,安分守己,少些是非麻煩罷了,所有的擔子都将由他一個六歲孩子抗下。她眼中閃着淚花,動了動唇,“你怎麽這麽傻啊!”

“不傻,孩兒聰明的很。”

李月婵是有野心的,從将他費盡心機送進國公府開始,賀惜朝就看到了。

然而野心若是與實力不匹配,那就是他們母子的災難,還不如趁早斷了她念頭,安安穩穩地住着,國公府也能容下她。

孫嬷嬷等在外間,見他們母子出來,卻發現李月婵的眼睛有些紅,心裏有些疑惑。

“李姨娘,裏面可是有什麽地方讓你不滿意?”

李月婵搖了搖頭,勉強揚起笑容,“挺好,被褥都是新的,還曬過,真是勞煩孫嬷嬷。”

聘為妻,奔則妾,哪怕留下她,國公府也不承認她賀钰之妻的身份。

這一點,賀惜朝也沒法改變。

孫嬷嬷點了點頭,然後回頭點了個丫鬟進來,“這是夏荷,老夫人怕安雲軒缺了人手,光一個春香照顧不好姨娘跟惜朝少爺,便指派了過來。還有兩個粗使小丫鬟在外面候着,平日裏可做些掃灑跑腿活計,都是調教好的,懂規矩。”

“見過惜朝少爺,見過姨娘。”夏荷的年歲看起來不比春香來的大,不過她嘴角含笑,眉目順從,舉止卻落落大方,不愧是大家族裏培養出來的,春香跟她比起來就是個野丫頭。

看吧,監視的人已經名正言順地送過來了,李月婵有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開她們的眼睛。

“老夫人跟前,定是極好的,妾身初來乍到,正愁沒人指點一二,多謝老夫人。”

李月婵笑着說,看夏荷的目光少了一分審視,多了一份淡然。她無欲無求,自然不怕監視,大有随你們怎麽辦的架勢。

轉眼,一月過去。

魏國公的生辰到了。

這并非是整壽,只是個小生辰罷了。

不過魏國公還是進宮請皇上當日将大皇子給放出來。

“老臣是過一年少一年的年紀,猶記的皇後娘娘曾說,要給老臣年年慶生,可如今皇後娘娘仙逝,只留下大皇子,老臣就鬥膽厚顏請皇上寬恕他,來府上給老臣過個生辰吧。”魏國公跪在地上,言辭懇切外加老淚縱橫。

天乾帝的神色頓時感慨起來,準了。

蕭弘從來不知道從雲端跌入泥沼只需一日的時間。

一日前,人人都恭維着巴結他,一日之後,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争着跟他撇清關系。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他父皇連解釋都不聽,毫不留情地廢了他太子身份,遷出了東宮。

這一月的禁足,高高在上的前太子真是飽受冷暖,平時動不動就來噓寒問暖的各宮妃連個影子都沒有,甚至他感覺到連伺候的宮人都沒有之前盡心。

人說,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被廢的太子哪兒還有再冊封的機會?

畢竟皇後一早就沒了,誰還能為他争取?

蕭弘不過九歲,這個打擊實在太大,渾渾噩噩整個人瘦了一圈,求助無門之下,孤獨絕望他算是體會了個徹底。

直到一月之後,魏國公為他說話,這才能出宮透氣。

外祖父至少還是心疼他的,他心酸又委屈地在魏國公面前道了緣由。

“我騎得好好的,也不知道那馬為什麽忽然間癫狂起來,抓都抓不穩。推攘林美人也不是我故意的,我聽到她對母後不敬,這才失态。我知道她懷有身孕,就氣不過推了她一下,我沒用力,她就忽然跌倒了!太醫明明看過沒事,誰知道這孩子怎麽就沒有了……”

魏國公聽着蕭弘一邊哭一般說,心裏頓時有了計較。

沒娘護着的孩子就是這樣,容易着了別人的套,若是皇後還在,如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殿下,老臣曾經說過,萬事三思而後行,不合規矩的事情別做,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您呢,都盼望着您能犯錯,好遭到皇上厭棄。那馬個頭明明不該是您騎的,您為何要騎,林美人出口妄言,告訴淑妃,讓她出面教訓不是更妥當?”

蕭弘被魏國公訓得一愣一愣,忽然反問道:“您也覺得是我錯了?”

魏國公嘆道:“是非對錯已無關緊要,三皇子受了傷,林美人小産就是事實。皇上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今後您當好自為之,不要再任性妄為。”

蕭弘失望地垂下頭說:“我本想請外祖父向父皇為我說話,看樣子您是不會了。”

魏國公搖頭道:“皇上這麽做,便是不想聽任何解釋,殿下,沒有用的。”

“那我該怎麽辦?”蕭弘消瘦的臉上一片倔強,眼中帶着希望。

魏國公沉吟片刻,說:“您年紀還小,不着急,為今之計便是韬光養晦,慢慢重得皇上喜愛。”

那希望之光瞬間暗了下來,蕭弘悶悶道:“我知道了。”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讓魏國公皺起眉頭,還想再多勸慰,就聽蕭弘轉了話題問:“明睿呢,因着我之事被父皇責罰,我心裏過意不去,帶了些東西給他。”

蕭弘到達賀明睿院子時,賀明睿正在給蕭銘展示他新得的八哥。

兩個孩子坐在院子裏,一個勁地逗着這只鳥說話,嘻嘻哈哈笑得很開心。

蕭銘拿着一根棒子,戳地八哥在裏頭亂飛,“你說話,叫聲殿下吉祥,我就不戳你,表哥,它會說的吧?”

“會,我特地命人教過,就等着你來說給你聽,快,快說!”

八哥驚恐地嘎嘎亂叫,卻怎麽也說不出那四個字,氣地賀明睿直罵:“笨蛋,笨蛋,昨日不是說的好好的嗎?再不叫,就拔了你的毛,下鍋煮去。”

似乎聽懂了這個恐吓,八哥終于說了出來,“殿下吉祥。”

“哎呀,叫了,再說一聲聽聽。”蕭銘發亮着眼睛。

“殿下吉祥。”叫了第一聲之後,八哥似乎知道如何讨好人,一個勁地說着。

蕭銘越看越新奇,連問:“表哥,他除了叫殿下吉祥還會叫什麽?”

賀明睿說:“你教它什麽它就說什麽,怎麽樣,喜歡嗎,送給你。”

蕭銘似乎很想帶走,可又無奈道:“母妃不讓的,說是玩物喪志,還是放在你這裏,我有空來玩。”

院門口,蕭弘看着他倆熱乎勁兒不知為何心裏頭很不是滋味,心上頓時冒出一股氣,他加重的腳步走過去。

“大哥。”

“太……大表哥。”

蕭銘和賀明睿一見到蕭弘過來,頓時收起了說笑聲,看着蕭弘。

蕭弘問賀明睿,“明睿,我讓人給你送的信,你怎麽不回,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賀明睿被仗責時蕭弘想盡辦法托人給國公府送信,可一直石沉大海沒有回音,還以為打出個好歹來,可這人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我……我忘了,大表哥。”賀明睿垂下頭,嗫嗫道。

“大哥,表哥也不是故意的,他那時肯定躺在床上,沒來及給你回信。”蕭銘勸道。

“是啊,我想回的,可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忘了。”賀明睿解釋道。

所以這一個月一點也不關心他嗎?

蕭弘平時不覺得,此時此刻他比誰都敏感,像賀明睿似的敷衍他看得太多。

他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轉身就走了。

然而剛走出院子,他又站住了腳,低頭看着手裏的莫奈何,想起自己的目的,猶豫了一下,還是轉了回去。

不管怎麽說,賀明睿就是為了他受傷,他特意帶了這個小玩意兒過來,就是要給他賠罪。

可不知道是誰說的,欲知心腹事,需聽背後言。

“我真不想給他當伴讀了,脾氣又大,還時常惹禍,祖母說會讓祖父想辦法把我換到你身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行。”賀明睿抱怨道。

“真的呀,那太好了,咱們以後能同進同出,一起玩了!”蕭銘高興地說。

“嗯,咱倆才是親表兄弟麽,淑妃娘娘那麽得寵,說不定你以後……嘿嘿。”

“表哥,這話不能随便亂說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說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蕭弘:……!!!

遙:能平安長大已經不容易了,前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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