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墜荷塘
男聲才入耳,伏夢無便感到房中傳來一股靈力波動。
思忖自家兄長的話向來不太靠譜,她推門進去前,先準備找個地方讓夙綏候着,免得待會兒在房間裏看到什麽不雅的畫面。
雲雨樓二樓布置得較為素雅,走廊盡頭尚有擺放果幹、蜜餞等零嘴的小櫃子,只需投入靈石便可自行取用。
伏夢無帶着夙綏來到小櫃子前,取了些小塊的靈石遞給她,“我去交接任務,你在此地等我。”而後指了指小櫃子,“想吃什麽自己拿就是了。”
安頓好夙綏,她才走回兄長所在的房門前,閉着眼推門進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間內的空氣卻并無脂粉味。
伏夢無詫異地睜開眼,但見一道虛影正立在書架前,披着及地的藏青色大氅,一頭墨發被銀環扣着,松垮垮地在肩上披散開。
見她進來,藏青色的虛影轉過身,合上書冊朝她微笑,乃是一位美如冠玉的青年。
青年正是伏夢無的兄長,伏書盡。現下站立在此處的,卻是他的身外化身,而非他的本體。
深知自家兄長本性的伏夢無,瞅見對方的笑容,頓時不快地撇了撇嘴,繼而走過去道:“兄長,你又在看什麽閑書?”
伏書盡揚了揚手中的書冊,但見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寫着“磨鏡”二字,一看便知不是什麽正經書。
“難得小妹提前回來,且未曾迷路,為兄就做主為你安排兩日的休假罷。”收起書冊,伏書盡順手拎過桌上酒壺,倒了一杯遞給伏夢無,“這是先前你要求的,依照那位雪狐妖仙給的配方,釀制的上界靈酒‘問寒宵’,嘗嘗?”
伏夢無本就惦記着雪狐妖仙的事,聽他提及,怔了怔才接過酒杯,卻沒有喝,只是盯着酒液發呆。
見她遲遲不飲,伏書盡輕咦一聲:“這次可是又沒打聽到雪狐妖仙的消息?”
“……怎麽連你也說‘又’?”伏夢無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将酒杯湊上唇,将略帶暖意的酒液一飲而盡。約莫是喝急了,她只覺喉嚨猶如火燒,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伏書盡忙奪了她手中酒杯,邊為她拍背,邊哭笑不得地道,“她可是你的未婚妻!你若尋到她,怎會還頂着這副冰塊臉來見為兄?定是早就笑得睜不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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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夢無嗆得眼圈都紅了,聞言嘆了口氣,擺擺手頹然道:“不提了,快給我水,喝完我該彙報任務了……”
“不品酒了?”伏書盡拍了拍桌上酒壺。
“你不是給我休假兩日麽?我有的是時間品酒,不急于這一時!”伏夢無又瞪了他一眼,而後自顧自拿出盛放情報的儲物玉佩。
想着自己撿回來的小雪狐還在外頭候着,她彙報任務情況時,不自地提了語速,自己卻并未察覺。
然而伏書盡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待伏夢無彙報完,放下報酬準備轉身離開時,他抛着靈石袋,有意道:“夢無,你今日彙報倒是一改往常的慢條斯理,為兄差點就要跟不上了。”
“我帶了個小家夥回來,如今她正候在外頭。”伏夢無腳步一頓,倒也沒打算隐瞞他,索性直說了,“這雲雨樓到底是個風月之地,我得趕緊帶她離開,省得她看到些不該看的!”
她說完便轉身推開門,匆匆朝走廊盡頭趕去,遙見小櫃子旁依然只有那雪狐幼妖一人在,倒是松了口氣。
她走到夙綏跟前時,只見對方正托着一盤板栗糕,小口小口吃着。
注意到伏夢無回來,夙綏仰起臉一笑,拿過一塊板栗糕遞過去,還做了個示意她張嘴的動作。
伏夢無亦扯動嘴角回了個淺笑,張口剛咬住板栗糕,忽聽兄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夢無,為兄怎麽覺着……這位小妹妹的氣質與面容,和你心心念念的那位雪狐妖仙甚是相像。難不成,她是那位妖仙的女兒?”
伏夢無差點被板栗糕噎着。她轉過頭,邊嚼着糕,邊惡狠狠地瞪着伏書盡,“兄長,你少拿這種喪氣話刺激我!”
伏書盡輕笑,聲音悠悠:“倒也不是刺激,為兄只是覺得,這樣一位一走便是兩百餘年、期間還音信全無的妖,并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她答應過會下界來尋我,我信她!”伏夢無哼了一聲,沒再理他,順手往身邊的一個小櫃子裏丢入靈石,從裏面端了盤杏幹出來,氣鼓鼓地吃着。
“還是趁早忘了她罷,你若喜歡女魔修,為兄倒不攔着。”伏書盡的聲音漸漸遠去,“關鍵人家是妖仙,妖界是什麽生存法則你又不是不知,指不定,她早就不是雛鳥了!”
伏夢無面色頓沉。她攥緊拳,轉身揚手将盤中的杏幹都丢了出去,施術讓杏幹一個不落地砸在虛影的後背上。
她這是攤上了個什麽奇葩兄長啊!什麽葷話都敢亂說!
見伏夢無氣惱,夙綏從她盤裏撿了個杏幹,邊吃邊明知故問:“夢無,雛鳥是什麽?”
聞言,伏夢無頓時又頭疼了起來。她在心裏把奇葩兄長罵了千百遍,扶額轉向一臉單純的雪狐幼妖:“這與‘風月之地’都不是什麽好詞,你答應我,千萬莫要記它!”
夙綏吃着杏幹,乖巧地點了下頭。
領着夙綏離開雲雨樓,伏夢無琢磨着先安頓她,遂祭出自己的劍,抱着她踏上去。
像伏夢無這樣的魔族,是從上古開始就居住在陰幽的種族,使用的元氣除了靈力,還有被稱作“陰幽之息”的魔息。魔息可用以禦物,因而陰幽魔修在修煉至金丹期以前,也可憑魔息來禦劍飛行,在天地之間來去自如。
但魔息只能禦冰劍,尋常的靈劍根本沒法承載魔息,只要一沾到魔息,便會遭到嚴重的侵蝕。
伏夢無并不習慣用靈劍,因而屏仙閣便沒有為她準備用以飛行的佩劍,平日裏飛行,她用的都是自己挖掘天然冰塊煉制出的冰劍。
冰劍還未騰空,她便不忘提醒懷中趴着的雪狐幼妖抱緊自己。然而當二人飛至半空、懸在一片荷塘上方時,夙綏忽覺體內靈力的運轉驟然滞住,整個人一僵,不自地松開了環住伏夢無的手。
伏夢無正控制冰劍,冷不丁感覺腰上一松,一低頭,只見一個绛色的身影已朝下墜去。
“綏綏!”
她失聲驚叫,慌忙壓下劍,伸手向夙綏抓去。可夙綏下墜的速度終究比冰劍降下的速度快,待伏夢無終于抓住那只白嫩的小手時,夙綏的身體已有一半浸到了水中。
绛色的衣袍沾了塘中水,貼在夙綏的身體上,像是化作了枷鎖,要将她拖入塘中。夙綏愕然側過臉,瞧見自己嬌小的身形倒映在長滿枯荷的水面上,随着蕩開的漣漪漸趨模糊。
一把将夙綏撈進懷裏,不顧她的下裳還濕着,伏夢無橫抱起她,迅速禦劍穿過荷塘,往荷塘中央的小亭子裏落去,而後幾步走到亭中供坐的狹長石凳旁,這才把她放下。
見夙綏的尾巴與耳朵皆無精打采地耷拉着,雙眸也痛苦地眯起,伏夢無忍不住扶過她的肩,輕輕晃了兩晃,“綏綏?綏綏你怎麽了?”
繼而又捉住她的手腕,正要為她探查體內情況。
夙綏正在想這是不是自己服用魔族之血的副作用,見狀眼裏當即閃過一絲慌亂,忙搖頭按下伏夢無的手,虛弱地道:“只是力氣突然沒有了,我歇歇就好……”
但伏夢無卻是執意摸上她的脈門,探了片刻,放心地揉着她的腦袋,安撫道:“沒事的,是我心急,忘了提醒你。此地是屏仙閣內的‘枯荷陣’,不知情的人誤入這個陣的範圍內,便會無法動用靈力,哪怕是散妖散魔也不例外。”
說罷,她的指尖瀉出一縷魔息,輕輕捏起夙綏的下巴,往她眉心點去,“來,我給你畫一道咒,有這道咒在,你暫時就不會受枯荷陣的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