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陸洲離家歸隊, 趙春花好似面上不很在意,嘴上說着這麽些年都習慣了,其實?回屋就?翻箱倒櫃, 想找好東西給兒子拿上, 奈何?家裏鍋光碗淨, 平日?裏壓箱底的糧票也派不上用場,部隊裏管吃管住哩。
這年頭野戰部隊士兵人均每天夥食費在八毛錢左右, 部隊還有專門負責炊事的司務長和飼養員, 野戰部隊大都駐紮在大山或海島邊防地區,地區偏遠, 有時候物?資供應不上, 部隊士兵就?會開?墾田地, 種紅薯、土豆、蘿蔔、白菜,還養上百十?頭豬,這樣逢年過節也能給士兵們改善下生活。
趙春花就?把吊在房梁上的那籃子雞蛋放了下來, 用米糠裹好, 還想再殺只老母雞給陸洲帶走,自家小二要在火車上住好幾天呢, 萬一火車上沒有吃的,就?找乘務員幫忙把老母雞炖湯喝!
小老太一輩子在鄉下, 沒坐過火車, 但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河溪村老支書家的建軍那是坐過火車的,聽衛建軍講, 現?在外?頭綠皮火車上也兜售盒飯, 火車上的鋁制飯盒摞起來放在小車裏, 乘務員推着小車一車廂一車廂的走,有那冤大頭掏錢買一份兒, 往嘴裏一送,嗨!米飯生硬,菜就?是那麽兩種,要麽白菜粉條肉,要麽青菜蘿蔔絲兒,一葷一素,葷的三毛錢,素的兩毛錢,價格貴不說還不好吃。
——這不是把咱老百姓當大傻子坑嗎?
趙春花同志堅決不讓自家小二當大傻子,咱們自己帶着老母雞上車,問乘務員借了鍋炖湯吃肉那不香?
對于老母親的奇思妙想,陸洲夫妻倆聽了那是啼笑?皆非,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跟老太太解釋。
好在前頭鐵蛋買的小人書裏,就?有講小學生出門坐火車的故事,林蔓拿來給趙春花讀了,小老太才恍然大悟,原來火車上不讓老百姓自己做飯哩!
老太太拍了下大腿,慶幸道,“剛才我老婆子讓鐵蛋把家裏的老母雞給捆起來了呢,幸虧還沒殺,不然那老母雞給殺了,不是浪費了?”
說罷,趙春花就?腳下生風去院子裏,把捆了腳的老母雞給放生。
林蔓想起剛才在院子裏老母雞給薅禿了毛的屁股,欲言又止。
果然下一秒,院子裏就?穿來中氣十?足的吼聲。
“鐵蛋,你個小兔崽子,老母雞腚上的毛哪去了!”
窩在桌底的鐵蛋跟小妞妞不由得抖了抖小身?子,兄妹倆彼此對視一眼,默默閉上了小嘴巴。
那什麽,剛才奶讓殺雞,小兄妹倆興高?采烈把老母雞屁股蛋子上的毛薅下來,打算做五彩毽子來着。
“..........”
死裏逃生的老母雞可?能是只沒心沒肺雞,剛才鬼門關走了一遭兒,還能光着禿禿的屁股,閑庭信步在雞窩裏咯咯咯踱步,而另外?兩只雞不知道是不是給吓着了,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罪魁禍首——鐵蛋妞妞給趙春花同志在院子裏,面朝雞窩罰站。
鐵面無私陸副營長無視兩小哀怨的小眼神兒,擔水砍柴。
林蔓自知勢單力?薄,只能鑽到廚房裏準備晚上的晚飯,跟陸洲明?天火車上的吃食。
做飯這件事兒,其實?挺簡單的,反正上下兩輩子,林蔓對這事兒都是挺得心應手。
鄉下燒飯少不了土竈,林蔓特地換了身?灰撲撲的衣裳,這是原主?以前幹農活的時候穿的,除了頭上天藍色的發帶,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裝飾,一張小臉清水出芙蓉般素淨,落在陸洲眼裏,卻依舊漂亮到發光。
陸洲前頭去河裏下魚網,兜回一條三斤來的鲫魚還有半盆活蹦亂跳的黃鳝。
衛建軍去城裏買豆腐,也給老陸家捎了半斤嫩豆腐。
林蔓打算燒鍋鲫魚豆腐湯,再來個紅燒黃鳝,畢竟陸洲明?個兒就?走了,家裏怎麽也得吃頓好的。
黃鳝這玩意兒不好惹,她就?喊陸洲過來,丢給他收拾。
面對自家嬌滴滴的小妻子,陸洲可?沒有半點?脾氣,笑?了笑?,就?拎着木盆裏的黃鳝去井臺邊拾掇,男人明?明?還是那副面無表情、不茍言笑?狗樣子,林蔓也不知道怎麽,喜滋滋瞅上一眼,居然覺得自家陸副營長認真做事的樣子很可?愛。
可?愛???
要是野戰部隊的士兵們聽到這兩個字,怕是驚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起鍋燒油,切好洗淨的黃鳝跟蔥花、紫蘇一起下鍋爆炒,不多時,一盤鮮嫩爽滑的紅燒鳝段就?做好了,鄉下人家一般都用兩口土竈,平日?生火燒飯用一口,若是家中出了紅白喜事,村裏鄉親來幫忙,為了不耽誤事兒,兩口竈一起用,還有的村人家裏是十?來口子的大家庭,光是吃飯就?不是簡單事情,盤上兩口竈過日?子方便。
老陸家也不例外?,另一口竈上的炖着的鲫魚豆腐湯也翻滾開?來,咕嘟嘟直冒熱氣,把在院子裏罰站的兩小蘿蔔頭饞的直吞口水。
鐵蛋跟蹦迪似的,踮着腳丫子使勁兒往廚房瞅。
廳堂裏穿珠子的趙春花清了清嗓子,黑小子立馬站如松。
下午五點?鐘,林蔓給兩小求情,倆倒黴孩子也不是故意的,畢竟人孩子也不知道老母雞不殺了不是,反正這事兒也過去了,兄妹倆都知道錯了,罰也罰了,這事兒就?這麽過了吧。
小老太點?頭,鐵蛋妞妞歡呼一聲,奔到廚房眼巴巴等着開?飯。
鲫魚湯湯汁濃白,豆腐滑嫩,小鳥胃的林蔓連喝了一大碗,實?在吃不下了,別看妞妞小,對鲫魚湯不是很感?冒,唯獨對那盤紅燒黃鳝情有獨鐘。
小丫頭抱着小飯碗,把嬸嬸夾來的黃鳝一口咬掉半截,吃的丁點?不剩,那兇殘的小模樣,看的林蔓都心驚。
這娃兒莫不是跟黃鳝有仇啊。
鐵飯偷偷跟林蔓道,妞妞兩歲多的時候,跟着村裏的小子去村口河灘摸黃鳝,結果讓只大黃鳝給咬住了小手,小團子當時哭的啊,眼淚汪汪跟個小花貓樣。
從那以後,妞妞就?單方面宣布跟黃鳝結仇了。
林蔓聽了樂了半天,喲,沒看出來啊,小團子還是個不能惹小崽崽。
那句話咋說來着,七月蜜蜂八月蛇九月的黃鳝不能惹呀。
不過當天晚上,林蔓就?深刻哭唧唧表示,這話還要再加一句——開?葷的男人更不能惹!
吃完晚飯,夜色還是如白天般燥熱,忙活了一天的趙春花在院子裏乘涼,順便豎起耳朵聽聽村裏大喇叭能不能放戲。
村裏一群小子來家喊鐵蛋,要一塊兒去外?頭抹知了,鐵蛋猴兒一樣竄起蹦跳出去,妞妞颠颠兒跑去湊熱鬧。
林蔓洗完手,陸洲洗完碗給衛建軍拉走了,她回屋去想說幫忙陸洲收拾下明?天要帶的行李。
回屋一看,人家的行李包早收拾好了,被褥也疊成四四方方捆紮結實?,壓根兒不用她幫忙。
其實?陸洲也沒多少多少行李,就?是一個鋁制飯盒,一個軍用水壺,兩身?換洗軍裝,兩雙軍鞋,一至于內衣褲之類的也不用她操心.....
無事可?做的林蔓便把自己放衣服的木櫃打開?,整理?下衣物?,這幾十?年國人的穿戴就?如同一面鏡子,浮光掠影般湧過,想當初剛解放那會兒,百花齊放,民國的夾克衫、皮袍、旗袍很受歡迎,到後來就?流行現?在的中山裝、軍綠裝、布拉吉裙子之類的,原主?裙子樣式不少,料子做工都是一流,就?是現?在不适合拿出來穿了。
林蔓微嘆一聲,把手上的流蘇點?綴長裙疊放整齊,收進木櫃。
腦中七想八想亂想了許多,生物?鐘上來了,還沒見陸洲回屋,林蔓實?在困不住了,就?先爬上床躺下,臨睡前她還美滋滋想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誰知道睡的正香的時候,洗完澡的陸洲滿身?清爽回屋,男人好像口有些渴,提起牆邊的鐵皮水壺,倒了杯熱水喝。
林蔓給吵醒了,迷迷瞪瞪道,“回來啦?”
“嗯。”
“不早了,早點?睡吧,年紀大了熬夜不好。”
林蔓打了個哈欠,剛想繼續睡,沒想到陸洲狹長黑眸幽幽一沉,整晚上都在攻城掠地,就?為她說了那句年紀大了,狗男人記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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