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受直到回了監舍,不知怎的,心裏竟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躺在了床上,渾身都在隐隐作痛,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身上的被子也是冷的,監舍裏一片黑暗。同監舍的一個囚犯已經睡熟了,無知無覺地打着呼嚕,受卻沒有半點睡意,只睜着眼睛盯着高高的屋頂。
受以前就想,怎麽監獄的屋頂都比正常的屋子高,難道是怕犯人拿衣服懸上去上吊?旋即受又想,在這監獄裏想死多容易,命如蝼蟻,活着才難。
典獄長留受一道睡,受拒絕了,只說不習慣,典獄長這人不愛強迫人,磨了受一會兒,受強硬地要回去,典獄長就由了他。典獄長牽着他的手親自送他回去,臨了,突然抓住他的手指,輕聲問,哥哥是害怕了
受心髒都跳了跳,那溫柔的聲音聽在他耳朵裏,如同一尾猩紅的蛇信子,在他脖頸邊游走。
受語氣冷淡,說,怕什麽?
典獄長說,怕我啊。
受偏過頭,看着典獄長,慢慢地自他手中抽回了手腕,漠然道,大不了就是被你幹死,我怕什麽?
典獄長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他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說,哥我可真喜歡你。典獄長道,天氣冷,快進去吧。說完,又咕哝道,和我一起睡多好,我給哥暖床。
受說,不要,疼。
怕麽?
當然是怕的,和瘋子打交道,誰不怕?受在心裏嘲弄地說,他在這世上見的瘋子惡人還少麽?
受只是有點遺憾,甚至心裏還有那麽一分半分的遲鈍疼痛,他曾經以為典獄長是溫暖的朝陽,卻原來不過是要拉他入泥沼下地獄的人。
做愛時的反應騙不了人,受本就敏感多疑,自然不會再相信典獄長口中幹淨單純的喜歡。
瘋狗捧不出純粹的愛。
那點子心動本就如昙花一現,是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輕易就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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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在床上翻了幾圈,只覺周遭都是冷的,手腳冰冷,幾根手指在隐隐發脹,天氣一寒,前些年落下的凍瘡就犯了,手指都腫了一圈,又脹又癢。
受睜着眼睛,不期然地又想起攻,想起攻的眼神。他搬出監舍那天,攻從長長的廊道上迎面走來,一眼就看着了受抱着的東西。攻停下了腳步,臉色冷漠,看着受。
受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攻身後的獄警催促他,走啊。
受先擡了腿,擦肩而過時,受又鬼使神差地看了攻一眼,不知怎的,他看着,竟覺得攻有幾分受傷的樣子。
荒謬可笑。
受把臉埋在冰涼的被面上,蜷了蜷,将自己縮進了被子裏。
翌日,天還沒亮,受就醒了,監獄裏催促囚犯起床的鈴還未響。
受摸了摸自己發疼的脖子,索性起了身,他走了幾步,門是鐵欄杆門,從裏頭一眼可以看見外面。
攻的監舍就在對面。
遠處公共區域裏的燈已經亮了,吝啬地投下微光,受借着微光,發現對面竟然有人。他一眼就看見了攻。
攻靠着門,門外是個穿着警服的獄警,二人在說着什麽。攻姿态散漫,一條手臂閑閑地垂着,像是沒睡醒,正耷拉着眉眼,輪廓深邃,鼻梁高挺,有些不耐煩的神态。
毫無疑問,攻生了一張極具攻擊力的面容。突然,攻若有所覺,擡起眼睛,和受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陡然一陣急促的鈴聲,監舍的晨起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