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至島

待天破曉, 屏仙閣的靈舟終于駛入歸流江,進入松玉島結界範圍內。

松玉島雖在陰幽中部, 卻被一灣至寒的江水包圍在中央,除了島內供居住的區域,其餘地方均覆蓋着終年不化的積雪, 築成一道天然屏障。

靈舟抵達歸流江時,伏夢無正蜷縮在被窩裏打盹。靈舟越往松玉島靠近,她越覺寒冷,但睡熟了又不願醒來,只是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要掖緊被子。

結果信手一抓, 卻握到了好大一團白絨。

夙綏正專注地看着手中劍譜, 冷不防被一只冰涼的手捉了尾巴, 渾身一顫, 側過臉看去, 見伏夢無正抱着自己垂在枕邊的尾巴, 想将尾巴整個團進被窩裏, 不禁勾起嘴角, 挪過去離她更近, 好讓她抱着自己的尾巴取暖。

她現下已将雙尾舒展開,一條垂在身後, 一條蓋在雪狐姐妹倆身上。

此時天色尚早,伏夢無與雪狐姐妹都熟睡着休養身體,卧房內唯剩她還醒着, 緩緩翻閱赤狐族的劍譜。

夙綏的劍術實則不差,可她常年攜靈劍囚雲與他人對陣,加上她自幼所習的劍法出招太過招搖,只要她一揮劍,便會被認出師承何家。

她不能給屏仙閣招惹麻煩,因而便向自己的侍衛千灼讨來赤狐族的劍譜,琢磨着将自己的劍術與入門劍法結合一下,好讓旁人認不出來。

摩挲着伏夢無柔軟的發絲,夙綏将目光轉向自己的兩位小族人,聽寐雨在夢中仍呢喃“老城主”,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她已飲過十一次魔族血,可距離破開束縛、恢複實力與成年外貌,還需整整二十五日。這兩只小雪狐要将什麽訊息告訴忘貘族,夙綏尚不清楚,只隐隐有種預感,她們約莫是為西滄郡日漸枯竭的靈脈而來。

但雪狐族與忘貘族會不合,便是因着那條靈脈。若在上任大典上提及靈脈的事,勢必會激怒對方,後果将不堪設想。

哪怕在離開荭玉城前,伏夢無已和她兄長伏書盡說好,她們會在上任大典一結束就走,以免攤上別的事,夙綏仍放心不下。

上任大典只是走個儀式,如果忘貘族那幾個老家夥不拖沓,只消半日便可走完上任流程,是時,沉寂幾百年的忘貘族之冢将開啓,允許來自陰幽各勢力的精英子弟入內一探。

忘貘族鮮開族冢,夙綏記得上一次族冢開啓,還是她飛升之前。也是那次入族冢,她意外獲得一枚突破的靈藥,服下後,不到二百年便順利渡劫飛升。

在族冢之中,有上古遺留下來的各種靈藥神兵,亦有來自仙、魔、妖上三界的零碎寶物。不管對于哪個種族,能入族冢一探,必定會獲得莫大的好處。

可這次忘貘族開族冢,卻恰好撞上新長老的上任大典,這本是不該的。新舊長老更替之際,亦是一次小動亂,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也許此次的族冢之行,将使大部分參與者有去無還。

讓數量衆多的陰幽精英弟子死在族冢,忘貘族的那些長老們,究竟在圖什麽

夙綏至今也沒能猜出個理所當然。

她只曉得,剛從松玉島回來的伏書盡一定已得知這一目的,但那些長老既然肯放一個外人離開,他們必定會給伏書盡施下禁言的咒術。

她又翻閱起劍譜,不多時天光照進卧房內,淡淡的金光籠罩在她臉頰上,帶着些許暖意。

可窗外卻是寒風凜冽,歸流江上籠罩着千年不散的寒意,連不懼水溫變化的丹虺也時不時發出凄厲的嘯叫聲,凍得瑟瑟發抖,馭獸師不得不放慢馭使速度,還安排門徒去給丹虺喂禦寒的丹藥。

天穹正飄雪,一片片雪降落,無聲無息與江水融為一體。

伏夢無在靈舟靠岸前蘇醒過來,一醒來便感覺有什麽東西正蹭在自己臉上,毛絨絨軟乎乎,還帶着她最熟悉的溫度。

她揉了兩揉,感覺自己的雙手正裹在一大團柔軟的白絨裏。似乎是覺察到她醒來,白絨團在她掌心一翹,夙綏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靈舟快靠岸了,師父在岸上。”

“師父”兩字将伏夢無的瞌睡蟲全趕跑了,她抱着夙綏的尾巴搖搖晃晃起來,貼到窗邊,透過透明的結界往外看,“真的麽!師父來接我們了”

靈舟越往岸邊靠近,兩岸的積雪越少。然而伏夢無此時的雙眼仍蒙着紗布,根本沒法看見外面的景象。

夙綏挨着她往外看,聞言将頭一點,順手将她攬過,替她看了一陣,見身披紫色大氅的千灼身旁立着一人,棗紅色的衣袖随風翻動,“念幽寒不在,倒是師父身邊多出一名紅衣女子。”

她自然知道那女子謂誰——西滄郡城主的左侍衛、千灼的道侶,血蟒族棗沁,可喜悅之餘,更多的卻是驚異。

聽完她的敘述,伏夢無也吃驚不小:“啊!莫非是師娘可距離我們離開‘虛缈隙’才多久,師娘應該不會醒這麽快吧……”

夙綏亦是這樣認為。

棗沁在修煉的緊要關頭,遭到忘貘內息的幹擾,以至于走火入魔。對于陰幽的修士而言,在某種程度上,走火入魔無異于道消身殒,唯一的區別,大概只是前者讓人成為嗜血喜殺、徹底喪失理智的魔鬼,而後者奪人性命。

忘貘族因生來具有入他人夢境與心魔、并能使心魔得到緩解的能力,自從陰幽之地出現走火入魔的修士後,忘貘族便着手展開研究,希望能找尋到讓這些修士徹底擺脫走火入魔的辦法。

若現在站在千灼身旁的妖族,當真是棗沁,那忘貘族的研究,應當已小有成果了。

姑且算是可喜可賀罷。

靈舟靠岸,領頭人先下,門徒緊随其後。

這次因伏夢無雙眼受傷,加上她和夙綏還要帶着雪狐妖姐妹入島,便留到了最後,一人懷裏揣一只小雪狐,用濃郁的魔息遮住妖氣,混在門徒的隊伍裏下了靈舟,踏上松玉島。

夙綏仍穿着有魔息屏障的鬥篷,拉下兜帽,一手捧着懷中的寐霧,另一只手緊緊牽住伏夢無,低聲吩咐她:“我會拉着你走,莫怕。”

伏夢無嗯了一聲,抱緊努力蜷縮在自己衣服裏的寐雨,由她牽着走動。

她家兄長此時已作為領頭人,跟前來接引的忘貘族交談去了。伏夢無跟緊夙綏,才走了不多時,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又在門徒們之中連聲喊着“借過”。

“徒兒!”

伏夢無聽見千灼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忙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估摸着千灼已走到自己面前,才對她行禮,笑着打招呼:“早啊,師父!”

道侶脫險,又與愛徒平安重逢,千灼本該高興,可她擡眸瞧見伏夢無眼上系着的紗布,面上的笑容驟然隐去。

“夢無,你的眼……”

此時伏夢無幾人已經離開人群聚集的地帶,因而千灼得以走近,又驚又怒地伸手去觸碰紗布。

伏夢無忙搖頭,“沒事沒事!稍微遇到點意外,把我的眼給灼傷了。”

千灼更為擔憂:“意外灼傷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一想到芳豔樓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伏夢無很無奈,正琢磨該怎麽為師父解釋,忽覺夙綏搭在自己腕部的力道驟然大了幾分。

随後她就聽到了自己最讨厭的男聲:“既是屏仙閣右使,怎好跟門徒站在一道伏夢無,還不速速回你兄長身邊去!”

赫然是念栖遲的聲音!

伏夢無才從夢魇似的幻境裏見過念栖遲,此時她的眼睛雖不能視物,可一聽到念栖遲的聲音,便不自地打了個寒顫。

她雖不清楚芳豔樓的那場火,和念栖遲究竟有沒有關系,但她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顫抖得那麽厲害。

她能感到念栖遲就站在自己不遠處,說不定正在用帶着仇視的目光凝望自己。

她厭惡這種“關懷”,遂反駁道:“在來之前,我因眼睛受傷,已和兄長約定好了,領頭與帶隊的事,由他全權負責,我則好好養傷,不拖他後腿,因而我會在門徒的隊伍裏。不知三長老可還有什麽意見”

念栖遲沒有應。事實上瞧見伏夢無與夙綏都安然無恙,他心頭已竄起無名火,但礙着周圍還有幾位長老在,不好當場發作,便沒有再拿刻薄的話刺伏夢無,只是默然走入人群。

伏夢無還好脾氣地等了他一陣,直到夙綏的手微微發力,“他走遠了,我們也走罷。”

領頭人有領頭人的住處,門徒則另有安排。伏夢無此時既選擇暫時跟随門徒們,便要跟着隊伍先去住處轉一圈,然後再擇個借口,回到領頭人的住處。

一行人走在路上,有意避開門徒們。

夙綏布置出一道用以隔音的屏障,見千灼手中牽着的人,雖能走動,目光卻是木木的,如同傀儡一般,忍不住對千灼傳音問道:“他們将棗沁治好了”

千灼一怔,而後苦笑:“只是淨化了魔化的經脈,将走火入魔的苗頭掐滅。”頓了頓,她的神情黯然,“阿棗走火入魔的時間太長,哪怕以冬眠來減緩魔化的速度,魔化靈力對她造成的身心損傷,還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複……”

“此次族冢開啓,恐怕要出事。”聽她傳音聲漸低,夙綏眉緊皺,繼續傳音,“我與夢無會在上任大典一結束,便帶念幽寒離開松玉島,不參加‘族冢探寶’,是時請你務必帶着棗沁,和我們一道走。”

“我不能走。”

然而千灼卻搖頭,将身旁的“傀儡”往自己懷中攬了攬,眼淚奪眶而出,“阿棗變成這副模樣,說什麽都不應,還不如魔化了事!幽寒昨夜告訴我,忘貘族冢內一定有喚回她神志的藥,我不能走,我一定要去族冢,為她……為她将藥……”

提及自家道侶的安危,她連自稱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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