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0

“你……”

陸驚蟄喉頭哽了哽， 想說什麽，又沒有說出來，只是放在懷中少女腰間的手用力收了收， 周露寒的頭發黑亮柔軟， 溫熱的呼吸蹭在他的脖頸間， 讓他的心禁不住也溫軟起來。

這段往事對陸驚蟄的影響實在太大， 尤其是親眼看完了父親所有的照片和視頻，文字博客， 在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震驚下去舉報了父親，背叛親人，被家人憎恨，遭受着與世不容的各種流言蜚語，受害人的隐匿不言， 都是年輕的他無法釋懷的。

那些污穢和罪孽，一直浮在陸驚蟄的眼前， 成為他恥辱的原罪，将他釘在了人生的恥辱柱上，多年來他從未有一刻忘懷過。

這些年他自我放逐，幾乎是過着四處流浪的日子， 遇到了很多人， 體驗過各種生活方式，但是他始終無法再回到原本的生活，就連當初耀眼又浮躁的自己也都忘記了，早已如鏡上的塵灰， 被滄桑的掌心拂去。

尤其是這兩年， 陸教授已經出獄，在獄中表現優秀甚至還立了功， 仿佛依然還是人前那個儒雅溫文的知識分子，一身罪孽半點不沾身的樣子。

他出獄後，那段過去慢慢被人淡忘，甚至家中有親戚也若有若無的聯系過陸驚蟄，要他和父親認錯，記得當初的他多麽優秀有前途，勸他以後好好過日子。

陸教授可能忘記了自己所犯的罪，母親也輕易地原諒了父親，甚至還願意大方的寬宥他的背叛，但是陸驚蟄做不到。

他認識周鶴，也對這個聰慧優秀的學弟印象深刻，更是在去了周鶴的老家後，了解了周鶴一直以來的努力和争氣，還看到了周鶴的親人們真心的為他惋惜和哀痛，陸驚蟄更是無法邁過那個坎。

一條年輕又充滿未來的生命，就消逝在陸教授的罪孽下，若是連他也忘記了周鶴，那這個無辜的年輕人該有多麽的冤枉，甚至陸教授并沒有真正的哀痛和反省過，甚至可能日後還會再重蹈覆轍。

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和正義，黑暗面隐在冰山之下，始作俑者并沒有真的忏悔過，知情者卻願意用永生去銘記逝者。

“你看，好奇心并不是多好的東西，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人性了，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面對意料之外的效果……”

緩了緩情緒，陸驚蟄将周露寒從懷裏輕輕推開，微笑着看向少女年輕稚嫩的臉龐。

這話說的是他自己，也隐隐有些暗喻周露寒。

若是陸驚蟄當初不好奇，沒有打開看陸教授的博客，那麽今日的一切都将不複存在，他還是天之驕子的陸驚蟄，現在可能實現了當初大學時候的夢想，自己創業成為一家網絡科技公司的創始人，或者已經成為了業界的領跑者。

陸驚蟄毫不懷疑自己有這個實力，只要他想做，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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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也沒有為另一種人生可能而懊悔和惋惜，人總要為自己的做出的每一個選擇負責任，選擇了哪一條路再痛也要走下去。

就像周露寒，若是她沒有追根究底，可能在她心裏自己還是那個熱心又有點神秘感的隔壁網管哥哥，對于困頓中的她來說，是一種隐隐的支撐。

陸驚蟄想做的，就是這樣一種存在。

人間失格，他已經陷落，餘生打定主意随波逐流，卻在遇到周露寒後，原本早已冷漠的內心莫名的湧起有些許的溫柔，唯一的願景，也就只是想做小姑娘的燈塔，在力所能及的地方，送擱淺在黑夜的她，回到光明溫暖的地方。

他原本想要為他照亮夜的路，為她遮擋不屬于她這個年紀該接觸的黑暗面，最終難以實現了。

而現在，她知道了自己最不堪的秘密，也知道了他其實是多麽懦弱和無力的人，他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種人，只是塵世的一艘浮舟，連自己都渡不了，更遑論別人。

她會失望吧……

“你看，我也不是多好的人……”

深藏在冷漠和疏離之下的，是頹喪和自我厭棄，陸驚蟄難得的深深嘆息了一聲，清隽英挺的面容上浮着一層難以言喻的倦意。

雖然這段過去陸驚蟄覺得沒有什麽不能說的，但是他最恨的，是當初自己的猶疑，若是陸教授是害死周鶴的真兇，那他就是幫兇。

當初陸驚蟄是真的想過就此裝作全然無知，也是真的希望父親悔改，眷戀過往的家庭溫暖，盡管最終陸驚蟄站了出來，和整個家庭決裂，陸驚蟄仍然為自己曾經的想法而羞恥。

“胡說！驚蟄哥哥明明是特別好的人，真的，一百分給你九十九的那種。你看，無論是周舟還是鄧奶奶他們還是我，我們都認可你。”

周露寒甫一看到陸驚蟄眼底的暗淡，心裏就和被小針刺過一樣，似痛似癢，立即仰臉看着他認真說道。

能更加深入的接觸到陸驚蟄的過去，對于周露寒來說，是意外的禮物。

她早已經知道，這個世上不存在能夠完全暴露在太陽底下的人，每個人都是正面和負面情緒交織的矛盾體，她不是夢幻少女，陸驚蟄吐露的這些并沒有損害他在她心裏的形象，反而更加的心疼他，也因為他的坦蕩而更加着迷。

和至親決裂，與世不容的舉報生父，各種猜測的流言蜚語，就像一道暗傷被捂住，從小樹立的公理正義和美好未來全部坍塌，前半截的人生全部被否定，遠走他鄉的流離孤獨，這些壓抑的情緒才是陸驚蟄真正的另一面，是他靈魂深處難以撫慰的傷口。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獨自舔舐傷口，周露寒不覺得自己可以成為金瘡藥，治愈他的傷口，但是她想陪他經歷更多溫暖美好的事情，壓過這些陰霾。

周露寒暗暗的攥緊了拳頭，陸驚蟄對她毫不遮掩，也讓周露寒心裏原就茂盛的感情更加的豐沛起來，似乎一瞬間，她的內心火熱如盛夏。

陸驚蟄輕笑了一聲，揉了一把周露寒的腦袋，沒想到小姑娘還挺護短的。

“好好學習吧，把這股好奇心的勁兒用到考試上才好。”

不想耽誤周露寒繼續學習了，陸驚蟄囑咐她早點休息就離開了壽衣店，但是回到網吧裏，卻難得的心裏久久無法平靜。

第二天早上去上學時路過網吧，周露寒才想起來，自己想拜托陸驚蟄陪她去歡喜街看家人的事，忘記和陸驚蟄說了。

盡管之前周露寒曾經含糊的和陸驚蟄透露過自己原先的生活和環境，但是面對俨然清隽的陸驚蟄，周露寒總是覺得提到歡喜街的一切經歷都有些難以啓齒，但是從昨晚開始，她的心終于安靜下來了。

陸驚蟄的坦然給了她勇氣，讓周露寒從重獲新生後，第一次感覺到厚重的安全感。

作者有話要說：

渣作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