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南蠻暴亂
京州,新都北定,永安宮,今正殿。
一片歌舞升平。
大歡歷帝斜靠在髹金雕龍木椅上,明黃帶紅攜紫的龍袍拖在地上,一條腿擡起,踩在龍椅上,另一條腿則耷在地上,意圖占據整個大殿。他把玩着夾纻而造的脫空像,手指從底部塞進,**在手上,端詳着這個從南方進貢的彌勒。
他的舉止雖然懶散,平時少有運動,但身體瘦削,眼窩凹陷,嘴唇也略微幹癟,仿佛服用了毒藥——那樣最好,全天下恐怕沒人希望他活着。
再過三月,便是大歡歷帝尚功的天之辰。
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即将年過半百,卻如同一個二十出頭的纨绔子弟,浪蕩地坐在龍椅上,肆無忌憚地揮霍着祖輩積澱百年的江山,仿佛要刻意毀掉這個朝代。
大臣們曾對他抱有一絲希望,企圖用美色來引誘他,讓女人把他引入正軌。要麽就別管國事,全由為大尚盡心的忠臣操勞。
可大歡歷帝的興趣并不在此,或許因為天下都是他的,女人和國庫的金子一樣,好不值錢,更不值得他花費精力去呵護。他不時就插足大臣的會議,為滿足自己稍縱即逝的喜好而興師動衆,最明顯的就是今正殿後的新殿。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大歡歷帝一時興起——甚至還沒想好名字——就抓來千人,召集大尚最傑出的工匠,為他打造全新的宮殿。
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他覺得有必要用一個更加完美的宮殿來象征自己的身份。
施工進展的很順利,直到一天下起暴雨。
雨後,彩虹升起,正好落在新殿之上。
“陛下,此乃祥雲之兆啊!”
大歡歷帝看着眼前濕漉漉地景象,突然哀嘆:“為何我的宮殿要遭到如此對待?!”他看到的不是祥雲,而是落魄,仿佛喪家犬一般的宮殿正立在自己面前。
“拆了,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我不想再看到。”
就這樣,大歡歷帝再未提及新殿之事,甚至很少走過那片本該矗立起屬于自己皇宮的土地。
Advertisement
沒人知道大歡歷帝在想些什麽,現在、如今、包括不久的将來。
大殿裏正演奏着《百濟樂》。筝、笛、箜篌、筚篥、歌女站于大殿之右,正膽戰心驚地演奏着樂曲,生怕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會遷怒于他們。舞者亦在盡力舞蹈,兩人來自新羅,來到大尚國,才意識到大尚早就不是那個只得新羅俯首稱臣的大尚王朝了,它忽然間就堕落到了無底深淵,全國上下彌漫着腐爛的氣息。
她們想逃回祖國,卻被官兵抓回,被迫為眼前這個兇殘之人表演,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他們已經過了兩年,不知何時是個頭。
曲畢,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這不是下午,而是上午,是早朝之時。
百官正畢恭畢敬地伏于大殿,等待皇帝開口。
大歡歷帝起手來,非常緩慢地拍了兩下,由回音幫他完成了剩下的贊美。
上朝已經有半個時辰,他這才帶上冕冠,擺正身姿,扮成一個皇帝該有的模樣。
“平身。”
有的大臣已經因跪就而滿頭大汗。
他揮手,舞女樂師行禮退殿。
“昨日,孤——聞撫傑卿有急事,不知?”他眯起眼睛,靠在龍椅上,右掌心向上,指向官群。
撫傑卿,本名鐘拂斻(háng)。行禮,站于殿中,沉氣回答道:“回陛下,昨夜急報,丘、方、薩、相、坷五州有南蠻作亂,其中薩州太守已被斬殺,頭顱于今早寄來北定。今南蠻僅占一隅之地,兵微将寡,陛下宜早日派兵鎮壓,若時日過長,待蠻夷占據蜀道之地,恐難以輕易平複。”
尚國的版圖,早就牢牢刻在大歡歷帝的腦裏。
“派秦俊将軍去,授他金‘集軍令’。”
“陛下,一位将軍恐怕不夠,而且秦俊将軍尚年輕,恐怕難擔此任。”
“哦?”
秦俊出列,行禮道:“陛下,丞相過多保守,區區南蠻,給臣精兵三千就能打得落花流水,且那五州皆為荒涼之地,只需幾月消耗,蠻子便不攻自破,若蠻人在臣所率之軍前推進半步,臣願獨當此責。”
“陛下,此事且不可小看,南蠻暴亂,地處東南道的雅家可能會有所舉動,若處理不當……”
“處理不當會如何?”皇帝左手托舉下巴,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
他知曉答案。
“陛下的江山會四分五裂。”撫傑卿下定決心,直言道。聲音回蕩大廳,擲地有聲。
“四分五裂。”大歡歷帝如同聽到笑話般,捧腹大笑起來,已經有些沙啞的喉嚨發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撫傑卿啊撫傑卿,你真乃忠臣也。就依你之見,再派三個将軍随秦俊一同南伐,至于是誰,孤不想得知。退朝。”
“謝陛下恩準。”
大歡歷帝就處理了一件事,甚至還沒處理完,便疲倦了坐在龍椅上的感覺,說出退朝二字後,立刻起身,拖着龍袍,像只衰白的蝴蝶,離開了大殿,沒給其他大臣說話的空餘。
大臣們早見怪不怪,見皇帝離開後,他們才紛紛讨論起來。
秦俊瞪了撫傑卿一眼,随後說道:“不知丞相準備派哪三位将軍同臣一起去往南方?”
撫傑卿報出三人名字:“秦将軍意下如何?”
“行,丞相之言,臣也只得接受,不過希望丞相知道,我秦俊不是什麽纨绔少爺,丞相實在是多慮了。”
“大尚如今岌岌可危,萬事皆需慎行。”撫傑卿看着秦俊狂妄離去的身影,長嘆一聲。
“丞相,”是樞密副使歐陽恭,“此次南方動亂,雅家真會借此趁虛而入嗎?”
“我本意讓陛下莫讓秦俊帶兵——他初出茅廬,根本不是雅家之敵手,但陛下……你也看到了,秦俊是他指名的,我沒法勸說,就再配與其三位老将,希望他們能理解大尚所面臨的危境。”
“若失敗了?”
撫傑卿苦笑一聲:“只得祈禱雅家錯過這次良機了——可他們會嗎?那可是雅延宜之子雅安定啊。”