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生如戲
蕭弘将賀惜朝抱出芳華宮的時候,就知道這人已經沒事了。
可惜周圍有宮女太監在,為了體現他的傷心難過,他就扒着蕭弘沒下來。
蕭弘只能硬生生地将他抱回景安宮,放到床上才能松下手。
“可以啊,臂力不錯。”他誇獎道。
蕭弘揉着手臂,感覺都僵了,聞言沒好氣地說:“你高興就成,真不傷心了吧?”
“不傷心,除了體現賀明睿的粗俗以外,對我有什麽影響?”賀惜朝說着跳下床,到蕭弘身邊,給他揉揉手臂,笑道,“倒是你,我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麽吼他,好歹他也跟你朝夕相處了三年,我們才見幾次面呀。”
“的确三年了,我自認為對他不薄,可我落難之後,他跑得比誰都快,巴不得去蕭銘那裏。這三年情誼,他可放在眼裏?”蕭弘自嘲道,接着看着賀惜朝,堅定地說,“再者,如今我的伴讀是你,又不是他。說好護着你的,他罵你,我當然吼他。”
賀惜朝笑眯眯地點點頭,“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今日見了淑妃,賀惜朝心裏也有了個底,虛僞的人裝慣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放下身段撕破臉皮的。
淑妃想做個好姑姑,那他就做個好侄子呗。
至于另外兩個,單蠢得很,稍微一點就燃,炮仗屬性,不足為懼。
賀惜朝調整方針,将今後的工作重心放在蕭弘的人才培養上,只有他強大了,才能坦然面對各路魑魅魍魉。
不過在此之前……
“還掀?我昨晚都凍了一夜了!”蕭弘哀怨地看着身上溫暖的被子就這麽離自己而去。
“這說明殿下身體極好,可喜可賀。”賀惜朝臉上帶笑,手下卻不含糊,鐵石心腸地讓蕭弘牙癢癢。
到了第三天,正打算加點冷巾敷一敷的賀惜朝終于等來了蕭弘的一個噴嚏。
他淡定地撇開臉,遞上帕子,“擦擦,晚點給皇上去請個安。”
蕭弘後來沒問原因約摸着已經知道賀惜朝想幹什麽了,他說:“一定要去?”
“害怕?”
蕭弘用力地點頭,眼中帶着請求。
賀惜朝鄙視道:“他是你爹,有什麽好怕的。”
“可他是皇帝呀!”蕭弘覺得賀惜朝真是個異類,誰不怕皇帝。
賀惜朝轉過臉,認真地對他說:“這宮裏誰都希望你倒黴,可唯獨一個人永遠都希望你有出息,這就是你爹。”
話說的沒錯,道理蕭弘也懂,可是……
“我見他就是害怕,不只是我,蕭銘也是,淑妃也是,宮裏宮外,天底下所有人都就怕他生氣。”
“那真是太好了!”賀惜朝拍着手說。
什麽?蕭弘覺得他幻聽了。
“當所有人都怕皇上,唯獨你不怕的時候,你不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嗎?”
蕭弘連連搖頭,“不覺得。”
“出息!”
“沒有,惜朝,換一個吧,為了讓你做伴讀,我把平生所有的勇氣都拿出來了,狠心跪了一個時辰才得償所願啊!”
賀惜朝點點頭,“沒想到你這麽無理的要求才跪了一個時辰,皇上對你實在太寬容,太仁慈了。”
蕭弘簡直要瘋了,“寬容?仁慈?”
賀惜朝用真誠的大眼睛回答他,“特別寬容,特別仁慈。”
蕭弘差點捶胸頓足,“不,我做不到呀,惜朝。”
真是慫貨!
賀惜朝起身,在房裏跺來跺去,最終嘆息道:“那沒辦法了,只能用殺手锏。”
“什麽?”蕭弘有個不好的預感。
只聽到賀惜朝憤憤道:“是誰昨天答應的好好的,我說什麽做什麽,哪怕讓跳湖二話不說就跳,怎麽,不算話了?”
蕭弘:“……”就知道。
蕭弘吸了吸鼻子,有些塞,轉頭控訴地看着賀惜朝。
“去吧,想想你的處境,這皇宮裏,你要權沒權,要錢沒錢,還想争那把椅子,不依仗皇上你還有第二條出路嗎?”
蕭弘幽怨的悶悶說:“那我說什麽?”
“想皇後了。”
蕭弘頓時沉默下來,看他。
賀惜朝問:“難過嗎?”
蕭弘點點頭。
“那就告訴他,讓他憐惜你。”
“這樣能行?”蕭弘懷疑道。
“皇上也是人,他也有血有肉有感情,不過因為帝王之尊不能喜怒于臉上,藏于威嚴之下才能讓人敬畏罷了。”
從賀惜朝嘴裏出來的都那麽輕巧,蕭弘不得不佩服。
“你也可以看看皇後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結發夫妻,應該相當懷念才是。相對的,也可以看看皇上對你有多深的父子之情。”
“多深?說廢就廢的兒子?”蕭弘并不抱希望,他覺得皇上早就厭棄他了。
“事情不能看表面,你自己去體會。”賀惜朝說,“記住,情到深處要哭的時候,垂下頭,別讓皇上看見,也別嚎,眼淚不要流下來。”
蕭弘不解,“為什麽,不流眼淚父皇怎麽憐惜我?”
“相比熊孩子大哭,被暗中欺負的小可憐倔強地想要隐瞞才更戳人心底,眼淚流多了就不值錢了。”
“你怎麽那麽了解?”蕭弘一臉驚奇。
“經驗。”賀惜朝回了兩個字。
蕭弘:“……”瞎編之前能不能先打個草稿!
“對了,皇上心軟安慰你的時候,別忘了打噴嚏,多打兩個。”賀惜朝囑咐道。
這都是他能控制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上吧,殿下!”
蕭弘一路上在心裏演練了多次,最終才壯士斷腕般跟着黃公公一路走進清正殿,緊張地手心出汗。
天乾帝正在批奏章,聽到聲響,他擡頭看過來,“弘兒,何事?”
威嚴的聲音,威嚴的面容,怎麽看都不是一個普通的爹。
蕭弘腿肚子微微哆嗦,不過硬着頭皮沒有奪門而逃。
到了現在這個地方,已經沒有退路了,有一句話賀惜朝說的很對,這滿宮上下,除了皇帝,沒有第二個人能幫他。
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被打一頓扛回去。
不就是真情流露嗎,讓他……醞釀一下。
于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蕭弘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來,垂着頭,沒有說話。
天乾帝登基多年,一直執政勤勉,每每批閱奏折到夜晚,事務繁忙的很,實在沒有多餘時間和耐心。可蕭弘這麽默默一跪,倔強地挺直着脊背,小小的身影,看得不禁讓他心中一軟。
天乾帝放下筆,緩和了口氣問:“這是怎麽了,誰讓你受委屈了?”
蕭弘輕輕地搖了搖頭,依舊跪得筆直,悶悶道:“沒有,兒子,兒子就是想母後了……”
此言一出,天乾帝也跟着沉默了。
蕭弘沒敢擡頭,心中卻非常忐忑,這樣無聲讓他緊張地心都要跳出來。
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說的太直白了些。
可同時,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母親,在父皇心中究竟是什麽分量,真的如傳聞那般敬重喜愛嗎?
那樣壓抑的氣氛在一聲嘆息中被打破,天乾帝忽然開口道:“朕也很想她。”
那聲嘆息裏包含太多情感,蕭弘暫時辨別不出,可帶着無限感慨追憶的話卻讓他心口頓時一痛。
沒有誰比蕭弘更想皇後,如果皇後還在,如何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落到這步境地。
“你起來說話,地上涼。”這話天乾帝說地很溫和,甚至帶了一分關切。
蕭弘心說都被賀惜朝給言中了!
蕭弘一邊起身,一邊醞釀着怎麽打噴嚏,忽然感覺來了!他立刻打了一個特別響亮的噴嚏,而且接二連三一連打了三個,演都不需要演,特別真實。
天乾帝皺着眉看他,忽然對身邊說:“将朕的披風取來,給大皇子披上。”
看着黃公公匆匆給蕭弘裹上披風,天乾帝不悅道:“穿得那麽單薄到處溜達做什麽,伺候的人呢,沒給你添件衣裳?”
黃公公見蕭弘沒說話,于是小心地說:“皇上,沒見着景安宮的人,大皇子一個人來的。”
天乾帝的臉色頓時冷下來,眼裏帶着殺機。
蕭弘知道今天的目的是達成了,可是不知為何他并不高興。
他看着天乾帝飽含怒意的神情,心中不禁困惑。
既然還關心他,為何當初能毫不猶豫地廢了他,連解釋都不聽呢?
蕭弘是被天乾帝親自送回來的,景安宮上下跪了一地,特別是丢了皇子着急地如熱鍋上螞蟻亂跑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抖着身體接了駕。
待天乾帝禦駕一走,綠雲忍不住埋怨道:“殿下去見皇上也跟奴婢們說一聲,奴婢們護送您去,這樣偷偷的要是路上磕着碰着可讓奴婢們怎麽辦?”
蕭弘心情煩躁,一聽這話,頓時轉過頭來看她,眼露危險,“我去哪兒還得跟你們提前打聲招呼?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綠雲一聽,心中頓時一跳,立刻慌忙地跪下來,求饒道:“奴婢關心則亂,口不擇言,請殿下息怒。”
蕭弘沒再理她,就讓她這麽跪着,然後拉着賀惜朝走進書房,一邊走一邊道:“沒我的命令,誰也別進來。”說完碰一聲關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賀惜朝:你見到皇上就慫,得想辦法快點糾正
蕭弘:條件反射,怎麽糾正?
賀惜朝:多見幾次就好
蕭弘:……不要啊,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