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舊人如故五
容回隔日一早便策馬離開了客棧,疾馳時帶起的風将他白色的衣擺往後揚起。
客棧二樓的窗子,打開了一半,一個穿着紫衣的男子臨窗而立,看着那遠去的一人一馬,手裏的玉骨扇不急不慌地搖着。
日暮西山,容回進了一間客棧,要了一間房,點了兩個小菜。
一樓坐了不少人,他一個人挑了角落的桌子坐下。
隔壁桌坐了五六個人,他們個個身着同樣的衣裳,看樣子是某個修仙門派的派服。小門小派,他一時也想不起叫什麽名字。
酒足飯飽之後,隔壁桌幾個人議論起了近些日駭人聽聞的事,“我聽說,這一個月來,已經有十幾個修士被吸了精魄,被吸了精魄的修士宛如一具幹屍。”
“是妖所為麽?”
“聽聞是一只長得黑色翅膀的妖怪,我看,也就是一只烏鴉精。”
“區區一只烏鴉精,也只有那些學藝不精的才會對付不來。”
“不不不,這只烏鴉精可不一般,好多大門派的弟子都難以幸免,現在修仙界個個風聲鶴唳,依我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再有七日便是江月樓的論劍大會,偏偏這個時候出了一只吸人精魄的烏鴉精,這兩者該不會有什麽瓜葛?”
“有瓜葛也礙不着我們,這論劍大會向來都是大門派的事,我等過去也就是湊個熱鬧。”
容回一邊聽着他們的議論一邊用飯,想起他們口中所說的‘烏鴉精’,那并不是妖,他與那一只鴉交過手,并沒察覺到他身上的妖氣,至于他從何而來,究竟為何物,他還有待追查。
用了飯後,他便上了樓,這一間客棧比起他前一晚住的簡陋得多,他昨夜把大部分銀錢都給了遇辰,自己留下不多,也只能将就着了。
進了房後,他放下手上的劍,打開窗子,夜空明月高照,清風拂面而來,吹散了他奔波勞累的倦意。
看着遠處的燈火,思緒飄遠,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遇辰,還有那一個見了他就粘着他不放的小包子。
Advertisement
他心裏确實擔心,擔心他們在羽靈溪生活慣了,不懂外頭的世道,擔心他們沒有銀錢挨餓受凍,也擔心他們會遇到壞人。
若是他們遇上那一只長着黑色翅膀的鴉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容回競有些後悔就這麽放着他們不理不顧。
忽然,遠處一個黑影飛過,借着月輝,他隐約看到了那個黑影長了一雙足足一丈長的翅膀。
是鴉!
他轉身拿起桌上的劍,從窗子飛身出去。這一帶是鎮中心,街道縱橫交錯,白天的時候十分熱鬧,入了夜之後則顯得有些冷清。
月光下,容回動如脫兔,幾乎看不真切他的身影,只隐約可見一個白色身影在屋頂上穿梭。
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
容回心裏一怔,朝着聲源處飛去。
在一個胡同落地,只見地上躺了一個人,借着月輝隐約可見此人被吸空了精魄,只剩下一把枯樹枝似的身軀,而四周連鴉的影子也沒有。
容回走近了兩步,仔細看着地上的人,他枯槁的身上套着的是易空堂的派服,看來是易空堂的弟子。
忽然,好幾個人從天而降,在胡同落地,這些人身上的衣裳和地上那人的是一樣的。
“容回,是你?!”
容回看着帶頭的人,正是空易堂掌門的大弟子袁傲申,容回與他見過幾次,此人與他的名字一樣,十分傲慢。
容回拱了拱手,當做是問禮。
袁傲申走到地上那具屍體旁,矮下身子查看,待看清了那人驚悚的五官,胃裏一陣翻騰,他擡頭,“怎麽回事?”
容回道:“我方才在客棧遠遠看到鴉的影子,便一路追了過來,不想還是晚來了一步。”
袁傲申站了起來,下令道:“将他拿下!”
他身後的四人拔了劍,将容回團團圍住。
容回皺了皺眉,“袁公子,你這是何意?”
袁傲申磨着牙,“容回,你剛剛說看到鴉的影子,可從我聽到慘叫,到趕來這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你說的影子我是半點沒看到,你,倒是千真萬确在這的。”
容回輕嘆一息,“我方才說了,是追着鴉過來的,袁公子何必要給我欲加之罪。”
“哼,還敢狡辯!”
“并非狡辯,我所說句句屬實。”
“那你有何證據證明這人不是你殺的。”
容回臉上淡漠,“我無需證明。”
“沒有證據,那就是狡辯!”
“師兄!”一個女聲從後面傳來,袁傲申回了回頭,見一個穿着同色派服的女子,他道:“靈芝,你來做什麽?”
徐靈芝上前,與袁傲申并肩,她看着容回,福了福身,“見過容公子。”
容回拱了拱手,當做回禮。
徐靈芝掃了一眼地上的人,眼裏幾分訝異,“這怎麽回事?”
袁傲申指着容回惡狠狠道:“是容回,他殺了我派的弟子!”
沒等容回自己解釋,徐靈芝道:“師兄,你胡說什麽,容公子怎麽會殺我派的弟子。”
“哼,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練什麽邪門武功,要吸人精魄。”
“容公子不是那樣的人,你無憑無據,可不能冤枉好人。”
“我冤枉他?!”袁傲申一腔怒火不知如何發洩,“師妹,現在死的是我派的弟子,你怎麽還幫他一個外人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徐靈芝吸了一口氣,看向容回,“容公子,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容回再次解釋道:“我也是見到異樣才趕過來的,想來,是鴉所為。”
徐靈芝也有耳聞,近些日已有十多個修士被□□魄,皆是鴉所為。
袁傲申冷哼一聲,“我看,你就是那只鴉吧!”
容回道:“袁公子,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若不信,我也無需對牛彈琴,告辭。”
對牛彈琴?誰是牛?
袁傲申氣得眼珠子快要從眼眶跑出來,“你……”
——
清晨下過一場雨,待雨停了後,太陽從東邊升起,鎮上的大街小巷也開始熱鬧起來。
因為那一場雨,容回耽擱了半個時辰,他從客棧後門的馬概把自己的馬牽了出來,撫了撫馬脖子,這匹馬這些日跟着他奔波,受了不少累。
容回給了幾個銅板給馬夫,當做是犒勞,憨厚的馬夫收了銅錢,笑着同他搭話,“看公子仙氣飄飄地,是仙門中人吧?”
容回輕輕點頭,“正是。”
“我聽說昨夜這附近就有個仙門弟子被烏鴉精吸了精魄,那烏鴉精不吸尋常人的精魄,專吸修過仙的,你可要小心才是。”
容回随口回了一句,“多謝。”
從客棧後面的馬概出來,便是繁華的街道,此時街上人來人往,他不好騎馬,只好牽着馬走,待過了這一段再騎。
前方一名女子站在人群中,正看着他,是易空堂的徐靈芝。她迎上前來,福了福身,“容公子。”
容回拱了拱手,當做回禮。
徐靈芝問:“容公子一個人麽?”
容回道:“嗯。”
徐靈芝點了點頭,輕抿着唇,“昨夜的事,是師兄他誤會了,我替師兄向容公子賠個不是。”
“不必。”容回神色淡淡,他根本沒把袁傲申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若是無事,我先告辭了。”
“容公子……”
容回停住腳步看着她,“徐姑娘還有事麽?”
徐靈芝不自然地抓着裙擺,臉上浮起些許紅暈,“容公子這也是要去江月樓參加論劍大會吧?”
“沒錯。”
徐靈芝道:“近些日子有些不太平,容公子只身一人趕路,怕是不大安全,若是容公子不介意,不如與我們一道,這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多謝徐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
“其實……”徐靈芝還想說什麽,看容回并沒有領情的意思,便咽了回去,“那容公子路上小心。”
容回再拱了拱手,“告辭。”
街角處,袁傲申看着不遠處的男女,一口白牙差點咬碎,拳頭緊握差點把掌心掐出血來。
他一早見徐靈芝出了門,近日不太平,怕她出事,便一路跟了過來,沒想到她竟然是特意來找容回的。
——
入了荷城,容回見街邊貼了不少告示,不少人圍着議論,他有些好奇,便走近了看。
原來是這荷城的一名富商貼的告示,大致意思便是他膝下有一子,原本在武陵山修習,不料昨日被烏鴉精吸去了精魄,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富商便貼了懸賞告示,說若有人能斬殺烏鴉精,便賞黃金百兩。
看了這一則告示,容回輕輕嘆息,又一個無辜修士斷送了性命,那鴉到底是何方神聖?
容回牽着馬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想,自他離開臨仙臺那日起,他走到哪,都能恰巧聽到仙門中人被吸走精魄的事,仿佛鴉一直跟着他走一般。
不對,又或是說,鴉也同他一樣,在往江月樓靠近。五日後的論劍大會,衆多仙門聚集,于專吸修士精魄的鴉而言,簡直就是老鼠掉入了米缸。
正當他思緒飄遠時,一聲爹爹将他拉了回來。
這奶聲奶氣的嗓音十分熟悉,容回以為自己幻聽,左右看了看,并沒有看到孩童。
“爹爹~”
容回聽清了聲源,擡起頭,發現旁邊一家酒樓的二樓露臺上,一個穿着紫衣戴着小金冠的孩童正扒着欄杆,朝下面喊:“爹爹~”
容回有片刻愣神,他沒看錯,樓上的小包子正是祁言,他怎麽在這?
作者有話要說: 容回內心:為什麽我連夜趕路還是比他們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