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去年佳景集團組織員工港澳游,夏子若的通行證都辦好了,卻因為突然發高燒,沒去成。簽注還沒到期,不用一下太浪費了,所以她就這麽選定了目的地。
一個人在澳門玩了兩天,她發現這座小城比她想象中精致許多,并不只有紙醉金迷的賭場,還有相當多的世界文化遺産,以及葡萄牙殖民時期遺留下的歐式風情。
天氣很好,和風徐徐,即使在冬季薄暮時分,也一點不冷。夏子若穿着套輕便的休閑裝,手裏拿着本旅游攻略,來到她當天行程的最後一站——媽閣廟。
這座廟宇有五百多年歷史,枕山臨海,倚崖而建,周圍古木參天,殿內香火袅袅。可夏子若是個不信命的,費了點力氣爬完層層疊疊的石階,她只是走馬觀花地四處看看,并未在任何一個殿內流連。
有位阿姨見她既不祭拜,也不上香,遂湊到她跟前,叽裏呱啦地說了一堆。
“什麽?”她聽得一頭霧水,撓了撓頭,“我聽不太懂。”
“哦哦,你不是本地人啊。”這位熱心的阿姨趕緊放棄廣東話,換上蹩腳的普通話道:“這廟很靈的,姑娘你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和神明說說就好了。”
夏子若了然,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您。”
想想也是,既然都來了,就順便拜神祈福吧。
她在主殿上了三炷香,佛香絲絲縷縷,沁人心脾,她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許了個願。站起身,她沒有立刻下山,而是靜靜地仰頭凝視着高大慈悲的神像,一雙清澈的眼睛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天後娘娘會不會實現她的心願呢?
離開寺廟時,淺薄的暮色已經籠罩了整座城市,遠遠望去,巴士站等車的人排起長龍,夏子若索性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回酒店。
司機大叔的普通話很好,交流毫無障礙。她坐進後座,報上地名,把雙肩背往身旁的座椅上一擱,就扭過頭,欣賞起窗外的風景。
澳門的馬路和b市不同,市區內鮮少有車水馬龍的寬闊道路,多是稍顯狹窄的巷道。兜兜轉轉,夏子若已有點暈頭轉向,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收回目光,她側身從包裏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懶洋洋地接聽:“手機漫游,話費很高,你有話快說哦。”
“夏姐……”宋雅那邊的背景音十分安靜,襯得她嗓音裏的哭腔頗為清晰,“你這才辭職兩天,馮千心就把我往死裏整,今天清潔阿姨沒來,她居然讓我去洗廁所!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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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夏子若在s工作好幾年,但稱得上朋友的,只有宋雅一個。她也顧不得心疼話費了,眸色沉了沉,不自覺地坐直腰杆,口吻透着無奈:“我人都走了,就算想幫你,也是愛莫能助了。”
電話另一端靜了一下,也許幾秒,也許半分鐘。
而後,宋雅像是咬着後槽牙說出句:“與其被馮千心玩死,我不如跟你一樣辭職算了。”
“你別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
夏子若微微一怔,別看宋雅這丫頭平時總是一驚一乍的沒正形,但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聲音裏已不帶哭腔,也不帶置氣,反而顯得格外平靜。
她分明聽出對方是動真格了,不由得皺緊眉頭。
“嚓——”一聲,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
夏子若瞟了眼計價器,趕緊把手機夾在脖子上,擡了擡屁股,從牛仔褲側兜裏掏出車錢,探身遞給司機。
開門下車,她把手機換回手上,慢悠悠地走進酒店大堂,“你爸不是身體不好麽,他的醫藥費怎麽辦?”
“我之前存了點錢,能對付一陣子。”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她,宋雅說:“到時咱倆一起找工作呗,不怕。”
“……”
挂斷電話,夏子若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心事重重地步出電梯,走向客房。要說宋雅之所以會和馮千心結怨,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職場上的派系鬥争,從來都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無人幸免。
不知不覺來到房門前,夏子若嘆口氣,從背包裏拿門卡。
就是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
她整個人卻陡然僵住。
她、的、包、不、見、了!
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剛才接電話一分心,把包落在車上了,夏子若飛快地轉身跑下樓。可當她氣喘籲籲地沖到酒店門口的那一瞬,她只覺兩眼一抹黑,幾欲癱軟在地。
哪裏還有出租車的影子啊。
房卡,錢包,相機和證件統統都在雙肩背裏,她全身上下只有一部電量不足的手機,外加褲兜裏的一把零錢。
千萬不能慌,夏子若極力穩住自己狂亂的心緒,從酒店前臺問到出租車call臺的電話。她記得剛才在車裏,司機就有使用這個call臺無線電收聽路況和叫車信息。
電話很快接通,她三言兩語說明情況,然後急聲對call臺小姐說:“麻煩您幫我廣播尋物,行嗎?”
她的話還沒說完,手機裏突然沒聲了。
“喂?喂?喂……”她緊攥着手機,大叫。
完蛋了,手機沒電了,屏幕只剩下一團漆黑。
身上沒證件,酒店工作人員不給她開房門,她連充電器都拿不到。折騰一圈,夏子若只覺渾身的力氣全被抽光了,一屁股跌坐在酒店側門的大理石臺階上。饒是她平時再怎麽處變不驚,此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這種情況,也只有萬念俱灰的份兒。
真是應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句話啊。
暮色深重,眼前這座燈紅酒綠的不夜城,這才開始真正散發出賭城的氣息。夜太魅,歌舞升平。耀眼的霓虹在城市的每個角落閃爍,把夜空映襯得燈火通明,不時有濃妝豔抹、穿着性感曝露的年輕女子在街頭流連,眼睛裏透出捕捉獵物的豔光。
夏子若已經在酒店大門一側的臺階上坐了一個小時,臺階很矮,她的頭埋在膝蓋裏,雙臂把自己抱成一個團。溫涼的月光下,她這副單薄的身板投在地上,不過是一團小小的陰影,她的肩膀輕輕顫栗起來,一聳一聳的。
冷倒是不冷,但她很怕。
這輩子,她只體會過兩次這種感覺。第一次是父親不告而別,而第二次,就是現在。這種感覺不是驚慌,而是……害怕。
害怕下一分,下一秒,自己該怎麽熬過去。
依稀中,有副清醇且極富磁性的嗓音,從她頭頂上傳來——
“小姐,你一晚上多少錢?”
夏子若還在輕微發顫的肩膀猛地一僵。
“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又不是出來賣的……”她惱怒地擡起頭時,本能地道出這句話。
夏子若的目光快速上擡,警覺地看向這位精蟲上腦的“嫖/客”,卻在迎上對方那張俊逸的臉孔時,硬生生地頓住。
有誰可以告訴她,霍季恩為什麽會出現這裏嗎?!
一剎那,驚訝,壓下了她全部的感覺。
她驚得一個音節都發不出,只錯愕地仰頭看着他,以至于她亂蓬蓬的頭發,糊作一團的淡妝,以及眼角暈開的一片黑色眼影,就這麽猝不及防撞進霍季恩靜漠的眸光裏。
這女人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貓,流落街頭,可憐兮兮。
一絲微詫從霍季恩眼底閃逝,明明快到仿佛不存在,卻足以震動他的心念。可話到唇邊,他的聲線依舊那麽好聽動人,甚至是帶了一點戲谑的:“你不是出來賣的,怎麽大晚上的坐在酒店門口?”
難得的調笑,夏子若卻笑不出,她深吸口氣,驅散內心所有的驚詫,眉眼耷拉下來,“我的包丢了,現在身上什麽都沒有了……”說着,她從臺階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坐得發麻的四肢。
霍季恩将臉上那絲恍然大悟的表情展露得恰到好處,“真糟糕。”他聳肩道。
這男人嘴上說着糟糕,可微微上揚的唇角分明寫滿了……好笑。
夏子若差點被他這副忍俊不禁的頑劣樣子氣得心梗,她擰着眉毛問:“你怎麽會來澳門?”
背光裏,霍季恩的面孔都是暗的,讓人看不真切,但那雙烏黑深湛的眼眸裏,卻仿佛蘊着淡淡的月光,“我來找個人。”他淺聲說。
夏子若已經挪開了視線,因而錯過了他眼中那道意有所指的光,她随口問:“你找到了?”
“找到了。”他彎了彎唇。
唉,她無聲哀嘆,這男人的運氣比她好多了,她的背包到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不在夏子若的預料中。
她甚至沒有絲毫反應的時間,垂在身側的手就微微一熱,在随之而來的暖意裏,霍季恩就這麽握住她的手。
“你跟我走。”他牽着她,大步流星地朝酒店外走去。
“啊?”夏子若被他拽得腳下一個趔趄,前額差點撞在他的肩膀上。
別看這男人一副寡淡的口吻,動作倒是十分強勢,她抽不回手,只得加快腳步,跟着霍季恩走向路邊的一輛寶馬x5。
直到被他塞進副駕,夏子若臉上的訝異表情都沒退去,“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