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虛缈隙 (1)

“警告!檢測到【忘貘內息】進入宿主體內!無法被主動驅除!”

聽到系統的提示音, 伏夢無按着腹部皺起眉,冷眼看向眼前的女妖, “閣下是忘貘”

女妖眨了眨眼,“哼,你這魔族見識倒不淺。”

她一手托着深紫火焰, 另一只手擡起,準備去捏伏夢無的下巴,露出一個看起來似乎有些兇的表情,“不錯,我的确是忘貘。”

伏夢無見得人太多,自然分得出什麽表情是裝的, 見女妖朝自己龇牙咧嘴, 她頓時啞然失笑, 甚至覺得對方的威脅方式有些滑稽。

她毫不客氣地打落女妖的手, 拍着衣服起身, 吩咐軟包子系統打開地圖, 配合靈識搜尋起夙綏的下落。

見夙綏的圖标就在不遠處, 伏夢無一喜, 擡腳正要過去, 怎料腹中驟然傳來一陣絞痛,忍不住痛哼一聲, 按着腹部蹲下去。

“別想不開啊,離開這兒前,你的小命可在我手上呢!”女妖托着紫焰, 幾步走到伏夢無身旁,叉腰笑道,“被火行內息灼燒的滋味如何看你還敢不敢逃!”

“別亂講……我沒打算逃。”疼痛讓伏夢無咬着牙道。

怕女妖再亂來,她識趣地沒再起身,只是蹲在地上,望向夙綏所在的位置。

“來,起來!”見她不動,女子一蹙眉,俯下身強拉她起來,“你既然是出竅期的魔修,總會攻擊類的法術吧聽着,只要好好協助我,我自然會取出你體內的忘貘內息。”

伏夢無苦笑着站起:“知道了知道了,我定會全力協助你。”

幽幽紫焰,将二人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伏夢無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提前施下易容術,否則讓忘貘族記住真實面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被女妖拉着手腕時,她吩咐系統協助自己探查對方的境界,結果加了buff的魔息一探出,還沒觸碰到女妖的皮膚,先被一層護體靈力彈開。

“……宿主,對方是忘貘族,體表應該加持過隐藏境界的幻術。”系統頹然向她彙報,“不過這只忘貘還算老實,宿主就先聽她的話吧,不要緊的,不妨礙任務進行。”

伏夢無沒辦法,想了想,決定先和女妖搞好關系:“那咱們之間總得有個稱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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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遇上事,總不能互相“喂”來“喂”去。

“你好麻煩!”女妖皺起眉頭,随口道,“還要什麽稱呼啊……要叫的話,叫我小黑算了,你叫什麽”

伏夢無心想這稱呼跟你還真是絕配,不但穿了一身黑,心也是黑的,聞言亦是順口道:“我叫水容。”

這是夙綏兩百年前為她起的假名字,其中的寓意,她很喜歡。

上善若水,至柔且容萬物。

被小黑拽着衣袖往前走時,她瞧着夙綏在系統地圖上的位置,又心想,莫生氣,若是生氣惹急了這忘貘,只怕連綏綏都找不回來。

四下一片漆黑,唯獨小黑抛出的火焰在散發着幽幽紫芒。

伏夢無邊走,邊琢磨要怎麽從這忘貘嘴裏套點話出來。

她雖是情報販子,卻并不擅長套話,這兩百年裏接的任務,幾乎是替兄長跑腿送情報的。比起她兄長伏書盡,陰幽的修士更喜歡與她這種不大講話的情報販子交涉,幹脆利落,也不用怕對方耍心機。

她想了半天,只得幹巴巴地問:“小黑,你莫非也是從觀景臺上墜下來的”

除此之外,她實在問不出別的來了。

對方沉默一陣,回了她四個字:“是又怎樣”不等伏夢無說話,她轉過臉來,竟又絮絮叨叨說下去,“兄長約我在觀景臺,道是有事相告,我來得早,見臺上沒人,打算先上去看看風景,誰曉得此地被布置了幻境法陣,一踩,便掉到這鬼地方了!”

伏夢無:……

從這些話聽起來,小黑好像是只坦誠的妖

“會不會是你兄長故意開的玩笑啊”找到話題切入點,伏夢無稍稍松了口氣,順着說下去,“不瞞你說,我從前也被我兄長坑過。不過他不會幻術,只會鑿個陷阱出來,騙我往裏面跳。”

說話時,她始終在注意小黑的神情。

但見小黑先是惱怒地蹙眉,而後邊聽邊舒展了眉頭,聽到最後甚至還揚起嘴角,同情地看着伏夢無:“同是天涯被坑人”

伏夢無認真地點頭:“我覺得我們是。”

眼睜睜看着伏夢無墜入黑暗,夙綏亦跟着跳下去。

然而她卻并沒有落在黑暗之中,而是墜入一座裝飾華貴的大殿內。

她低下頭,見自己腳旁正堆着一捆柴,身前則擺着柴刀。

粗暴的男聲在身後乍響,繼而呼嘯聲大作,一記鞭子抽在夙綏的後背上。

“快砍啊!鍋都要涼了!砍完趕緊送去!”

“炊事殿養你這死狐貍又不是叫你吃白飯!”

痛楚從後背傳來,夙綏卻不為所動。她已看破自己身處的地方,正是反映心底夢魇的幻境,當即掀開兜帽,摸上白絨球發帶。

殿內驟然響起一聲劍鳴,囚雲劍出,冷森森的劍意瞬息蕩開。

夙綏執着手中劍,将半臂水靈力灌入當中,劍花一挽,頭也不回地往身後一劃,此方幻境便如巨石墜入無漣漪之湖,被劍氣割裂開來,從中心向四周擴散着消失不見。

四周歸于黑暗,柴堆柴刀、竈臺鍋碗,執鞭人與來回奔走的下人,皆化為虛無。

收劍入鞘,用靈識探了一圈,确認了方圓三十步內皆是安全地帶,夙綏凝出一團靈力,将之彈到前方某處。

黑暗的一角亮起來,散發出淡淡藍光。

夙綏接連彈出八團靈力,才将此處的狹小空間完全照亮。這是一處洞穴,十分寬敞,洞壁濕滑,偶有水滴落,就位置而言,此洞大概在荭玉灣的下方。

她站在中央,抽動鼻翼輕嗅一陣,皺起眉。

此地亦有忘貘的氣息,聞起來還有些濃,似是對方才離去不久。

但仔細辨別一番,她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氣息有兩股,一股濃,一股淡,味道卻十分相像,若非她境界高,恐怕根本分不出來。

巧的是,這兩股氣息,她都接觸過。淡些的氣息,無疑來源于三長老念栖遲,至于濃些的氣息……

夙綏尚未将那時隔久遠的名字想出來,忽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前方遙遙傳來:“前面有光,還能感應到水靈力,有水就有出口,我們去看看。”

……竟是夢無!

夙綏面露喜色,卻聽另一道女聲警惕地道:“別忘了觀景臺臨近荭玉灣,若那邊的出口剛好在江水附近,洞壁一鑿,江水一灌,你我都逃不掉!”

又聽伏夢無道:“這有什麽難的,我是水靈根,自然能帶着你凫水出去。”

那女聲驟冷:“我自然知道你是水靈根,別想耍花招!忘貘內息尚在你體內,我若淹死,死之前定會引動它,叫你陪我一道死!”

伏夢無卻滿不在乎地笑笑:“莫想多了,我命都在你手裏,境界也比你低得多,有什麽自信害你”

伏夢無與陌生的女聲都很輕,卻逃不過夙綏的耳朵。

聽出伏夢無似是被忘貘控制住,夙綏提着劍,戴上兜帽,收斂周身氣息,将鬥篷上的禁制稍作更改,使之與周遭的天然靈力完全融為一體,遂沿洞壁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瞧見系統地圖上,夙綏的光點越來越近,伏夢無心裏一半喜,一半憂。

喜的是她賭對了方向,沿着這條路往前一直走,果然能與綏綏相遇。

憂的是她要忌憚身旁這只陰晴不定的忘貘。

一路閑聊下來,伏夢無感覺小黑的心思其實單純得很,可戾氣卻是太重,若是提到她認為有威脅意味的話,她便會立即催動忘貘內息,警告伏夢無別問不該問的。

伏夢無不知道夙綏會以什麽情形和自己重逢,但她清楚決不能是引起小黑警惕的氛圍,遂争分奪秒地問起系統。

“包子,能幫忙出個主意麽比如幫我想一下綏綏跟我的關系”

“宿主,說綏綏是你的靈寵不就好啦”

“那、那要是綏綏見我被小黑挾持,不聽我的話呢”想到這些天夙綏越來越粘自己,伏夢無頓覺不妙。

系統沉默片刻,“宿主,經假設推演,只要你承認自己和綏綏是有關系的,不管是什麽關系,安全感極低的小黑就會在第一時間,催動內息!”

最後四字的語氣,輕松之中甚至帶着一絲興奮,聽得伏夢無很想打它,“包子,我要是死了,你可能就要困在我體內,一輩子都出不去。”

系統不吭聲了。

不過伏夢無轉念一想,覺得系統突然放松成這樣,要麽是瘋了,要麽就是這件事尚有轉機。

她希望是後者,但她想象不出會是什麽樣的轉機。

“有人!”

伏夢無正與系統怄氣時,忽聽小黑驚叫一聲,而後便感覺拉着自己衣袖的力道加大,甚至直接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看來是小黑硬要拽着她折回去。

伏夢無轉身之時,只見前方閃出一道白影,手中握着一把長劍。

在這之前,她根本覺察不到夙綏的氣息,若沒有系統地圖,她甚至都要以為夙綏是憑空出現。

夙綏自然不會給小黑逃跑的機會。她将囚雲劍一揚,小黑頭頂的水靈力團頓時炸開。

待水靈力傾頭淋下時,她便掠過去,快如離弦之箭,足尖往地上一點,橫起劍鞘先護好伏夢無,繼而伸手抓向小黑。

小黑明顯不擅長動武,加之夙綏的身法實在太快,她還未反應過來,只覺頸上貼來一股涼意,下一瞬,一只五指纖長的手便卡住了她的脖子。

“劍……你……你是劍修……!”被鎖了喉嚨,小黑卻還要啞着嗓子發出聲音,“你們劍修……都……都是陰險狡詐之……之……”

夙綏搖頭,“我七日前才習劍,算不得劍修。”

說完,五指便添了力道。

小黑連掙紮都趕不上,白眼一翻,軟倒下去。

伏夢無吓壞了,忙蹲下去把她從地上扶起,正要去探她的脈搏,耳中忽響入一聲低喝:“別動。”

低喝中含着三劫散妖境界的威壓,光是這份威壓,就使得伏夢無身不由己地停住手中動作。

夙綏看向她懷中的女妖,又是一聲低喝:“放下她。”

于是小黑又摔回地上,昏迷之中發出一聲痛哼。

伏夢無從沒見過夙綏生氣的模樣,這會兒大氣都不敢出,蹲在小黑身旁,聽她口裏還在咕哝些聽不清的話,曉得她只是被掐昏過去,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忘貘內息與忘貘本體同生同亡,如果本體身死,在體外的內息便會化作無法被撲滅的紫焰,燒到靈力耗盡為止。

伏夢無完全不打算想象體內燃起紫焰的情形。

洞內安靜下來,夙綏仍将囚雲劍緊握在手,默默與伏夢無對視。

良久。

“我見過她。”

夙綏的聲音先将沉默打破,可她道出的話,卻讓伏夢無摸不着頭腦。

“你見過她”伏夢無不解地反問,話出口,腦中忽閃入一道念頭,忙又驚詫地再問,“你記得她是誰!”

見夙綏肯定地點頭,伏夢無莫名感到心裏湧起一陣酸楚。

綏綏連旁人都記得,卻将她忘了……

夙綏閉上眼,似是在回憶,“三百年前,陰幽的某處火獄秘境外,我見過有人背着她出來。”

她聲音緩緩,一字一句卻都重重落在伏夢無心上,“後來,我将她與那人一道送回了家。”

聽她提及三百年前的舊事,伏夢無只覺心跳都漏了半拍。

看清“小黑”的模樣,進一步确認她的氣息後,夙綏才将回憶起來的名字道出:“她名叫幽寒,若是忘貘一族,應該姓念。”

念幽寒。

這名字入耳,伏夢無呆了幾息,驀地從地上躍起。

“怎麽可能!”她失聲道,難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墨衣女妖,聲音哆嗦起來,“她……她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

女妖的模樣,倒是和她記憶裏幼時的念幽寒有些相近,可性格卻完全南轅北轍,莫非是長歪了

夙綏不熟悉念幽寒,只是搖頭。

伏夢無心裏一萬個不信,俯下身去喊墨衣女妖:“念幽寒念幽寒”邊喊邊拍打那張絕俗的俏臉。

墨衣女妖被她拍醒,捂着頸子咳嗽了好一陣,呆怔着聽她一聲聲地叫,面色忽慌張起來。

“你……你又是誰!”

見她手指微撥,似乎又要催動忘貘內息,伏夢無趕緊撤去自己的易容術,扳過她的肩膀晃了兩晃,“你看看我是誰”

念幽寒狐疑地打量着她,看了許久才不敢确定地道:“夢無”

伏夢無正要應,她卻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易容成本座的摯友!”

約莫是身份被揭穿,念幽寒直接自稱為“本座”。她氣在頭上,根本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想給伏夢無,當下催動了忘貘內息。

熾熱的痛楚頓時從腹部傳來,伏夢無強忍着疼痛,擡手摸上儲物玉佩,剛将自己與伏書盡的傳訊珠喚出,便見念幽寒又白眼一翻倒下。

夙綏轉過劍鞘,揚手将一蓬水靈力澆在念幽寒臉上,淡淡道:“她肝火太旺,需要降降溫。”

伏夢無:……

待念幽寒再度轉醒,耳中傳入一男一女兩道聲音。

“……奇怪,小念念不該正待在松玉島嗎怎會到荭玉灣來”

“我也不知,一路上說下來,她只讓我協助她離開這兒,并沒有提及別的事。”

“罷了,且在那等着,為兄馬上過來接你們。”

聽男聲有些耳熟,念幽寒蹙眉,臉上露出厭惡之色,正想起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卻發現自己的身上已被水靈力束縛住,動彈不得,連轉頭都艱難。

她動了動,又聽一道淡淡的女聲響起:“夢無,她醒了。”

旋即一陣腳步聲入耳,身着藏青色棉袍的女子便在她面前蹲下。

伏夢無托着傳訊珠,見念幽寒正惡狠狠地瞪自己,卻是彎起眉眼笑出來,将傳訊珠遞到她面前,“你醒了我兄長伏書盡你總認得吧你跟他說兩句,便能确認我的身份了。”

三百年前,念幽寒還年幼時,常去屏仙閣閑逛。那日伏夢無不在,她便拉着伏書盡,嚷着讓他帶自己到閣中最熱鬧的地方去戲耍。

伏書盡那時是個愛戲弄人的熊孩子,遂帶念幽寒潛入雲雨樓,進去前,還神神秘秘地向她保證,此次的經歷定會叫她一生難忘。

結果年幼無知的念幽寒就看了許多不該看的東西。

最後二人還挨了雲雨樓的老板娘一頓罵,被一手一個拎了出去。

呵呵,當真是一生難忘。

傳訊珠中的伏書盡影像目光一轉,搖着折扇笑道:“喲,還真是小念念。”

“閉嘴!”念幽寒啞着嗓音低吼,惱怒之餘,倒是對托着傳訊珠的伏夢無放下了戒心。

她費力地擡起腦袋,轉向伏夢無,“收起來,本座信你,本座不要看這個浪蕩的死王八蛋!”

瞥見自家兄長揚起嘴角,正要繼續損她,伏夢無趕緊收起傳訊珠,把念幽寒扶起來,困惑地問她:“你真的是念幽寒麽一晃三百年不見,我怎麽感覺你越活越瘋癫了”

念幽寒氣得想咬人,“誰越活越瘋癫了!本座還不是被族裏那些老頑固逼的!等到了上任大典本座定要讓你瞧瞧什麽是娴熟端莊的六長老!”

她不帶停頓地說完,呼哧呼哧喘着氣,待呼吸平穩,又好奇地看向夙綏:“她是誰适才本座與她交手時,探出了一絲狐妖的氣息,屏仙閣什麽時候有厲害至此的狐妖了”

“她……”

“我是綏綏。”伏夢無還未說話,夙綏忽自我介紹起來,“夢無的綏綏,現下已賣身與她,是夢無的靈寵。”

見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尚帶稚氣、卻已能魅人的臉,念幽寒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轉向伏夢無,“你怎的跟死王八蛋一樣,竟養起女人來了不過你家靈寵生得可真好看,換成本座,本座也想……”

“不、不行!綏綏是我的!”伏夢無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紅着臉打斷她的話。

将她臉上的緋紅看在眼中,念幽寒眯起紫眸,“你慌甚麽本座不過與你開個玩笑罷了。再者,這小狐妖只怕已心悅你了,尋常妖族即便是做靈寵,也絕對道不出‘賣身’二字!”

不等二人再說話,她自顧自扭了扭肩膀,“這水靈力繩是誰布置的快給本座解開!既是自家人,本座定然不會為難你們。”

夙綏伸手撫上她的後背,重重一拍,伴随念幽寒“嗷”的一聲慘叫,束縛在她身上的水靈力碎為流光消散。

念幽寒撲倒在地,眼裏汪着淚水,“就不能輕點麽本座若是被拍壞了,誰領你們出這‘虛缈隙’!”

“這個不急,我兄長忙完便來尋我們,等他來就是了。”伏夢無搖頭,而後指了指自己腹部,“你先把忘貘內息取出來吧,這玩意兒快疼死我了!”

伏夢無其實并不急着離開。根據系統的提示,她師父師娘都在此地,只不過離她們現在的位置實在太遠,且地圖上無法顯示完整路線,貿然走動,恐怕要觸發“虛缈隙”裏的幻境。

方才念幽寒昏迷時,夙綏已告訴過她,此地有幻境,還不止一處,一旦觸發,會使人陷入夢魇之中。若意志力不夠堅定,便會被迷惑住,難以脫身。

伏夢無不曉得夙綏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麽,又是怎麽脫離幻境的,而夙綏也只道是用囚雲劍才勉強破去幻境。對幻境一無所知的時候,哪怕有系統在,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是以,伏夢無嘴上雖說着“不急”,心裏卻希望念幽寒能帶自己去找師父師娘。

畢竟,千灼與棗沁也是念幽寒的師父師娘。

一刻鐘後,虛缈隙中的某處靈泉旁。

念幽寒綁起礙事的廣袖,喚出紙筆,迅速畫下一道咒,而後将紙筆交給夙綏,“照着這個咒,在你家夢無的丹田處畫,畫完用掌心推拿,記得佐以靈泉水。推拿至咒完全隐入皮下,你便可将水靈力渡進她體內,裹住內息珠将之取出。”

夙綏接過紙,看罷上面複雜的咒,微微皺眉。

她雖能熟練運用各種法術,卻對畫咒很頭疼。

更何況,還是要在夢無的肌膚上畫咒。

念幽寒背着手,眨着紫眸在她身邊晃悠,“如何若是不會畫咒,本座可代你。”

“不必,謝念長老好意。”夙綏淡淡地道,拿着紙筆,走向靈泉旁的石床上。

石床是念幽寒随身攜帶的法器,她是醫修一脈的忘貘,依照修行規則,必須要帶着“病床”走動。

此時的石床上,伏夢無正仰天平躺,上身的棉袍已解開,露出腹部的肌膚。

見夙綏已走到石床邊,念幽寒甚是體貼地取出一扇屏風,隔在二人與自己之間,故意朝裏側喊:“本座走乏了,先小憩片刻,你們自便,取出內息珠再喚醒本座!”

喊完,她是真的累了,又搬了一座小石床出來,脫下祭袍鋪上去,準備睡一覺。

捋平後,她搖身變回忘貘原身,縮成黑貓大小躍上石床,團起身體閉上眼。

放好紙,夙綏撫上柔軟,看向伏夢無:“我開始畫了,約莫會癢,你忍忍。”

伏夢無捏着棉袍遮住半張臉,聞言低低地嗯了一聲。

一點冰涼貼上來,羊毫輕揮,靜靜地畫起咒,只是輕微如斯的觸碰,卻已足夠讓她繃緊的身體酥軟下來。

那按着她腹部的手,分明溫熱,在她覺來竟像才被火舌舔過的烙鐵,時不時的輕微按動,激得她忍不住哆嗦起來。

因要湊近了畫,才能保證線條不歪,夙綏執着筆,越貼越近,她身上的幽香袅袅,慢悠悠鑽入伏夢無鼻中。

感到自己左手輕按的肌膚一顫,繼而傳來伏夢無的輕哼,她不由得住了筆,擡眸看向埋在棉袍裏的臉,“怎麽了,夢無”

“沒……沒有……”伏夢無結結巴巴道,“只是……有些癢……不大習慣……嗯……那個……我還不曾被娘親以外的人碰過……碰過……”

眸中映着她紅起來的雙頰,夙綏嘴角微勾,低頭繼續挪動筆尖。

照着紙上的咒,她好不容易畫完,收筆時,才畫好的咒竟亮起來,散發出紫幽幽的光芒。

咒已成。

放好紙筆,夙綏一揚手,将靈泉水聚來,懸在半空,伸手入內,濕漉漉地取出後,按在咒的中央。

很軟,像嫩豆腐。

耳中傳入伏夢無抑制不住的低哼,夙綏輕輕摩挲了兩下,忽問:“這樣的力道可否能接受”

“可、可以……”

最柔軟的部位遭心上人觸碰,伏夢無腦中思緒已亂如麻,不管夙綏問什麽,她都胡亂應着。

她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敏感,現下綏綏又沒做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只是依照念幽寒的指教,為自己……為自己推拿腹部,好及早取出內息珠罷了。

那內息珠分明安安靜靜躺在她胃內,她卻感到腹中莫名灼熱起來,可又不像是灼燒之感,只是一陣陣湧起熱流,在體內沖來撞去。

她忽慌了神,想早些擺脫這種怪異的感覺,便支起腿,想要坐起來。

起身的動作卻被一只手制止,夙綏的臉出現在她眼前,烏黑的發絲一縷縷垂下來,垂在她頸間。

“夢無”見伏夢無面露懼色,她急切地發問,“怎麽了很難受嗎”

伏夢無答不出來,亦不清楚這是什麽感覺。望着近在咫尺的雪狐妖,她動了動唇,讷讷地呢喃:“沒有……”

夙綏卻不敢動了。她弄幹手上的水,要去托起伏夢無的後背。

“別……別!”伏夢無忙挪動身體,搖頭道,“你繼續吧,不然咒就白畫了!”而後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我……我只是感覺丹田那裏一陣陣熱,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夙綏想了想,瞧着她漲紅的臉,忽然明白過來。

先前還在屏仙閣時,她曾問過伏夢無,為何伏家的易容術能讓人暫時長大。

伏夢無好像也道不清,只說這是他們家祖傳的易容術,能讓像她這樣外貌停滞成長的修士暫時維持成年的外貌,主要是為了交接任務時能方便些。

但相較于尋常的易容術,伏家的易容術有些特別。若讓成年修士變為正常的外貌,甚至可以連成年人該有的欲念和生理反應,也一道表現出來。

此時她已不是幼狐外貌,伏夢無亦不是孩童的身體。最重要的是,伏夢無與她都是生來戀女性的修士。

夢無她,竟在這時起了欲念。

“無妨,你不必怕。”想明白後,夙綏故意道,繞到石床邊,伸手捏起伏夢無的下巴,“飲一口我的唇上血,便沒事了。”

若你撲不滅心頭火,我來助你。

不等伏夢無說話,她閉着眼俯下臉。

暖意緊貼,柔軟滑入,猝不及防。

似是兩朵嬌花相觸,其中一朵含苞欲放,遭另一朵輕輕一碰,霎時間綻開。

伏夢無頭一回遭遇這樣的親昵,整個身體都勾了起來,卻掙脫不了糾纏住自己的雪狐妖。她說不清這是什麽滋味,起先還抵觸,待漸漸适應,反倒眷戀上這種感覺。

溫濕在一點點摩挲……

她不知夙綏是何時挪開的,只知心底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又在那雪狐妖挪開兩瓣柔軟後,瞬息轉為淡淡的失落。

“好受些沒有”夙綏忽問她。

伏夢無張着口,急促地喘息着,聞言下意識道:“你怎麽突然……”

“突然”夙綏琥珀色的眼眸微眯,似是剛才的糾纏與她毫無關系。

“你剛才……”瞧她轉身去靈泉水團內取水,伏夢無欲言又止。

剛才的事,她要怎麽問得出口

念及此,伏夢無又忍不住往念幽寒休息的地方看去,見屏風還好端端立在那裏,才松了口氣。

所幸有屏風,不然若是被念幽寒看見……

她不敢往下想,一想,又覺得自己的臉要燙起來了。

綏綏為什麽會突然吻她莫非……她已記起什麽了嗎

不過經适才的一番糾纏,伏夢無倒是冷靜下來,丹田處也不再灼熱難耐,只是心髒仍不安地劇烈跳動着。

夙綏轉回來時,伏夢無已躺回原處,理了理因掙紮而散亂的頭發與衣物,将身上的咒重新展現在她眼前,平靜地朝她一笑,“已經好受多了,你繼續吧,我能忍住。”

與此同時,虛缈隙另一端。

千灼緩緩睜開眼,第一反應便是撫向自己胸口,摸到藏在衣服裏的血蟒還在,才稍稍安心,開始一點點回憶起之前的事。

她記得自己下了靈舟,便混在屏仙閣的門徒隊伍裏,打算先入住小酒客棧,再去找伏夢無他們。

不料她剛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便覺後頸傳來劇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人的手力很重,千灼現在仍感覺後頸隐隐作痛,下意識擡手想要去揉。

然而她一擡手,才發現腕部已被法器拷住,當即慌了神,忙就着昏暗的光線一看。

不單雙手,連雙腳都被束縛住,四根封印靈力的鎖鏈連着鐐铐,将她鎖在原地。

千灼大驚,想喊,又不知道要喊什麽,只得不安地放下手,摸着懷中的道侶。感覺懷中的溫度一點點升高,她狹長的眼睫撲閃了兩下,淚珠頓時奪眶而出。

不能用靈力,意味着她不能再為道侶維持低溫。

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十六個時辰,道侶便會因為體溫升高,脫離冬眠。

一旦無法繼續冬眠,道侶會在幾息之間恢複到走火入魔的狀态,是時,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千灼邊哭邊低喃着道侶的名字,茫然地打量着一片漆黑的四周。她豎起尖耳,能聽見北風呼嘯之聲,亦能聽到烈火灼燒時發出的輕響,再聽一陣,竟連街上小販叫賣的吆喝聲都能聽到。

世間萬象之音,一陣接着一陣傳來。

千灼眼淚婆娑地擡眸,隔着一片水霧,一座矗立在漫天白雪之中的城池出現在她視線裏,城池門口的石碑上,刻着醒目的三字:

西滄郡。

千灼怔怔地看了片刻,只覺眼前的景象十分蹊跷。約莫是出于狐族的本能,她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雙耳,将所有的聲音隔絕在外。

城池頓時消失了,眼前又恢複了昏暗。

“……此地竟是‘虛缈隙’!”千灼松開耳朵,心中驚詫起來。

将她鎖在此地的人,還布置出了忘貘一族鮮為人知的幻境“虛缈隙”。

對方是什麽人也是忘貘嗎鎖住她的目的,又是什麽

千灼不由得低頭看向懷中。

自離開西滄郡、離開赤狐族,她所剩的價值,也只有記得爛熟的鑄器之術與劍術了。

若是忘貘族,這兩術并不足以勾起對方的興趣。反過來想,如果将她鎖在“虛缈隙”的是忘貘族的修士,那麽對方定是沖着她懷中已走火入魔、此時又暫時陷入冬眠的道侶而來!

千灼不由得想起擾亂道侶修煉的那只忘貘。

那忘貘來擾亂時,身上被幻術籠罩,她無法記下對方的準确面容、境界、聲音,只記得他無意自稱“本座”。

在忘貘族內,能夠自稱“本座”的,只有繼承了松玉島六位祖長老血脈的忘貘。

将內息珠和水一道吐出,伏夢無總算松了口氣。

性命被人拿捏在手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摯友。

內息珠在石床上滴溜溜地滾動,亦是紫幽幽的,與念幽寒的眼睛顏色一模一樣。

伏夢無将它用水靈力洗淨放好,直起身開始系自己的衣帶,準備一會兒去叫醒念幽寒,讓她帶自己找師父師娘。

她整理衣物時,夙綏已繞出屏風,靜悄悄地朝不遠處的小石床走去。

待走近,她瞧見一只毛絨絨、黑漆漆的貓狀小獸正窩在祭袍上酣睡,琥珀色的眸子一眯,伸手将小獸撈起,輕輕捋着它的毛。

念幽寒睡得迷迷糊糊,感到被人捋毛,她非但沒有醒來,反倒舒服地發出一聲低吟,親昵地蹭起夙綏的衣服。

夙綏往屏風處瞥了眼,見伏夢無暫時還沒動靜,開始在掌中聚起水靈力。

水靈力很快聚了一大團。

夙綏手一揚,把捧在手裏的念幽寒抛入水團裏。

不到十息的功夫,一串串的氣泡出現在水團中,不斷地向上升起。

夙綏默默凝視在水團裏上下沉浮的貓狀小獸,見對方驚恐地睜開眼,她便散去水靈力,一把接住落下的小獸,晃了晃它,“醒醒,內息珠已取出了。”

念幽寒濕漉漉地趴在她胳膊上,打着水嗝應道:“知道了呃……本、本座怕水,小狐妖你呃……下次不呃、不許這樣喊本座起床!”

夙綏微笑着點頭。

伏夢無走下石床,拿着內息珠轉出屏風,看到念幽寒正撫着微挺的小腹站在夙綏身旁,渾身上下都是濕的,着實被吓了一跳,“念幽寒你怎麽了睡覺睡到落水”

念幽寒哭喪着臉想向她訴苦,但又想到夙綏好像也沒對自己做什麽,只好委屈道:“你家的靈寵呃……好兇啊!”

伏夢無聽得莫名其妙。她不清楚念幽寒變成這副樣子,跟綏綏有什麽關系。

總不可能是綏綏起了報複之心,把她扔到水裏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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