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陸也順利進入文城大學數學系統計學專業, 但是立刻面臨另一個問題:學校明确規定大一所有新生都要住校, 本地學生可以申請每周回家, 周一則要回寝簽到。
這事兒讓陸也郁悶許久。
第一周周五回家當晚, 陸也就拎着枕頭跑到了傅承淮的卧房。
傅承淮正靠在床頭給小陸揉揉捏捏,此刻低着頭,墨黑的發梢落在額上, 而流暢的下巴線條性感得誘人。
陸也哀怨地走向床邊,默默道:小陸幸福死了,只要一哼哼,就能得到傅承淮的關心與愛護。
他沒等傅承淮問,就先将枕頭擱在床上,人也一躍躺上去,曲起身體往他身邊拱了拱,嘀咕道:“學校的床太窄了,腿都伸不開,哥,還是你的床比較軟。”
傅承淮沒說話呢, 小陸先喵了一聲,鄙視他。
陸也雙手撐起上半身,将下巴擱在傅承淮腿上, 跟小陸大眼瞪小眼:“你又有意見?”
小陸擡起前爪,用粉紅色的肉爪子撓他的臉。
陸也把臉挪過去給它蹭,嘟着嘴親親它粉紅色的肉墊子,他扭着身體索性腦袋枕在傅承淮身上, 仰面看着溫柔沉默的男人:“哥,你怎麽不說話呢?”
傅承淮擡手刮他的鼻梁:“越來越小孩子氣了。多大了?都二十了。”
陸也心裏盤算,傅承淮三十一了。
他眯着眼,凝視傅承淮的面龐,和當初第一次見面時,似乎毫無二致。
昏黃的光暈底下,傅承淮仿佛畫中人一般精致漂亮。
陸也傻乎乎地問:“哥,你怎麽長得這麽好看?”
傅承淮将小陸抱到地毯上,讓它自己去休息,靠回床頭時,低眸看向橫躺着的大男孩兒,擡手揉他的頭發,曼然道:“你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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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也心中默默想,不是我好看,是周時琛好看吧。
算了,懶得想。
傅承淮拍拍他的肩膀:“躺好,睡了,明天早晨我得陪老太太去去趟廟裏上香。”
陸也知道,說的是周時琛的媽媽。
傅承淮每逢初一要陪老太太去廟裏上香。
“哦。”陸也乖乖地挪回去,反正傅承淮沒有趕走自己,他就立刻閉上眼睡覺。
傅承淮看他乖巧溫順的模樣,心中說不上來的柔情滿懷,他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頰。
“幹嘛呀?”陸也不樂意地咕哝抗議,“不是你讓我睡了的嗎?”
傅承淮按滅房間中的燈光,一邊拉着被子往下躺,一邊道:“哪個大一新生跟你一樣,還要跑回家跟家裏大人一起睡覺?”
陸也心道:你才不是我家裏的大人呢。他閉着眼叨叨:“沒有啊,我就是不想一個人睡覺嘛。我一周都沒在家,晚上吃飯你也沒跟我說什麽,好像一點都不關心我。哥,你是巴不得我在學校不要回家吧?”
聽聽這語氣。傅承淮抿着唇淡笑。
誰能想到,當初的陸也死活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呢?
陸也似乎聽見他低沉柔和的笑聲,在黑暗中睜開眼,稍稍扭頭看向他:“哥,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想我嗎?”
傅承淮的雙手疊在身前,睡覺的姿勢極規矩,此刻他指尖在手背上點了點,淡淡道:“你是上周日下午去的學校,這周五下午就回來,一共才幾天?每天又給我發多少條微信?”
陸也嘀咕道:“你沒回答我問題呢,你想我嗎?”他朝傅承淮挪了挪,不着痕跡地靠近他。
傅承淮顧左右而言其他:“周三張阿姨問起你在學校食堂吃得好不好,她挺想念你的。周四小陸偷偷跑你房間,在你書房的沙發椅子裏睡了好久,我跟阿姨找了很久才找到,小陸也挺想你的。”
陸也沒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不甘心地追問:“哥,那你想我嗎?”
“睡着了,聽不見。”傅承淮忍着笑意道。
笑音靜谧清晰,像是夜空中的一點星。
陸也側身,用額頭頂着他的肩膀一個勁地蹭:“哥,你說話啊。”
比小陸還磨人。
傅承淮擡手拍他的上臂:“想的,小陸都知道想你,我怎麽會不想你?非要我說出口?”
身側的男孩這會兒一動不動地悶着腦袋,幾秒種後,再也忍不住笑意,裂開嘴笑起來:“我就知道,哥我也想你的,特別特別想你。”
年輕人率直幼稚的表達讓傅承淮心裏暖融融的,他輕聲道:“現在好了?可以讓我睡了吧?”
“嗯!”陸也迅速倒回去,“晚安哥。”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陸也都興奮地沒睡着。
身邊是傅承淮沉穩而有規律的呼吸聲,渾身散發着溫暖柔和的氣息。
陸也悄悄地撐起腦袋,小心翼翼地湊近傅承淮的臉。
自從上次他喝多了吻過一下後,再也沒有親密接觸過了。
一陣一陣的渴望像漣漪般蕩漾在陸也的心口。
他不敢造次,只是輕輕慢慢地靠近傅承淮的臉頰,将唇悄悄印上去。
皮膚光滑柔軟,讓陸也都舍不得松開。
不過,親這麽一下就已經令他心滿意足。
他總覺得,傅承淮也喜歡自己,否則不會這樣無底線地包容自己。
但是陸也無法分辨,傅承淮到底是喜歡自己呢,還是喜歡長得像周時琛的自己。
多半是後者吧。
陸也試探性地擡起傅承淮的手掌,小心握住,腦袋則靠在他的肩頭,心裏默默地道:哥,有一天你會願意讓我牽着手,讓我親你抱你嗎?
哥,我越來越貪心了,怎麽辦呢?
整個大一上學期,基本每周五都是傅承淮親自開車去學校把陸也接回家來,周日下午再送過去。
陸也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和傅承淮打一通電話,站在寝室陽臺上絮絮叨叨地說今天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都得告訴他,或者聽聽他的意見想法。
全寝室的人都知道陸也“有情況”,每次他往陽臺一站,就自動将玻璃門合上。在此期間,但凡有人往陽臺去,他都會特別壓低聲音,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轉眼到了十二月底,文城天氣冷,寝室裏雖然有空調,但老打不暖,圖書館又人滿為患,陸也跟室友都在寝室裏窩着複習功課。
班裏微信群各種熱鬧,大家都無心複習,在聊元旦跨年去哪兒玩,班會也要組織活動。
陸也沒顧得上,他最近經一個大四學長的推薦,跟校外一家互聯網創業公司做數據模型項目,加上要期末考試,忙得不可開交。
這會兒微信群的話題不知怎麽的晃到班裏同學上大學後的變化上來。有不同學人都發了自己剛進大學和現在的對比圖,或者是高三和現在的對比圖。
陸也的其他三個室友圍在一起點評班級裏個位數女同學的長相變化。
“大家變化都不大啊。”
“主要是沒化妝,女孩子化妝就不一樣了。”
“數學系的妹子,你指望她們會化妝?冷靜點!”
這會兒大家笑起來,室友張帆擡頭瞅了一眼正專心致志研究模型的陸也,問其他人道:“你們覺不覺得陸也同志變化很大?”
這麽一說,大家都圍到陸也桌邊,開始仔細打量他。
張帆趴在桌上,皺眉細細道:“陸也,你這半年是不是長高了特多?你高中體檢多高來的?”
“嗯。”陸也的确長個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發育晚還是二次發育,高三那會兒就已經見長,慢慢變成一八零,現在十足十的一米八五,伴随着在大學裏運動量加大,從肩膀到xiong膛再到兩條長腿都在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整個人赫然比從前魁梧不少。
另一人李宇明眯着眼,用十分考究的語氣道:“我覺得長相也變了,變帥了,哈哈哈。”
陸也擡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寸短頭發,對着無聊的幾個人道:“幹嘛你們?這麽空嗎?數理統計和運籌都看完了?看完借我看筆記。”
張帆呵呵一笑:“媽的,我都是抄你的筆記,你再看我的?有事沒事?”他手快,拿着手機給陸也拍了張照片,“我發給群裏讓大家看看,咱們陸也同學是不是真的變帥了。”
“你可真夠無聊的。”陸也起身,去洗手間。
這會兒,他擱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亮,張帆正好看到,瞎扯道:“同志們有情況,陸也女朋友找他了。”
大家毫無廉恥地圍觀桌上的手機,一條微信赫然在目:【我把家裏羽絨被送來了,十分鐘後到,下來取】
李宇明噓了一聲:“什麽女朋友啊,這是他哥,送被子,哎本地就是爽啊。”
陸也則在洗手時盯着鏡子,左右慢慢地照了照。
鏡面中英俊周正的男孩兒露出一絲愁悶的神色。
他最近正在為長相變化的事情郁卒。
無關美醜,只是單純意識到自己好像跟周時琛越來越不像了。
這種惶恐如跗骨之蛆般在他心底滋生,幾乎在意識到這件事後短時間內如陰雲般籠罩了他。
甚至前陣子,他趁着傅承淮在洗澡,偷偷取他的錢包用手機拍了一張周時琛的照片。
再三對比之下,的确,陸也發現他跟周時琛的相似之處,少之又少。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陸也絕對沒想到自己的身高長相還會經歷如此深刻的變化,以至于他越來越惶恐。
傅承淮喜歡跟周時琛長的類似的面孔,這一點早已印刻在陸也的認知中,他完全不清楚傅承淮現在對他是什麽感覺。
可能真的已經純粹把自己當家人了吧?
陸也對着鏡子垂下眼眸,不甘心到幾欲想去整容。
他慢慢走出寝室,聽到張帆說:“你哥微信找你呢!趕緊的。”
一聽到這話,陸也忙踏過來接過手機,他什麽也沒說,匆忙拿上丢在床邊的長羽絨服套上:“我出去下,你們要帶什麽吃的嗎?”
張帆道:“不用了,你不是還有東西拿上來?去吧去吧。幸福的本地娃。”
陸也一邊往外走,一邊翻着和傅承淮的微信聊天記錄,瑣碎、日常、無聊,多半還都是自己在說話,好像傅承淮嫌少主動找自己聊天,又或者是像今天這樣有事才聯系自己。
他就不能随便跟自己說點什麽嗎?
陸也發覺傅承淮似乎永遠都有所保留,直到今天他都不能說自己完全了解傅承淮,甚至于宛若盲人mo象,觸mo得越多,越惶惑迷茫。
他好像一直都不願意把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自己吧?
寝室樓外的停車區,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入目而來。
夜色極冷,寒風撲面,陸也将黑色羽絨服的帽子拽到頭上,拉鏈拉到最高,悶着頭走出大廳沖進風中。
他人實在是太高大,又一件羽絨服從頭裹到小腿,以至于經過的學生免不了都要盯上一眼。
在不少人的注視中,陸也拽開奔馳副駕駛車門邁了進去。
停車區的上方正式陸也所在寝室的陽臺,這會兒他幾個室友都趴在欄杆上往下看,李宇明嘆氣:“陸也同志是既高調又低調,大哥開這麽一豪車,結果自己每天吃食堂,一頓就花十五塊錢?雷打不動,天天這麽點錢,花銷少得可憐,你說他圖什麽?”
張帆也道:“可能攢着給女朋友吧。媽的,我一定要看看他妹子長什麽樣!”
一直沒開口的第三個室友皺着眉頭,許久才開口說話:“其實我懷疑陸也每天打電話的不是妹子,是他家裏人。”
“真的假的?誰啊?”張帆疑惑道,“他哥?”
那人搖頭:“那我不知道,反正聽話題,一定是住在一起的。我好幾次都隐約聽見了,陸也手機屏保不是那只貓?他偶爾電話都問那貓了。”
這麽一說,張帆也有了印象:“我感覺他跟他哥聊微信次數特多,有時上課我坐他旁邊,他就給他哥發微信。”
陸也給傅承淮的微信備注就是簡單的個“哥”字,自然看一眼就分明。
李宇明了一聲:“那他不會是戀哥吧?”
“咦~~”
三人一起在寒風中抖了抖雞皮疙瘩,先後拽開玻璃門進房間裏。
樓下奔馳車中,陸也正拽開羽絨服,卻見傅承淮正在和人聊微信,他眉心隆起一個川字,不樂意地靠在椅背上等他。
傅承淮見他今天沒說話,這才擡頭看他一眼:“有不開心的事情?”他習慣性的擡手揉了揉陸也周正的腦袋與耳尖兒。
手是暖的,耳尖兒是涼的,陸也跟貓兒一樣蹭了一下。
他迫切地想知道,傅承淮現在看着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哥——”陸也拖長調子,整個人趴在車臺上,扭頭看向英俊溫柔、和顏悅色的男人,“你跟誰聊天呢?這麽高興?”
“高興?”傅承淮意外地瞥他,一貫淡然的眼眸流露出戲谑,“有塊地臨時被當地政府卡了,可能要損失幾千萬,我看上去很高興?”
“……”
陸也扭頭将臉悶在手臂上,尴尬道:“對不起麽,我不知道你在聊工作。”
傅承淮聽見這話,略微一挑眉,伸出右手在他後腦勺上“崩”了一下。
“唔!”陸也吃疼,輕輕跺了下腳,“那我拿被子上去了哦。”
話是這麽說,可是沒半點動作,還繼續趴着。
傅承淮将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拽住他的手肘把他拉起來:“做鴕鳥給誰看?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給你出氣!”
陸也鼻頭哼哼,看他一臉要笑不笑的樣子,眼眸波光流轉,一時看呆了,傻乎乎地對着他的笑顏。
傅承淮捏他的鼻梁,輕輕晃了晃:“怎麽了?真被人欺負了?”
他手腕間有股淡淡的香味,是家裏常用的洗手液味道,陸也很熟悉。他忙推開他的手,愣愣地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沒有,誰敢欺負我?”
他這個子往外一站,只有他“威吓”別人的份兒。
傅承淮淺笑,忽的見陸也靠近自己,擡手似乎要觸mo自己的頭發,他問道:“有什麽東西嗎?”
陸也黑漆漆的眼眸靜靜地凝視着傅承淮,手指觸及他的耳尖兒和頭發,輕柔且緩慢地rou了一下。
他指尖溫涼,他肌膚暖熱,一時間,陸也和傅承淮都陷入了沉默中。
陸也眨巴眨巴眼睛:“哥好喜歡這麽樣揉我,我也想這樣揉哥,哥你會生氣嗎?”
這樣說着,他的指尖順着傅承淮的右耳耳廓慢慢地滑下去,堪堪停在了他圓潤白淨的耳珠上,稍稍碰了一下:“哥,你的耳垂好軟。”
傅承淮的耳垂偏圓潤,是傳聞中有福氣的那一類耳珠明顯的類型,加上他皮膚偏白,就越發顯得耳垂柔軟可愛。
此時車內沒有開燈,只有停車區不遠處一點點微弱昏黃的光芒,但陸也仍舊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傅承淮微微眯了眯眼。
傅承淮有些min感地避開一些:“有點癢。”
他幾乎感覺這年輕人是在調戲自己,但又做不得數,只當他是心血來潮而已。
陸也看他雖然避開,但動作幅度不大,越發大膽地湊過去,腦袋擱在他右肩。
傅承淮穿一件米白色的厚粗針扭花毛衣,色調溫暖材質柔和。
陸也舒服地蹭了下,用自己的鼻梁蹭了蹭他的耳垂,這回傅承淮的反應有些大,他上半身往另一側傾:“阿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不要。”陸也“任性”地皺眉,靠在他肩頭,仰着頭說,“哥,你說我是不是變難看了?”
“怎麽會?”傅承淮意外,又打趣道,“你去一趟海承影視,經紀人看到你都得跟在你身後找你簽約出道。”
“是嗎?”陸也故作高興,可是又低落下去,擡着頭,認真地同他對視,臉龐一寸一寸地逼近傅承淮的臉。
傅承淮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麽,也沒避開,容色平靜地看着面前英俊的男孩兒。
兩人幾乎是鼻尖兒對着鼻尖兒了,陸也才輕輕地道:“哥,我跟以前是不是不一樣了?”
傅承淮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陸也的确已經快速褪去周時琛的影子,之前內斂青澀的氣質在逐漸地變得鋒芒畢露。
他擡手揉着陸也的臉頰,同樣溫聲道:“阿也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好看。”
陸也試圖從淡泊的琥珀色眼眸中尋找到一絲情緒波動,然而,他失敗了。
他怎麽可能從傅承淮的眼神中尋找出破綻?
他還是太嫩了。
可是這麽近的距離看着面前的男人,唇是柔而粉嫩的,鼻梁是窄而高挺的,眉眼是狹長而勾人的,陸也的內心像是被小陸的爪子輕輕撓過一般,莫名騷動起來。
伴随着傅承淮的一聲輕咳,他主動避開陸也。
陸也尤其失落。
他剛才總疑心傅承淮要說點什麽,畢竟他才是掌控自己情緒的那個人。
然而傅承淮什麽都沒說,似乎還在抗拒自己?
陸也懊惱地想:如果自己是周時琛的話,剛才他是不是就會主動吻自己?
該死的念頭,如影随形地折磨他。
傅承淮立刻下車,打開後車門将羽絨被取出來,合上車門後,看到陸也還坐在副駕駛發呆,他敲了敲車窗:“阿也?”
陸也忙下車,悶頭接過羽絨被,匆匆忙忙,落荒而逃。
不行,他得找時間跟傅承淮坦白,不能這麽折磨自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