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沒兩天,受就搬出了原本的監舍,典獄長的意思,新換的監舍裏住着的囚犯都是生活在這座監獄裏最底層的。
這座監獄裏就像個原始叢林,叢林裏住着野獸,強者生存,弱者受辱。有人妄圖做百獸之王,有人想做馴獸師。
那幾個囚犯都知道受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卻也羨慕他,以前有攻庇護他,現在有典獄長,他們嘆氣,說這人運氣真好。
都是命,命好。
話傳到了受的耳朵裏,受波瀾不驚,他想,他命好麽?
受想起攻,攻近來的日子不好過,典獄長關了他的心腹,不啻于斬了他一條手臂,馮平還在找他麻煩。
攻沒吃過這樣的虧,在這監獄裏,他說一不二,這人生于泥沼,卻能在泥沼中混得如魚得水。如果不出意外,受想,他大概會和攻糾纏到他們出獄的那天,抑或哪天攻膩了他,當然也有可能他忍受不了殺了攻,就像當年眼也不眨地把他那個所謂的繼父推下樓。
命運如斯,受沒有想過死。
其實死亡這個念頭受在很小的時候想過,在他看見新聞報道說有哪裏煤氣爆炸炸死了人的時候,受坐在電視面前,慢慢轉頭看着他媽媽在逼仄的廚房忙碌的身影。
卡擦,她擰着了煤氣竈,小小的火跳躍着,如同無聲的蠱惑。受盯着那團火,他繼父喝的醉醺醺的,攤在沙發上打着呼嚕,滿屋子都是刺鼻的煙酒味。
受慢慢走過去,他媽媽聽見聲音,轉過頭,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個笑,她捋了捋頭發別在耳邊,說,餓啦?
受仰起臉看着她,點了點頭,說,媽媽,我餓了。
他媽媽笑起來很漂亮,像柔軟的小鹿,伸手捏了根黃瓜條湊他嘴邊,說,來。
受張開嘴巴叼住了清甜的黃瓜。
後來受就再沒有想過死,這世上該死的人這麽多,他為什麽要先死?
他要活着,茍延殘喘也要活着,他要睜眼看看,前路還有什麽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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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是恨過攻的,他以為攻哪天要是死了,他只會會冷眼旁觀,甚至捅上一刀,卻沒有想過,當這一天真的有可能來臨時,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他本該拊掌相慶,不知怎的,卻有些茫然。受冷靜地剖析着那點茫然,想,他只是一習慣了,習慣了這偌大監獄裏攻的體溫,習慣了他寒冬臘月裏爬上他的床,習慣了一起抽一支....習慣而已。
受又想起典獄長,典獄長說喜歡他。
很多年沒人說過喜歡他了,受在學校裏時,也有人說喜歡他,--封封幹淨透着馨香的情書塞在他手裏,抽屜裏,連封面上他的名字,看着都像透着溫柔陽光。
受卻沒有拆過一封,他的生活一團糟,無暇他顧,擔不起這些喜歡。
如今有一份喜歡送到他面前,年輕,熱忱,幹淨,仿佛能将二十餘年的陰霾一掃而空。受躺在床上,将自己埋在被褥裏,沒有人會再擠着他,不講道理地把他夾在懷裏,悶着捂着,該惬意的,受卻許久都沒有睡着,連身上的傷都在隐隐作痛。
挨了半宿,受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他夢見他回到了學校,還夢見了典獄長,他在他耳邊說,哥,我真喜歡你。
典獄長說,你喜歡我好不好?
受手指尖蜷了蜷,典獄長低聲叫他,哥。過了許久,受聽見自己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