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先生這麽好， 我為什麽不喜歡他呢？
那先生不喜歡我，肯定是因為我不夠好。
恩...也許還因為我是勇者，畢竟異世來的勇者會殺死魔王是傳承了百年的預言， 先生手裏的預言書上， 不也畫有我與先生對峙的場面嗎。
過去被我故意忽略的小細節一下子都湧了上來， 撥開了遮擋在眼前的迷霧， 讓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
要是我不是勇者就好了。
可那樣的話，我恐怕也不會和先生相遇。
我試着放空大腦， 不願去想那些煩心事，可內心的酸楚苦澀卻影響到了眼睛，在我還沒意識到之前，就有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可惜的是眼前的清明只持續了片刻就又被淚水模糊了， 連帶着先生的表情也看不清楚。
不行，先生最讨厭愛哭的人了。
我頗為狼狽的用衣袖擦去了多餘的淚水， 沒有留情的力道讓眼睛周圍都開始發紅發燙，明明沒想哭的，這刺痛的感覺卻像是給了我一個繼續借口，之前的還沒有擦幹淨， 淚腺就徹底崩塌， 聲音也迅速變得哽咽。
“對、對不起...嗚...我沒想哭的...”
可越是這麽說，我就哭得越兇，連帶着情緒也越變越糟糕，滿滿都是會被先生讨厭的恐懼， 和對這份懦弱的自我厭惡。
有什麽好哭的， 明明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眼看着馬上就要結束了， 怎麽就這個時候矯情了呢？
只要再熬一下...再一下就好了...
可不管我怎麽對自己說，淚水都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最糟糕的是我的嘴巴漸漸開始不受控制了，竟然開始口不擇言。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這樣真的好累啊...”
随着時間的過去，先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這讓我越發絕望，想法也越發極端。
就算這樣也不願意來安慰我一下嗎？
長時間積攢起來的不安終于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出來，哪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也始終咬緊下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單戀真的是件很沒安全感的事，尤其喜歡的還是絕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
不想放棄，可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餘留下的只有源源不斷的痛苦。
“求求您...殺了我吧...”
死掉了的話，應該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吧？
我自暴自棄的朝眼珠子按了下去，用疼痛暫時緩解了淚意，然後頂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擡起了頭，然後扯出一個笑容。
“求您了。”
先生可能是被我給吓到了，怔在那好半天，還是我主動走上前，他才如夢初醒般低下了頭。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我，眉頭微蹙看起來不太高興，我卻罕見的沒覺得害怕，眼睛一眨不眨的回視過去，貪婪地想要将這張臉的每個細節都印刻在腦海裏。
可能沒有以後了，現在能看一會是一會，省的快死的的時候後悔沒多看幾眼。
下一秒，我的身上突然泛起了白光，然後便感覺到身子一輕。
很熟悉的感覺，是治愈術。
以前我訓練過頭四肢酸痛的時候，先生就會用治愈術來緩解我的不适。
我眨眨眼，定睛看向了這裏唯一可能使用了這個魔法的人。
“先生？”
“感覺如何？”
雖然心中的疑惑沒有被解答，我還是老實回答了。
“挺舒服的。”
說起來還有些難以啓齒，一想到先生的魔力會随着魔法滲透進我的身體，我就由心的為此感到愉悅，就好像我們融為一體了一樣。
恩，我也只能這樣安慰我自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到先生松了口氣。
“下次注意點，別随便碰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慢了半拍才不明所以的啊了一聲，随後腦袋裏突然冒出一個有些荒謬的猜想。
先生不會以為我是中了魔法才會說那些話的吧？
我仔細的盯着先生的表情，越看越覺得這個猜想是真的，內心既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剛想氣憤的坦白，卻在話出口的那一瞬間洩了氣。
“...我知道了。”
經過這麽一遭，又錯失了攤牌的時機，我也沒心情繼續逛街了，也沒等我主動提出來，先生就像是明白了什麽，先一步提出了回去。
這個回去指的是回城堡，把我帶到了某個房間後，先生就消失不見了。
是真的消失不見，直接當着我的面化成黑霧消失了。
不像是瞬移魔法，應該是另一種效果類似的魔族專用傳送魔法吧。
我趴在放滿了熱水的浴缸邊上，頭頂着一塊濕毛巾，一次又一次的回憶着先生離開時的畫面。
想點好的，先生既然願意在我面前使用魔族的魔法，應該就說明他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真實能力，雖然也不是什麽很了不得的魔法，但怎麽說都是個開頭不是嗎。
可我怎麽還是這麽難受呢。
我輕輕嘆了口氣，轉了個身正面朝上，緩緩下沉将半張臉都埋進了水裏，百無聊賴的吹起了泡泡。
這樣的生活比起過去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天堂，每天都能看到先生，還沒有繁重的學業瑣碎的工作，可人類就是這樣一種貪心的生物，在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後，往往又會得寸進尺的渴望更多。
就像我，過去覺得能在先生身邊就夠了，現在卻奢望能夠成為先生身邊的唯一，知道不可能便想成為最特殊的那個。
可是怎麽才算最特殊的？
主動求死的勇者倒是可行，但先生不配合也有點難辦，畢竟這裏關鍵是被先生殺死，而不是自殺。
至于另外一個選擇...
一直泡到腦袋暈乎乎，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後，我才從浴缸裏站了起來，裹上浴巾走了出去，就這麽保持着濕漉漉的狀态将自己摔到了柔軟的大床上。
就算是我也是會害怕的，而最讓我害怕的，便是先生不再是我的先生。
再怎麽不想承認，我也無法否認先生的真實身份給我帶來的多大的影響，哪怕可以一次又一次言不由衷的欺騙自己，我依舊因此而不安着，這是事實。
後來的幾天，先生一直很忙的樣子，雖然他并沒有外出，但我總能看到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來找他。
先生雖然不會特意避開我，但那些魔族望過來的視線明顯是在說：“你為什麽還在這？”
這個時候我就會開始裝傻，捧着從藏書室裏翻出來的古籍坐在一旁的窗邊上，一邊看風景一邊看書。
至于那些說話聲...我不是故意要聽的，是它們自己鑽進了我的耳朵裏。
就算沒有讀心術，我也能聽到那些魔族在心中說我不要臉。
當然我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錯，我只是不想離先生太遠而已，也只有在能看到先生或者能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我才會有些許安全感，要我主動離開，那是不可能的。
再說，要真是我聽不得的事情，先生早就把我喊出去了，哪會任由我坐在那當一個存在感十足的背景板。
這麽想想還有點小高興呢。
終于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先生離開了城堡，但他并沒有打算帶上我，理由是假勇者一行人都認識我的臉，以我的身份也不适合出現在他們面前。
很有說服力，但我并不想接受。
當我提出用藥劑或者魔法換一張臉時，先生只是揉了揉我的腦袋，就像過去一樣，說。
“聽話。”
我一點也不想聽話，但我沒辦法拒絕那樣的先生，這麽一猶豫先生就已經離開了。
“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我的手伸到一半，先生就化成黑霧消失在了我的面前，似乎很急的樣子。
“...一路順風。”
先生離開後，我也沒什麽心思看書了，不但書看不進去，做其他的事也很容易走神，在第四次關個門都能把自己手給夾到後，我終于放棄了閑逛，幹脆坐下光明正大的發呆。
先生這個時候在幹什麽呢？
想着想着，我腦袋裏的畫面定格在了先生的臉上，看到他沖我笑，然後擡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先生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但我實際上并不怎麽喜歡。
準确的來說，是以前喜歡，現在不喜歡，總覺得這是對小孩子才會做的動作，就好像在先生眼裏我還是個小孩子一樣。
想到這，我不禁抓緊了椅子的扶手，外側裝飾花紋上的尖角正頂在了我的無名指上，我捏得越緊尖角也就嵌得越深，疼痛感也越強。
很痛，但若是能緩解我心上的痛，轉移我的注意力，倒也沒什麽了。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先生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來喜歡呢？
趁着先生還沒回來，我開始就着這個問題開始了一系列的思考，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距離先生離開已經過了四五個小時，而我也在這裏坐了近兩個鐘頭。
因為長時間保持着一個姿勢沒有動過，在起身時我差點沒能站穩，要不是及時扶住了窗臺，我肯定會一個踉跄倒下去。
稍微活動了下四肢後，我照着記憶中的路線朝廚房走去，并借口無聊，讓臨時過來當大廚的男性魔族教我料理。
這個男性魔族算是是城堡裏少數對我沒有惡意的魔族，我猜應該是他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當我是魔王大人撿回來的人族，愛屋及烏，也就不像那些魔将一樣随時戒備着我，還想把我從先生身邊隔開。
別誤會，先生并沒有告訴過他們我是真勇者，我這裏說的身份指的是我與“勇者”一行人相識，這還是我無意間暴露的，也不知道他們腦補了什麽，之後就一直覺得我是想要阻止他們殺死“勇者”，才會賴在先生身邊不走，好幾次我還聽到他們說要小心我對魔王大人動手。
我很贊同他們的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尤其是人類這種狡猾的生物，不防不行，但要說我會為了其他人類而傷害先生，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同族，我和他們的關系也僅限于相識，熟悉都說不上，不想他們這麽死掉也只是少有的動了恻隐之心，真要讓我在他們和先生之間選一個，想也不用想我只會選先生。
這個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不晚，并不是忙碌的時候，大廚只是稍作思考，就答應了我的請求，并用調侃的語氣說出了我的真實打算。
“你是打算親手做一頓飯給魔王大人吃吧？”
被說中了心事，我的臉頰迅速泛起了紅色。
“...恩。”除去最開始的忸怩，我很幹脆的坦白了，“我也想為魔王大人做點什麽，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這就包在我身上吧。”大廚拍着胸脯一臉自信，“大人喜歡什麽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你好好學，抓住大人的胃絕對不在話下！”
聽着他帶着調侃的語氣，我的臉頰更燙了，同時眼睛也閃得更亮了。
“我會好好學的！拜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