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也許是解決了水鬼和蔣齊的事兒,姜南離的心情肉眼可見得不錯。

他們身後的江面上,篷布小船一晃一晃地從天水相接處飄來,梁弋看着江面上的小船,伸手指了指。“要回船上嗎?”

“不回。”姜南離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徑直朝着仍舊燃着的篝火走了過去。

而篷布小船靜靜地停在江面上,無聲無息。

梁弋收回了落在小船上的視線,跟着姜南離朝着車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溫熱的篝火讓姜南離有些僵硬的小腿變得松軟,她懷裏抱着先前在車上蓋着的毯子,長發披散着,視線虛虛落在火光上方。

梁弋坐在她身側,手裏握着一根樹枝,時不時撥弄着面前的篝火堆。

“你……”姜南離突然開口道,“你不怕?不覺得奇怪?”

“什麽?”姜南離的問題來得猝不及防,梁弋被她問得有些發懵。

姜南離動了動腦袋,“剛剛那個,還有我說的姜家的神祇,你不覺得奇怪害怕嗎?”

梁弋沉默地搖了搖頭,他看着面前跳躍的火苗,輕聲道,“我不怕那些。”

“那你怕什麽?”姜南離問道。

梁弋以為自己不會說的。

關于他自己,關于塵封在時間洪流裏的過去。

但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梁弋開口說了起來,他并沒有看向姜南離,視線一直落在篝火上。

“十年前……”梁弋動了動手腕,他聲音有些低,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我生日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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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那天所有的一切。”梁弋道。

姜南離看向梁弋,棱角分明的人,此刻在火光的映襯下,變得有了兩分柔和脆弱。

“姜南離。”梁弋突然擡起頭,那雙好看的,總是閃着光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姜南離,“你能看見鬼魂。”

“那十年前的鬼魂,你能見到嗎?”

“梁弋,并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會成為鬼魂。”姜南離移開的目光,她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緊了些,“大多數人,都是人死如燈滅,咽氣的那一刻起,這世上就再也不存在這樣一個人了。”

“是嗎?”梁弋笑了笑,他移開了視線,只是眼尾隐約有些紅。

他不再說什麽,而是站起身來,“你今晚在哪裏休息?船上,還是車裏?”

梁弋的話題轉得生硬,姜南離并沒有戳破他,而是跟着梁弋站起身,停在了車邊,“我睡在車裏。”

梁弋應了一聲,“我守夜。”

車窗關上後,外面的風聲也好,蟲鳴也罷,都變得遙遠,變得不真實。

座位被姜南離放平,平躺在上面時,雖不如船上的床那麽舒服,卻也不難挨。

只是姜南離一直沒有睡着,不知是不是不困的緣故,姜南離一直睜着眼,看着窗外背對着自己的男人。

梁弋在姜南離上車後,換了個位置,從姜南離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見梁弋的背影。

梁弋接二連三地抽了許多根煙。

有細微的煙味鑽進了車裏,鑽進了姜南離的鼻腔。

姜南離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轉過身,不再看梁弋。

天色亮起時。

姜南離睜開了眼,梁弋睡在外面的躺椅上,身上裹着厚重的沖鋒衣。

在他腳邊,散落了許多的煙頭。

饒是姜南離的動作很輕,梁弋仍舊是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挑眉看向姜南離。

姜南離停在了幾步外,梁弋清醒了過來,眼底的情緒斂去,變回了先前姜南離熟悉的模樣。

和藹的,好相處的,對什麽都十分包容的模樣。

但姜南離仍舊将那個沒有完全清醒時的梁弋收入眼底。

那個梁弋,眼底冷漠,淡然,和現在這個,恍若兩人。

“你醒了。”梁弋坐直了身子,他動了動胳膊,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胳膊。

不知是不是昨晚抽了太多煙的緣故,梁弋的喉嚨有些啞,“今天怎麽安排,回梁州嗎?”

“嗯,回梁州。”姜南離從梁弋身邊走過,她朝着江邊走去,那艘篷布小船仍舊漂在江面上,陽光照得江面波光粼粼,平靜的江面看上去,有兩分不真實。

姜南離停在了江邊,她拍了拍懷裏的黑貓。

黑貓動作矯捷,蹿上了船板。

很快,黑貓嘴裏叼着什麽回到了姜南離身邊,姜南離從黑貓口中把東西接過,而後拍了拍手。

剛剛還漂在江面上的篷布小船騰一下消失了。

用騰一下也不是那麽确切。

在梁弋眼裏,像是一層布被猛地掀開了,随着那塊布被掀開,篷布小船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與此同時,梁弋身後傳來車鳴聲,他回頭看過去,一直沒有車輛來往的路上,有零散的車子經過。

梁弋收回視線,收拾了留下來的殘局。

篝火熄滅,又将垃圾用袋子裝好,等他忙完,姜南離已經在車上坐着等他了。

車子啓動。

兩人朝着梁州的方向駛去。

梁弋每年都會回梁州一次。

在他自己的生日那天,當然,這十年來,次次回到梁州都沒有什麽好的經歷。

“等到了梁州……”姜南離的視線看向窗外,兩側的樹木飛速往後退着,“我去處理自己的事,你去取我和你說的血。”

“好。”梁弋應了下來,他想了想,給叢雀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便接通了。

女孩子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連姜南離都被其中的朝氣吸引。

“表哥!”叢雀的聲音裏滿是驚喜,“你怎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是已經回梁州了嗎?”

“沒有……”梁弋笑了一聲,他看着前方的道路,“小雀,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電話那頭傳來響動,像是有人正在拍着胸脯一般,“能幫上的,我一定幫你。”

“小雀,我想要芳姨的幾滴血。”梁弋道。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随後便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到人聲再次響起時,變得低了不少,像是壓低了嗓子再說話一樣。

“芳姨的血?”叢雀語氣裏滿是疑惑,“是找到小念了嗎?要用芳姨的血去驗驗是不是小念?”

梁弋正苦惱該怎麽和叢雀解釋。

不想叢雀先替自己想好了理由,梁弋順着叢雀的話道,“是有些眉目,只是還不确定。”

“小雀,你也知道,芳姨對我充滿了提防,我怕到時候弄巧成拙……”

“行,包在我身上了。”叢雀應了下來,“哥,你什麽時候回梁州?我已經和外婆說好了,晚一天去祭拜……祭拜姨媽姨父。”

“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梁弋道,“明天應該就到梁州了。”

“好哦。”叢雀掰着指頭算了算,“剛好趕上了。哥,我明天要和朋友出去,不能接你了,那就等我陪着外婆祭拜過姨媽,再去找你呀,你一定要在梁州多待兩天。”

“好。”梁弋應了下來。

叢雀更高興了,聲音也變得高了些,“哥,你要的東西我明天托朋友送給你,我把你的電話給他。”

“行,謝謝啊,小雀。”

聽到梁弋的道謝,叢雀輕哼了一聲道,“哥,你這麽客氣幹嘛,我們可是最鐵的兄妹……”

“不和你說了,我媽在喊我,回見。”

“回見。”梁弋回道。

梁州。

叢雀挂了電話,應了自己母親一聲,一邊給朋友發去消息,一邊往樓下走。

“媽,什麽事兒?”叢雀從二樓探出頭,看向站在客廳的梁紅。

“快下來吃早飯了。”梁紅招了招手,“外婆都在等着你呢。”

“來了來了。”叢雀像是一只小鳥一樣,從二樓跑了下來,發出一陣噔噔噔的聲音。

老太太聽到她的動靜,忍不住開口喊她,“慢點兒,你這丫頭。”

“外婆。”叢雀在梁老太太身邊坐了下來,無比親昵,“您怎麽都醒了呀,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呢?”

“你當各個和你似的。”梁芳并沒有擡頭,聲音有些涼,“整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叢雀撇了撇嘴,沒接梁芳的話。

只是梁芳嘴上仍舊不放過叢雀,她看着面前和諧的祖孫倆,更加陰陽怪氣道,“媽,要我說,你就是太慣着叢雀了。這麽大的姑娘了,在家裏待着,也不說……”

“阿芳。”梁紅端着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打斷了梁芳的話,語氣裏有一絲不悅。

梁芳擡起頭看向自己的大家,她下巴瘦削,臉頰兩側沒什麽肉,向裏凹陷着。

梁紅看着自己的小妹妹,原本要說的話一下說不出來了,她嘆了一口氣,把手中的炒雞蛋放在了桌上。

“吃飯吧,別說話了。”

梁紅冷哼了一聲,繼續喝着面前的粥,沒有去動那盤子炒雞蛋。

叢雀瞥了眼梁芳,難得主動開口同她搭話,“芳姨,我看你這兩天氣色不好。”

梁芳擡起頭來,目光陰恻恻的。

“我有個同學,是醫學生,在第一人民醫院實習呢,我托他來替你檢查檢查身體呗。”

梁芳沒有立即接話,她的視線落在叢雀身上。

叢雀被梁芳盯得心裏發毛。

喝着粥的梁老太太放下了手裏的碗,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兒,“阿芳,小雀這是孝順,你今兒就別出去了,讓小雀同學給你瞧瞧。”

老太太開了口,梁芳不好再拒絕,她道了一聲好,不再看叢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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