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渾渾噩噩地熬到s打烊,夏子若整個人快要累散架了。然而,比起身體上的疲憊,她覺得自己的頭腦簡直魔怔了。

翻來覆去全是霍季恩那張模糊又清冷的側顏。

男人不帶一點溫度的英俊臉孔,令她感覺心悸之外,也隐隐心生不安。夏子若自己倒是無所謂,最糟糕的人生她都經歷過了,還怕那個男人不成。可夏子鵬不一樣,他是夏子若唯一的親人,她的心頭肉。她絕對不能讓弟弟有任何閃失。

夏子若心事重重地推開員工更衣室的門時,幾個女侍應正在邊換衣服,邊興致勃勃地說笑着。

別小看這幾位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s是佳景餐飲集團旗下的知名法餐品牌,用人标準十分嚴格,就連普通服務生也必須是餐飲專業科班出身,并且掌握至少一門外語。不僅如此,這些女侍應各個身材高挑,樣貌姣好。

夏子若沒理會撲面而來的嬉笑聲,她安靜得就像是一縷從門外飄進來的輕風,不聲不響地朝自己的儲物櫃走去。

倒是幾個女侍應瞧見她進來,立馬臉色一僵,全都噤了聲。

只有宋雅甩着一只還沒套好的袖子,笑嘻嘻地湊過來,“夏姐,今晚是平安夜,我們要去唱k,你要不要一起來啊?”

瞬間冷凝的空氣并未令夏子若感覺到任何不适,她若無其事地說:“我不去了,你們年輕人好好high吧。”她現在一個頭十個大,哪有心情去k歌。

哎,這女人!宋雅也不再浪費唾沫星子游說,她朝夏子若吐了吐舌頭,調侃說:“你也才二十六歲,別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小心老得快哦。”

夏子若笑了笑,沒說話。

她不像那些女人,在下班後脫下工作制服,然後換上光彩亮麗的衣服,跟朋友或男票在外邊嗨個夠。她只是在制服外套了件厚呢大衣,便急匆匆地走了。

等她一離開,更衣室裏又恢複了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這群女人裏最顯眼的莫過于s的另一位前廳經理馮千心了,她之所以顯眼不能說是因為漂亮,而是妖媚。她瞪着大眼睛,白了宋雅一眼,“就你多事兒,你叫她幹嘛啊。”

“早就猜到夏經理不會去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孤傲冷僻,從來沒有合群過。”另外的人附和道。

宋雅卻不這麽認為,“夏姐那叫面冷心善好不好!你們別忘了平時要不是有她罩着大家,估計咱們早被馬店長玩死了……”宋雅當年還是新人的時候,正是夏子若手把手帶出來的,她多少比別人了解自己這位女上司,不免處處維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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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吭聲了,宋雅說得沒錯。馬店長對員工的要求嚴格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動辄就嚷嚷着扣薪、加班,比起這位長着張馬臉的老男人,夏子若确實不知要好上幾百倍了。

不過,心比天高的馮千心還是不服氣地揶揄了一句:“切,她要是真有那麽好,怎麽還能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啊!”

“……”

夏子若沒聽到更衣室裏的這番竊竊私語,她裹緊大衣快步從員工通道走向餐廳後門。中途,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白皙的皮膚明明是年輕女人特有的滑不溜手,可她怎麽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越來越老了呢。

就在夏子若走出餐廳後門的一剎那,她的腳步明顯地頓了頓。

樹蔭下,靜靜地停着輛銀色轎車,一個男人微微側身斜靠在車門上。

此人的身材挺拔颀長,穿着件有型有款的英倫風大衣,豎起的衣領襯得他脖頸的線條筆直、修長。背光裏,男人臉上的表情叫人看不真切,但他唇角勾起的那絲笑容,卻如陽春白雪般清隽溫和,透着一股子沁人的暖。

夏子若腳下踯躅片刻,才朝他走過去,“蘇啓,你怎麽來了?”

“我來接你下班。”男人的聲音一如他的笑容,清醇動聽。說着,蘇啓再自然不過地替她拉開了副駕的車門。

夏子若正猶豫到底要不要上車時,身後忽然傳來兩聲清脆的口哨聲:“呦,夏經理原來是要去約會啊,怪不得不賞大家的面兒了!”

她的身板僵了僵,“嚯”地轉過頭,就看見一群同事站在那兒瞎起哄。挑頭的是後廚的幾個年輕小夥子,緊跟着,更衣室裏的幾位女侍應也陸續走了出來,他們仗着人多、心情好,不忘消遣一下這位苦悶又不合群的女經理。

“你們別亂說,小心我扣你們的薪水……”夏子若只能用馬店長的口頭禪來堵他們的嘴了。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覺腰上猛地一緊,整個人就被蘇啓塞進了車裏。

蘇啓的動作幹淨利落,不過兩秒鐘,就把那些滋擾統統擋在了夏子若的耳朵外面。他大步流星繞到駕駛座一側,一矮身坐進去,然後砰一聲關上了車門。

車子起步的瞬間,蘇啓降下車窗,朝夏子若的這幫同事揮了揮手,“as!”

大家顯然被這位帥氣的男人刺激得不輕,一張張臉上分明還挂着驚訝的表情,倒是全都張了張嘴,“……as!”

耳根清靜下來,夏子若把酸軟的身體陷進座椅,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你找我有事麽?”

“我沒事就不能找你了?”蘇啓不答反問,而後又跳轉了話題,“你吃飯了麽?”

“吃了。”夏子若說。

這女人又在騙人了,她肯定是一晚上都在應付客人,哪有時間填飽自己的肚子呢。蘇啓雖然嘴上沒點破,狹長的眼睛裏卻是閃過一絲失望的光,“那我就直接送你回家了。”

“好的,謝謝你。”

稍顯精簡的對話落下,車內陷入了片刻的靜谧。夏子若的頭枕在椅背上,側臉睨着窗外的火樹銀花不夜城。這璀璨的夜景,落在她帶着倦意的眼裏,只剩下一道又一道迅速閃過的光影,蒼白得刺目。

“子若,你是不是工作不順心?”駕駛座上的男人收起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正了神色。

夏子若的腦子遲滞了兩秒,才被蘇啓的話激得清醒過來,她挪了挪屁股,坐直腰板,“怎麽會,沒有啊。”

“是麽?”蘇啓的口吻這般無奈,“我們就不能回到過去麽?”

過去?

夏子若扯了扯嘴角,“過去是什麽樣兒,我早忘了。”

可是蘇啓沒忘,前前後後,他總共追了這女人快七年了吧。即便她一次也沒答應過,但至少在夏家遭遇那場變故前,夏子若的內心是充滿陽光的;而現在的她,卻是不再有一縷光可以照亮她的生命了。

就連他,都不能。

蘇啓最終用唇角的笑意掩蓋了複雜的心境,他拍了拍夏子若的肩膀,“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也許吧。”

車裏開了暖氣,一點不覺得冷,可夏子若的手一直插在外套的口袋裏。裏面,是一張被她捏皺了的支票。她莫名覺得因為這張支票,可能一切都會變得更糟糕也說不定。

車子平緩地停在了一處舊社區門口。

夏子若開門下車時,猝然被蘇啓叫住了,他探身從後座拿起一個禮物盒子,“聖誕快樂。”

看着伸到自己眼皮底下的6,夏子若愣怔了一瞬,才說:“你別浪費錢了,我的手機還能用呢……”

“不是給你的。”蘇啓就知道又會是這樣,他遂以稀松平常的語氣說道:“是我買給子鵬的。那臭小子不是天天說要換手機麽,你幫我拿給他吧。”

夏子鵬真是個好借口啊。女人剛到嘴邊的拒絕話就這麽硬生生地給噎了回去,夏子若不得不從兜裏伸出已經捂出汗的手,接過手機。

“蘇啓,你別對我們這麽好,我還不起的。”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皎潔的月光照進車裏,借着這朦胧的光暈,蘇啓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夏子若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淺笑無虞:“放心,我沒要你還。”

笨蛋,就是因為他從不曾從她身上索取過一丁點回報,才會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夏子若閉了閉眼,才及時打住那絲不該、也不能出現的動容。

她飛快地拉開車門,“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上樓小心點。”

蘇啓并未馬上駛離,而是一直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夏子若住的小區是老式的,連路燈都昏昏暗暗的,她個頭高,人偏瘦,在這般光線的映襯下,她的身影就顯得格外清瘦了,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寂寥。

可就是這麽個看起來孤獨又單薄的女人,對男人的防禦值卻是越來越高了,以至于蘇啓覺得她現在簡直倔強到了銅牆鐵壁、無懈可擊的地步。

他不由得無奈一笑,直到夏子若拐進樓門,他才從窗外移回視線,重新發動了車子。

夏子若家住在五層,舊樓沒電梯,她跺着腳“蹬蹬蹬”往樓梯上跑,樓道裏的聲控燈随之亮起,灑下一片幽淡的黃光。

她掏出手機,娴熟地從通訊錄裏翻出個名字,按下通話鍵。

待機鈴聲響了很久,對方終于接起。先是一陣嘈雜的背景音從手機裏傳過來,然後才是一副懶散的男聲:“姐,怎麽了?”

“你今晚還回來嗎?”夏子若上樓梯上得有點急,話裏帶着起伏的喘息聲。

正讀大三的夏子鵬讀住校,兩周回家一次,今兒正好是周末,正常來說他該回來的。可趕上聖誕節,夏子若又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會在外面玩通宵。

“回來,但要晚點。”夏子鵬說話向來精簡,好像舍不得費力氣多說一個字似的。

夏子若本來還要再說些什麽,但聽到電話另一端有女生在叫夏子鵬的名字,她就省下了,“成,我等你。”

哪知她的聲音還沒完全落下,電話已經“嘟”一聲切斷了。夏子若看了眼暗下去的手機屏幕,輕嘆口氣,她麻利地把手機塞回包裏,掏鑰匙開門。

一進家門,走廊裏那種晦暗老舊的感覺頓時被隔絕在了門外。兩房一廳的小公寓雖然不大也不新,卻被夏子若布置得舒适溫馨、幹淨整潔。

她連外套都顧不上脫,在玄關處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就徑直走向茶幾。她快速打開擱在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在百度搜索引擎裏輸入了一個名字。

此名正是她今晚收到的那張燙手支票上,出票人簽章處留下的名字。

霍、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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