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林蔓剛才哈欠一個接着一個,閉上跟張口河馬似的嘴巴,臉頰一片緋紅,頗為不好意思看着漆黑屋裏深邃眉眼的陸洲,“屋裏沒點燈,我以為沒人呢。”
其實也不怪她,剛才屋子裏黑漆漆的,趙春花在廚房燒洗澡水,喊柴禾不夠了讓兒子抱來。
陸副營長應聲,林蔓就以為屋裏沒人。
剛剛跑完澡的小姑娘瀑布般烏黑長發散下來,在朦胧的夏夜柔柔的月光下籠罩,膚色瓷白,鴉羽色睫毛搭攏下來,雙眸水盈盈望過來,彷佛帶着六月夏日茉莉花香。
陸洲舉着盞煤油燈,眸光微斂。
“沒事,天晚了早些休息。”
“哦,好呀。”
林蔓乖巧應了,進了屋,新房如往常般收拾整潔,牆邊擺着的雙人床,上面本來應該放着兩個枕頭。
這會兒雙人床上鋪着翠竹編涼席,這是老鄉手工編的,涼席細密柔軟,觸手生涼,夏日睡在上面舒服涼快還不出汗。
林蔓的那床粉色小白花被子擺在床上,還有個小竹枕頭。
而陸洲也早在地上打好了地鋪,軍綠色的枕頭,被褥疊成标準豆腐塊。
林蔓心滿意足爬上床,鑽進小被子裏,忽而又露出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對陸洲道,“晚安,你也早點睡。”
陸洲轉身,勾起唇角,“好,晚安。”
聽到回應,林蔓卷着小棉被,很快就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畢竟今天下了那麽大的力氣,也沒什麽心思胡思亂想了。
她不知道,同一房間的陸副營長在滿屋子的茉莉花香中,碾轉反側許久才入睡。
翌日清晨四點半,挂在天邊的星子還在閃爍,山坳裏的霧氣湧動,老陸家的院子裏頭灰蒙蒙,帶着水霧霧的濕氣,院子東面的棠梨樹落得一地白花,如同雨打芭蕉。
時辰尚早,整個河溪村還在沉睡中,堂屋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不多時穿着青色盤扣褂子,黑色寬土褲的趙春花出了屋,小老太從年輕那會兒就習慣早起早睡,本想到院子裏給雞伴食兒,再去打筐子豬草回來。
沒想到她一出屋門就瞅見窩棚下放着三大筐裝的滿當的豬草,院子一角的大水缸也給裝滿水了,雞豬也喂了。
小老太就納悶兒了,這是誰大早上腦子抽風不睡覺,把這活兒都給幹了啊。
要是林蔓在場,指不定得猜測是家裏來了賢惠勤快的田螺先生。
其實也差不多,就是睡不着,幹脆早早起床陸洲做的這些。
趙春花順着聲音往後院看過去,就看到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和軍綠色長褲,正舉起斧頭劈柴的陸洲,心下頓時明了,破案了,原來是自家蠢兒子幹的。
不過這孩子是咋回事啊,跟媳婦兒新婚燕爾的,不多在新房裏抱着媳婦兒睡個回籠覺,跑院子裏來劈柴?
鬧啥呢?就這不争氣的蠢兒子,她老婆子啥時候能再抱上大孫女?
趙春花同志越想越氣,手裏的葫蘆瓢往水缸上一甩,殺氣騰騰去了後院兒。
陸洲把劈好的柴禾碼好,手裏的斧頭掄起劈下,咔嚓一聲,粗壯木頭就裂成兩半,撿起來擺好,剛要一斧頭劈下去,親愛的老娘怒沖沖跑了過來,他只得放下手裏的斧頭,還沒開口問,小老太上來就扯住他的耳朵往外扯:“你個臭小子是不是想氣死你老娘,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劈個狗屁的柴禾!”
莫名遭殃的陸洲:“........”
劈柴也是錯了嗎?
趙春花脾氣急,陸洲跟他大哥從小沒少讓老娘扯耳朵,這會兒陸副營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為了避免小老太氣抽抽了,還是很順從地被趙春花拎着到堂屋挨訓。
趙春花劈頭蓋臉一頓斥,陸洲大致是聽明白了,老太太是氣他是塊木頭疙瘩,大清早不在屋裏抱媳婦兒,跑來幹粗活。
這讓陸洲怎麽說呢,他總不能跟老娘說自己沒跟媳婦同房,這幾天一直在地上打地鋪,林蔓睡床,他睡地下.......
陸洲只能沉默不語。
小老太看兒子這模樣,腦裏突然想到了什麽,彷佛隐隐猜到兒子的難言之隐,眼皮猛地一跳顫音道,“小,小二啊,你老實告訴娘,你是不是那方面有苦衷啊?”
他那方面有苦衷?
陸洲疑惑蹙眉,一下子沒明白親娘話裏的意思,等他明白過來,一張俊臉就臭到極點。
完了,還真讓她老婆子猜中了!
趙春花打量着兒子那冷峻黑臉模樣,心裏猶如墜了千金大錘,又是重重砸了兩下,小老太不由悲從中來,老天爺哎,你咋就這麽不開眼!!!
呸!個不争氣老婆子哭啥?有啥好哭的?小二不就是那方面有點兒毛病?又不是不能治?
兒子心裏本就夠苦的了,她這當娘的再唧唧歪歪哭,日子還不過了!
趙春花抹了把眼淚,吸吸鼻子滿腔慈愛對陸洲道,“小二啊,別怕!萬事兒有娘在呢,娘保證把你這毛病治好!”
說完老太太就跳起來,腳下生風飛快出了院子。
剛平複好心情,正欲給老娘解釋的陸洲——
行了,這誤會大了。
河溪村的夏收持續了半個多月,這半個來月,以往鑽進錢眼子的陸家老太趙春花做的事兒驚掉村裏人的下巴,這老太太每日只上半天工,一到下午就憑空消失,整個村子的社員都不知道幹啥去了。
鎮衛生所的小羅醫生最近有些犯愁,最近時常有位老太太來衛生所“騷擾”.......跟他唠嗑兒,話裏話外打探啥東西能壯陽?
小羅醫生還是很有職業道德,告訴老太太說要想補這方面,就多吃些牛羊肉啊,還有老鼈當歸燙這類滋補的湯引.........
老太太不僅聽的認真,還拿出個小本本寫寫畫畫。
小羅醫生就很詫異,這老太太看着樸實無華,沒想到居然識文斷字,還是文化人哩,遂好奇看了眼老太太手裏的小本本,那上頭鬼畫符一樣的圈圈勾勾,給小羅醫生看懵了。
小羅醫生:“大娘,您這寫的啥啊?”
趙春花咧嘴一笑,“是我老婆子自個兒發明的字兒,平常人看不懂,我講給你聽,這個紮小辮兒紅圈圈是我兒媳婦,這個黑圈是我兒子,畫長短不齊尾巴的是牛羊肉,帶四個爪子刺兒頭的是老鼈.......”
小羅醫生聽的眼冒圈圈,暈糊道,“大娘您慢點兒,說太快了,我沒聽懂。”
“嗨,你這孩子咋這麽木呢,跟我家蠢兒子一樣樣的,還是我蔓聰明一學就會!”
趙春花嫌棄道。
小羅醫生:“.......大娘,蔓是誰啊?”
“我兒媳婦,城裏來的漂亮姑娘,腦子還好使,我家蠢兒子是高攀了!”
趙春花同志麻溜收拾好小本本,挎上背包就雄赳赳氣昂昂出了衛生所。
“.........”
七月初,梅雨季如期而至。
河溪村的麥收在三天前結束,大半那個月的燥熱一掃而空,村中曬幹的麥子被社員們仔細地裝在口袋裏,送到公社交了今年的公糧,大隊給村民們發了糧食,今年的糧食比往年足足多了大半袋子,河溪村上下不管老少都笑得合不攏嘴。
當天夜裏,伴着轟隆隆的雷聲,下了場酣暢淋漓的大雨,這場雨一下就是幾天,先頭是瓢潑大雨,往後淅淅瀝瀝的雨時大時小。
這會兒外頭漂着牛毛細雨,院子裏到處濕答答,屋子裏悶熱異常。
大隊分的糧食藏進了地窖,休假即将結束的陸洲在屋裏收拾行裝。
外面轟隆一聲雷響,驚的雞圈裏母雞咕咕咕直叫,村人養的大黃狗也耷拉着耳朵趴在窩裏。
趙春花在廚房不知道搗鼓什麽,閑來無事的林蔓除了在家呼呼大睡外,便給自己找了個活計— —給秋日上學的鐵蛋縫個新書包。
老陸家有縫紉機,林蔓踩縫紉機很流暢,自覺可以勝任此光榮任務。
傍晚時分,她正坐在縫紉機外前噠噠噠踩的起勁兒,鐵蛋和妞妞趴在炕上,腦袋擠腦袋看小人書。
廚房裏,趙春花煨了盅香飄三裏老鼈湯,鍋蓋一掀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當娘的趕緊盛了熱騰騰一大海碗,連湯帶水給送來了。
“小二啊,娘給煲的湯還熱乎呢,快趁熱喝!”
吃了好讓我老婆子抱大孫女!
陸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